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内，陆许然握着球拍的手微微发抖。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催缴住院费的短信。他仰头望着穹顶的镁光灯，白光刺得人眼眶发酸。
"同学，能带我打会儿球吗？"陆许然转身时，她穿着浅紫色运动裙，发梢沾着细碎汗珠，
像枝头摇摇欲坠的玉兰花。
视线落在她脚边的YONEX球包上——那是他打工三个月也买不起的款式。"我要关灯了。
"他低头去收球网。羽毛球破空而来的声音擦过耳际，
白色羽翎堪堪停在离他鼻尖三寸的位置。少女手腕轻抖，
球拍在指尖转出银亮的弧光："赢我三局，这个归你。
"她晃了晃球包侧袋里的GUCCI钱包。陆许然握拍的手骤然收紧。
手胶柄被体温焐得发烫，那些藏在长袖校服下的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昨天继父掀翻餐桌时，
热汤泼在手臂上的灼痛都比不上此刻胸腔里翻涌的羞耻。"21分制。
"他扯下校服外套甩在长椅上。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掌心粗砺的胶粒摩擦声异常清晰。
少女发球时裙摆扬起珊瑚色的光，像是暗夜里骤然绽放的烟火。余意第三次捡球时，
发现对方在刻意避开扣杀。明明能直接得分的球，非要打到她勉强能够到的位置。
汗水顺着少年凸起的腕骨滑进球拍握把，白色校服衬衫贴在清瘦的脊背上，
洇出大片深色水痕。"你让着我？"她甩开黏在颈后的发丝。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漫过窗棂，在少年眼睫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他弯腰捡球的动作突然踉跄，
右手下意识撑住膝盖。余意这才注意到他泛白的嘴唇。视线扫过椅背上皱巴巴的校服，
袖口露出半截医用胶布。
昨天在校医室门口擦肩而过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那个独自处理烫伤的背影，
原来不是幻觉。"你..."话未出口，少年已经拎起书包。黑色帆布鞋踩过积水，
惊散一地零碎的月光。余意追到器材室门口时，看见他正往自动贩卖机里投硬币。叮咚声中，
廉价面包掉落的声响沉闷得让人心慌。"陆许然。"她念出他胸牌上的名字，
声音裹着夜风的凉意，"医学院临床系第一名，每天打三份工。"少年背影骤然僵住，
铝罐可乐在他指间捏出细碎的哀鸣。更衣室的灯光惨白如霜。陆许然盯着镜中泛红的烫伤，
药膏凝结成丑陋的痂。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他慌忙扯下衣袖。
金属柜门映出少女晃动的影子，她往每个储物格里塞东西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
第二天训练时，他在球包侧袋摸到烫伤膏。淡绿色药管下压着便签，
圆滚滚的字迹像沾了露水的花苞："下次别用校医室的过期药啦~ 余意"。
他想起昨夜器材架后闪过的裙角，喉结动了动，把便签折成小小的方胜。
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当余意第一百次故意把球打到场外，
陆许然终于忍无可忍地抓住她手腕。"你到底想干什么？
"少女腕间的Cartier手镯硌得他掌心发痛。"教你接受好意啊。"余意踮起脚尖，
呼吸扫过他滚动的喉结，"就像你教我反手挑球那样。"她指尖点在他心口，
那里藏着她悄悄塞进的工资卡。少年眼底泛起血丝，像被困在暴雨中的孤鹤。
体育馆顶灯突然熄灭。惊雷劈开云层时，余意听见球拍落地的脆响。潮湿的黑暗中，
少年颤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摸到他手臂上凹凸的伤疤，新旧伤痕在雷光中狰狞如网。
"每次下雨...他都会发疯。"陆许然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血腥气的往事倾泻而出。
母亲改嫁那夜的玻璃碎裂声，继父砸在额角的酒瓶，还有急诊室门口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余意的眼泪滴在他手背，烫得惊人。自那之后，陆许然母亲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时常要去医院，而他，不仅需要打工负担自己的生活费，还要补贴妈妈的住院费，
唯一的娱乐，就是抽空去打的羽毛球，那成为了他宣泄内心苦闷的唯一方式。而余意，
