满月拾光

清晨八点，“清禾花坞”的卷帘门被“哗啦”一声拉开，带着露水湿气的风卷着栀子花香涌进来。

小豆跳下小电瓶，“嗷呜——”一声撒丫子往店里跑。

“我说小豆，你是西高地啊，怎么别的二哈学乱叫呀，好笨。”

阮清圆把帆布围裙往身上一系，踢掉拖鞋换了双防滑胶鞋，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花架最上层的绣球昨晚被雨打蔫了几朵，她心疼地捏着花瓣边缘，转身从水桶里舀出温水，一点点往花头喷水。

“醒过来啊祖宗，”她对着粉白相间的花球碎碎念，“昨天还跟我耀武扬威说自己最耐活，今天就耷拉脸，比小豆还难伺候。”

正嘀咕着，隔壁的玻璃门“咔嗒”响了，陆陆续续有人往里面搬东西。

“阮阮呀，今天有没有康乃馨哟。”

对门的张奶奶拎着菜篮子过来，眼睛笑得眯成条缝：“你张爷爷昨天跟我拌嘴，我得给他个台阶下。”

“哟，爷爷又犯什么错了？”

阮清圆手脚麻利地包花，选了三支粉白渐变的康乃馨，配了把尤加利叶，“这次得让他多洗三天碗。”

“可不是嘛，”张奶奶接过花，偷偷往隔壁的方向瞟了眼，压低声音，“刚才那是小顾律师，长得可俊嘞。”

阮清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小顾律师？

隔壁那个不是陈姨的楼吗？”

张奶奶笑“哎哟，这事前两天跳广场舞的时候你陈姨说的，说小顾律师半个月前就盘下这小洋楼，说是要开律所，还说这小顾是什么一级律师，我也不懂，还有一个小罗啊也是和他一起的。”

阮清圆把包好的花递过去“那我这还多个邻居，好不好相处呀，我过会等他们收拾好给送个花去。”

张奶奶嘿嘿笑，付了钱又叮嘱：“这孩子看着冷，心细着呢。

早上我去买菜，路过还给我拦了一下车，据说没有女朋友，近水楼台先得月啊阮阮。”

“您这看见帅小伙就唠叨的毛病呀，我知道啦，您快回去让爷爷认错吧。”

阮清圆打开早上新到的花材，笑着朝张奶奶招呼。

“阮姐，我来了。”

沈洛推开玻璃门，张着明媚的笑脸朝小豆扑去“一晚没见了想不想姨姨呀。

今天还定了很多单呢，晚一点陪你玩哦。”

说着就打开一包花材开始倒腾。

等花材收拾的差不多了，阮清圆突然想起送邻居花这码事“洛洛，听张奶奶说隔壁新开了一家律所，我包束花先送去，等我问问什么时候开业，我们送对花架去。”

“欸，好呀。”

沈洛正做订单，头也不抬的应。

阮清圆想了想，包了一束绣球佐着剑兰，向隔壁走去。

刚走到隔壁小洋楼门口，就被一阵金属碰撞声绊住了脚步。

浅灰色的大门敞着，里面堆着半人高的纸箱，几个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师傅正费力地挪一个橡木书柜，柜角不小心蹭到墙，刮出一道浅痕。

“小心点！”

一个清冷的男声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阮清圆循声望去，只见客厅中央站着个男人。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了点灰尘，却丝毫不显狼狈。

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身上，把肩线的轮廓描得格外清晰，手里正拿着卷尺核对尺寸，侧脸的线条冷硬得像用刻刀雕过，正是张奶奶说的“小顾律师”。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望过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林洛因莫名觉得指尖有点麻——他的眼睛很深，像盛着一汪没被搅动的潭水，看过来时带着审视，却又在看清她手里的花束时，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您好，”阮清圆率先打破沉默，举了举手里的绣球花束，粉蓝渐变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我是隔壁‘清禾花坞’的，叫阮清圆。

听说您新开了律所，送束花过来，算是邻居的见面礼。”

