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行李箱的轮子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彦站在"大树下民宿"的招牌前，
抬头望着二楼窗口透出的暖黄灯光。他摸了摸左脸颊，
父亲那一巴掌的灼热感似乎还在皮肤下跳动。"要住店吗？
"木质门框边倚着个穿真丝睡袍的女人，指尖夹着的香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林彦下意识拽了拽卫衣兜帽："有单人间吗？""三百八，包早餐。
"女人用脚尖推开玻璃门，真丝布料随着动作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她注意到年轻人行李箱上的航空标签，"从北京来的？""嗯。"林彦避开她探究的目光，
低头扫码付押金时，手机屏保还是全家在兵马俑前的合影。他迅速熄灭了屏幕。
登记本被推过来，李芩的指甲油在台灯下泛着珍珠光泽："考古所的？
我们这儿离碑林博物馆就两站路。"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林彦想起父亲办公室墙上那些盗墓案现场照片，"只是来散心。"他声音比预想的更哑。
钥匙递过来时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李芩突然倾身："208房客刚退房，
给你换到能看到后院的吧？"没等他回答，她已经拎起行李箱往楼梯走，
真丝睡袍下摆扫过木质台阶，发出沙沙的声响。房间比想象中整洁，林彦坐在床沿，
听见楼下传来炒菜的声响。他摸出手机，十七条未读消息都来自"父亲"，
最新一条写着"你妈血压又升高了"。锁屏的瞬间，窗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后院月光下，
大黄狗正疯狂刨着石榴树下的泥土。林彦推开纱窗，
看见某个闪着青光的碎片被狗爪掀出土壤。职业本能让他立刻抓起相机，长焦镜头里，
那片青铜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狰狞毕现。"饿了吧？"李芩的声音惊得他差点摔了相机。
她端着餐盘站在门口，皮蛋瘦肉粥的热气模糊了表情，"看你没下来吃饭。
"林彦迅速合上窗帘："谢谢，放桌上就行。""后院风景不错。"李芩放下粥碗，
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相机包，"明天要不要尝尝我们特色的羊肉泡馍？"等脚步声彻底消失，
林彦反锁房门，把相机里的照片放大到像素极限。青铜残片边缘的土沁明显是人为做旧，
但那个双耳方樽的纹饰——他呼吸急促起来——和父亲书桌上那份通缉令里的文物一模一样。
楼下突然传来激烈的犬吠。林彦贴着地板，听见有个低沉的男声说："芩姐，
老刀问密码到底改没改。
"然后是李芩压低的回应："告诉他把WiFi名换成'石榴花开'。"月光移到了床尾，
林彦摸出考古用的拓印纸。
父亲暴怒的面孔突然浮现在眼前："你以为那些盗墓贼会跟你讲学术道德？
"当时摔门而出的巨响，此刻变成后院铁锹铲土的闷响。2林彦的耳朵紧贴着地板，
铁锹铲土的闷响像钝刀般割着他的神经。他抓起相机包里的考古日志，
撕下空白页迅速描摹青铜纹样，笔尖划破纸张的沙沙声盖不住楼下瓷器的碰撞声。
"三长两短，老刀你听清楚。"李芩的红指甲有节奏地敲击白瓷杯沿，
杯里浮沉的枸杞像凝固的血点。她余光扫着楼梯口，"货在后院第三棵石榴树下，
条子盯上209房了。"大黄狗突然冲进厨房狂吠，李芩踢开它时睡袍腰带散开半截。
她抓起料理台上的柠檬对半切开，汁水溅在昨天刚做的美甲上。"芩姐！
"纹着青龙花臂的年轻人撞开后门，"老刀说WiFi密码不对......""滚出去。
"李芩把冰镇啤酒重重放在托盘里，柠檬片卡在杯沿像道月牙疤。她舔掉指尖的柠檬汁，
"没看见我在招待客人？"林彦正把拓印纸塞进枕头下，门把手突然转动。
他抓起手机假装刷朋友圈，父亲刚发的兵马俑修复照片刺得眼眶发疼。"冰啤酒解暑。
"李芩用膝盖顶开门，真丝睡袍下摆沾着泥点。她弯腰放托盘时，发梢扫过林彦渗汗的鼻尖，
"大学生晚上不出去约会？""论文资料没整理完。"林彦盯着她指甲缝里的青铜锈，
喉结动了动。冰箱贴上的三亚照片缺了一角，像是被人狠狠撕过。
李芩突然按住他翻页的手："你爸是林明德？"她指尖冰凉，腕间檀香混着硝烟味，
"他去年在洛阳追我们的人，摔断了三根肋骨。"啤酒泡沫漫过柠檬片，
林彦听见自己心跳压过了后院犬吠。他故意碰倒杯子，液体在拓印纸上晕开模糊的饕餮纹。
"手抖什么？"李芩用抹布擦拭桌面，布料下青铜樽的轮廓若隐若现。她哼着跑调的渔歌，
把碎冰倒进下水道，"你妈做的皮蛋粥比我的好吃吧？"林彦的拇指在全家福上反复摩挲。
照片里父亲警服肩章的反光，此刻变成后院铁丝网上晃动的刀光。
他猛地抓住李芩的手腕："你们在找永泰公主墓的钥匙？"玻璃杯在托盘里震颤出细响。
李芩的睫毛膏晕成乌云，她突然笑起来："考古所的优等生，要不要看真正的唐代秘色瓷？
"她解开发髻，青铜钥匙卡在波浪卷里泛着幽光。楼下传来花盆碎裂的巨响。李芩脸色骤变，
把钥匙塞进大黄狗的项圈。她推窗时玫瑰藤蔓勾破了真丝睡袍，
小腿上的陈年刀疤在月光下泛白。"别开灯。"她喘息着按灭林彦的手机，
屏幕最后亮起的是母亲发来的血压监测图。后院铁门吱呀作响，
有个黑影正用洛阳铲拨弄石榴树下的土。林彦的考古锤在背包里发烫。
他想起父亲书柜里那本被血迹浸透的《唐墓规制研究》，扉页题着"给未来的考古学家"。
拓印纸上的饕餮纹突然活了，獠牙咬住他颤抖的指尖。李芩的香水味混着血腥气飘过来。
她往啤酒杯里扔了颗白色药片，气泡炸裂声像遥远的警笛。"喝完睡一觉，"她抹掉唇釉，
"明天给你看三亚的日落照片。"大黄狗挠门的声音越来越急。
林彦数着李芩指甲敲击杯壁的节奏，三长两短，是摩斯密码的"救命"。
3林彦数到第三下敲击声时，大黄狗突然发出呜咽。他盯着李芩指甲上剥落的红色甲油，
那抹残缺像极了父亲办公室里被血染红的案卷编号。"1987海棠。
"李芩突然用打火机点燃登记簿，火光照亮她锁骨处的玫瑰纹身，
"你爸当年在碑林博物馆抓的第一个盗墓贼，就叫海棠。"林彦的考古锤滑到背包底部。
他想起父亲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老照片，1987年破获的唐代壁画盗掘案报道上，
有个模糊的女性侧影。"WiFi密码也是这个？"他故意把啤酒杯推到拓印纸上，
水渍晕开了青铜纹样。李芩的睫毛颤了颤。她弯腰捡打火机时，睡袍领口露出半截青铜吊坠，
"大学生连民宿WiFi都要刑侦勘察？"楼下传来行李箱滚轮声。
林彦的指尖在杯壁凝结的水珠上画着墓室结构图，听见新住客的北方口音："老板娘，
209房空调坏了。""马上找人修。"李芩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突然抓起林彦的手机，
快速输入什么，"给你连了隐藏热点，密码是你生日。
"林彦看着屏幕上"19981103"的数字，后背渗出冷汗。
这个日期是父亲破获永泰公主墓案的周年纪念日，从未对外公开。"芩姐！
"花臂青年撞开门，手里洛阳铲还滴着泥，"老刀说条子..."李芩抄起冰桶泼过去。
冰块砸在青年纹身上，她踹上门反锁，真丝腰带缠住林彦手腕，"你爸教过你摩斯密码？
"林彦的拓印纸被空调风吹到床底。他盯着李芩小腿上结痂的刀伤，