男人的视线在花束上停了两秒，又落回她脸上。

“顾则衍。”

他言简意赅地报上名字，声音比想象中低沉些，“谢谢。”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窜出个黑影，吓得阮清圆手里的花差点歪掉。

是只黑白相间的手套猫，不知从哪个纸箱里钻出来的，瞳仁在暗处泛着墨绿的光，正用爪子扒拉顾则衍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这是……”阮清圆看着那只猫，突然想起张奶奶没提过他养宠物。

“满月。”

顾则衍弯腰把猫捞进怀里，动作意外地轻柔，“它怕生。”

满月却不认生，被抱起时还扭头看阮清圆，尾巴尖勾了勾她的手腕。

阮清圆刚要伸手摸，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沈洛发来的消息：“阮姐，刚才那单急单的客户到了，说要亲自挑花！”

她“呀”了一声，刚想跟顾则衍道别，就见那几个搬家师傅又在搬一个铁皮柜，柜顶堆着的相框没放稳，眼看着就要摔下来——最上面那张照片里，一个穿学士服的女生正笑着比耶，相框边缘己经磕出了缺口。

“小心！”

阮清圆下意识喊出声，手里的花束没拿稳，绣球花瓣掉了几片。

顾则衍的反应比她更快。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侧身，长臂一伸就捞住了相框，铁皮柜擦着他的胳膊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怀里的满月被惊得炸了毛，却死死扒着他的衬衫没跳下去。

“没事吧？”

阮清圆快步上前，视线落在他被蹭红的胳膊上，“这柜子看着不轻，怎么不躲开？”

顾则衍没看自己的胳膊，只低头检查相框。

照片里的女生笑得灿烂，背后是A大学的校门，角落印着“2015届毕业典礼”。

他指尖拂过相框的缺口，声音低了些：“里面有东西。”

阮清圆这才注意到，相框背面夹着半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等我成为一级律师，就回来找你。”

字迹有力，却在末尾处洇了个小小的墨点，像没说出口的叹息。

“这是……以前的东西。”

顾则衍把相框放进旁边的空箱，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瞬间只是错觉。

他抬眼时，正好对上阮清圆担忧的目光，喉结动了动，“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阮清圆把掉在地上的花瓣捡起来，突然想起自己的花束，忙递过去，“差点忘了正事。

绣球是希望，剑兰是顺利，祝你律所开业大吉。”

顾则衍接过花束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甲盖，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他低头看着那束花，粉蓝绣球挨着挺拔的剑兰，竟意外地和谐。

怀里的满月突然跳下地，用头蹭了蹭阮清圆的鞋，像是在替他表达什么。

“开业定在这周六。”

他突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到时候……欢迎你来。”

阮清圆愣了愣，随即笑开了：“一定到。

对了，我店后面有种的薄荷，等开业那天摘点给你泡水，败败火——看你这紧绷的样子，像随时要上法庭似的。”

顾则衍的耳尖在阳光下泛了点红，没接话，只抱着花束站在原地。

首到阮清圆的身影消失在花铺门口，他才低头看怀里的花。

绣球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映着他的影子，像藏了片小小的天空。

怀里的满月突然对着花束“喵”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

顾则衍顺着猫的视线看去，发现花束里不知何时多了支细小的三叶草，叶片上还别着张迷你便签，是阮清圆的字迹：“附赠幸运草，打赢所有官司～”他指尖捏着那支三叶草，突然想起刚才在相框里看到的便签。

原来有些没说出口的约定，真的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隔壁花铺里，阮清圆正被沈洛拉着问东问西，指尖却莫名泛起一阵熟悉的暖意——像每次满月夜那种从心底涌上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隔壁紧闭的门，突然很期待周六的到来。

而小洋楼里，顾则衍把那支三叶草夹进了刚拆封的笔记本。

满月蹲在他脚边，盯着窗外花铺的方向，尾巴轻轻拍打着地板，像在预告一场即将开始的、关于等待与重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