那弧度像极了父亲警徽上的麦穗纹，"你们在找永泰公主的金冠。""聪明。
"李芩突然撕开枕头套，里面掉出半张三亚照片，"你妈当年要是没退出考古队，
现在坐在办公室的就是她。"林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母亲书柜里那本《唐墓壁画研究》的扉页题词，突然和眼前残缺照片上的字迹重叠。
楼下警笛声由远及近。李芩扯开窗帘，
后院石榴树下有个穿环卫工制服的男人正用金属探测器扫描地面。"你爸的徒弟。"她冷笑，
从发髻抽出青铜发簪，"三年前在咸阳，他打断老刀两根手指。"林彦的考古日志掉在地上，
露出夹层里全家福的背面——父亲用红笔圈出的民宿位置图，
旁边标注着"WiFi监控点"。"摄像头在玫瑰丛。"李芩突然贴近他耳畔，
檀香里混着硝石味，"告诉你爸，海棠的女儿等他二十年了。
"大黄狗疯狂抓挠门板的声音中，林彦摸到背包侧袋的警用定位器。
那是去年生日父亲送的钥匙扣，此刻正在掌心发烫。"芩姐！条子到巷口了！
"花臂青年踹开窗户，碎玻璃溅到李芩光裸的小腿上。她抓起林彦的手按在自己锁骨纹身上，
玫瑰刺青下藏着凹凸的摩斯密码点阵，"记住这个频率。"林彦的拇指蹭到结痂的伤口。
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带回的证物袋里也有朵染血玫瑰，
标本标签写着"嫌犯海棠左肩"。"大学生。"李芩把柠檬片塞进他嘴里，
酸涩汁水呛出眼泪，"告诉你妈，她落在考古队的笔记本，我放在209房空调后面。
"警笛声停在民宿门口。林彦嚼着柠檬皮苦味，看见李芩从真丝睡袍暗袋抽出青铜钥匙，
那齿痕与父亲书桌上的拓模完全吻合。4林彦嚼着柠檬皮的苦涩，舌尖抵着上颚发麻。
李芩手中的青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齿痕与父亲书桌上的拓模严丝合缝。
他喉结滚动，背包里的警用定位器硌得肋骨生疼。"芩姐！条子上二楼了！
"花臂青年踹开窗户，碎玻璃溅到李芩光裸的小腿上。她突然拽过林彦的左手，
将青铜钥匙硬塞进他掌心，冰凉的金属贴上他渗汗的皮肤。"告诉你爸，
"李芩的指甲掐进他虎口，"海棠没偷永泰公主的金冠。"她真丝睡袍的腰带缠住林彦手腕，
在皮肤上勒出红痕。楼下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林彦听见熟悉的咳嗽声，
父亲习惯性的清嗓方式让他后背绷紧。他下意识摸向手机，
锁屏上是母亲三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你爸去西安了"。"大学生。"李芩突然掰开他手指，
将三亚照片的碎片塞进他衬衫口袋，"看看你妈当年写的考古笔记。
"她转身时睡袍下摆扫过床头柜，碰倒了盛满冰块的玻璃杯。
冰块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让林彦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带回的证物袋里，
冰块裹着半枚带血的青铜箭头。他盯着李芩小腿上结痂的刀伤，
突然抓住她脚踝："你们为什么用我生日当WiFi密码？"李芩的睫毛膏晕成乌云。
她弯腰时发梢扫过林彦鼻尖，
檀香混着硝石味："因为1998年11月3日..."楼下突然爆发的犬吠打断了她。
"芩姐快走！"花臂青年拽开衣柜暗门，"老刀在后院挖到东西了！
"他胳膊上的青龙纹身沾着新鲜泥土。林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摸到背包侧袋的考古刷，
金属柄上还沾着上周实习时用的红石膏粉。父亲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停在楼梯转角，
木质台阶发出熟悉的吱呀声。"接着。"李芩抛来个冰凉物件，林彦接住才发现是半块玉璜，
断口处的沁色与父亲收藏的拓片完全吻合。
她突然压低声音："你妈当年在永泰公主墓摔断腿，不是意外。
"林彦的拇指蹭过玉璜上的谷纹。母亲右腿的陈旧性骨折，每次变天都会隐隐作痛。
他想起书柜深处那本《唐墓壁画研究》，扉页题着"给挚友海棠"。"不许动！
"父亲的暴喝震得窗框颤动。林彦看见黑洞洞的枪口从门缝探入，金属反光刺得他眯起眼。
李芩却突然笑了，她扯开真丝睡袍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玫瑰纹身。"林队长。
"她指尖抚过纹身凹凸的密码点阵，"1987年海棠留下的摩斯密码，您破译了吗？
"睡袍滑落的声音像蛇蜕皮。林彦的拓印纸被穿堂风吹到床底。他盯着父亲骤然收缩的瞳孔，
警服肩章上的银星在月光下微微发颤。母亲总说父亲左眼会在情绪激动时抽搐，
此刻那道旧伤疤正在跳动着。"小彦退后！"父亲举枪的手稳如磐石，
但声音里的裂纹让林彦鼻腔发酸。他看见父亲警号牌上的划痕，
那是三年前洛阳行动留下的纪念。李芩突然哼起跑调的渔歌。她光脚踩过碎玻璃，
血珠在地板上印出蜿蜒的轨迹。"陈玉梅没告诉你吗？"她转向林彦时，
腕间的青铜镯子叮当作响，"当年考古队下墓的其实是四个人。"林彦的考古锤从背包滑落，
砸在地板上闷响。母亲书桌上的合影里，永泰公主墓发掘现场确实站着四个身影，
但第四个人总是被相框边缘裁去。"放下武器！"父亲的吼声带着林彦熟悉的震颤。
他看见父亲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那是去年父母吵架后摘下的婚戒印记。李芩却举起双手，
腕间露出与母亲同款的檀木手串。"林队，看看这个。"她突然扯断手串，
木珠滚落时露出中空的孔洞，里面蜷缩着发黄的纸条。父亲的手枪明显晃了一下。
林彦弯腰去捡滚到脚边的木珠，闻见母亲惯用的沉香味。他想起上周离家时，
母亲织毛衣的钢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此刻那根钢针正别在李芩的发髻上，针尖还沾着暗红。
"爸..."林彦刚开口，后院突然传来爆炸声。气浪震碎了窗户，李芩在玻璃雨中扑向他，
真丝布料像蝶翼覆住他面孔。他听见父亲在怒吼，
09房..."李芩的呼吸喷在他耳畔："空调后面有你妈的..."温热血滴落在他锁骨，
分不清是谁的。林彦摸到她后背插着的玻璃碎片，
黏腻触感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带血的警服。"芩姐！老刀把货转移了！
"花臂青年满脸是血地撞进来。林彦看见他手里攥着的洛阳铲，
铲头沾着新鲜的红土——和父亲鞋底的一模一样。父亲突然拽开李芩，手铐金属声清脆。
林彦看见他警服第二颗纽扣松了——母亲总说那是他情绪失控的标志。李芩却仰头大笑，
唇边血沫溅到父亲警号牌上："林明德，
你老婆的考古笔记在..."对讲机突然爆出刺耳电流音："林队！后院发现大量文物！
"父亲的表情凝固了。林彦知道那是他收到关键证据时的神态，去年破获汉墓盗掘案时见过。
李芩趁机凑近林彦耳语："你妈当年故意摔断腿..."她突然剧烈咳嗽，
血点溅在林彦手机屏保的全家福上。父亲粗暴地拽开她，
说的最后三个字："...为了保护..."5林彦的指尖触到李芩发髻间冰凉的青铜簪时，
皮蛋瘦肉粥的腥气突然涌上喉头。他吞咽的动作牵动太阳穴突突直跳，
药片未化开的苦味在舌根蔓延。"烫吗？"李芩用调羹搅动粥碗，枸杞在米粒间沉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