虽然是余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但是，她内心的孤独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的妈妈因生她难产而死，爸爸掌控整个余氏集团，也鲜少花时间陪伴她。
哪怕他其实清醒的知道，他们也许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即使是一瞬间的美好，
也足够他支撑走过如此艰难的人生中的一程。那一夜，两个年少的灵魂，
在窗外簌簌的雨声中，共同坦露着彼此。她主动表达好意，甚至是为了他才学的羽毛球，
她的仰慕和欣赏给他痛苦的生活里面好像照进了一束光，她成了除了羽毛球之外，
他唯一开始在意的东西。寒来暑往，岁月奔腾，蝉鸣撕扯着暑气，
他们在学校仓库旧沙发里接吻。余意舌尖尝到血锈味，是陆许然咬破的唇角。
他手指插进她发间，将Cartier手镯按出绯红的印痕。窗外知了叫得凄厉，
像在预警某种即将碎裂的美好。生日宴当天，余意穿着星空裙冲出别墅时，
陆许然正站在梧桐树下。他手里拎着用全部积蓄买的蛋糕，却又看着院子里停着的劳斯莱斯。
此时，手机屏幕亮起的推送彻底让陆许然清醒："余氏集团千金与周氏公子喜订婚！"。
暴雨倾盆而下，奶油在雨水里化成一摊血泪。“陆许然，你来啦！
”余意兴冲冲的跑向陆许然，却被突然冲出的特助拦住了，“小姐，
董事长已经调查清楚陆许然了，不让你们继续交往。你应该和周氏航运的公子交往，
董事长已经为你们定下婚约。”偌大的余氏集团，余意却还是要成为利益的牺牲品，
未免讽刺。而这一边，陆许然刚准备从余家出门 ，就收到母亲确诊白血病的噩耗。
医院的走廊永远亮着惨白的灯，陆许然盯着缴费单末尾的数字，
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掐出月牙形的褶皱。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他喉咙发痛，
耳边还回荡着主治医师的话："急性髓系白血病，需要尽快进行骨髓移植。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余意的名字在屏幕上明明灭灭。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
羽毛球拍脱手时划破的浅蓝色裙裾，少女小腿上蜿蜒的血线像一道裂在他心口的伤。
那时她仰着脸说"我们私奔吧"，睫毛上沾着雨水和泪水，而他在雷鸣声中落荒而逃。
"小陆。"余氏集团董事长特助的鳄鱼皮鞋停在眼前，金属袖扣折射着冷光，
"这是最后一次问您，是否需要接受余董的资助？"陆许然望向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
母亲插着呼吸机的侧影投在磨砂膜上，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石膏像。
特助手中的黑金卡边缘在灯光下泛起虹彩，他突然想起上周在羽毛球场，
余意发梢别着的彩虹小发卡。那天她扣杀时发卡掉在塑胶场地上，他弯腰去捡，
抬头时正对上她绯红的脸。"条件是永远离开余意小姐。
"特助的声音像手术刀划过金属托盘，"您知道的，
大小姐要和周氏航运的公子...""我签。"陆许然抓过钢笔时碰翻了窗台上的玻璃杯，
冷水顺着缴费单上的数字晕开，把三十万的治疗费洇成模糊的墨团。笔尖刺破纸张的瞬间，
他听见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余意赤着脚跑过来，真丝睡裙下摆沾着泥浆，
左脚踝还缠着那天包扎的纱布。她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纸盒，雨水正从盒角滴滴答答往下落。
"我偷了爸爸的印章！"她喘着气打开盒子，股权转让书上的火漆印裂成两半，"你看，
只要我把名下股份转给你，妈妈的治疗费..."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目光落在陆许然手中的协议上。凌晨三点的月光穿过玻璃幕墙，
在两人之间铺开银河般的裂痕。陆许然看着余意脚踝纱布渗出的血渍在瓷砖上晕开，
想起暴雨夜她固执地追着出租车跑了三条街。那时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小，
最终变成雨幕中一抹颤抖的蓝。"余小姐。"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
"令尊承诺会送伯母去MD安德森癌症中心。"余意踉跄着后退，纸盒砸在地上，
沾水的股权书贴着地砖滑出老远。特助悄无声息地捡起文件，金属袖扣闪过寒光。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医护人员推着抢救设备冲进病房。陆许然扑到窗前，
看见母亲的手从床沿垂落，苍白的指尖还勾着他高中时送的毛线手套。
那是余意熬了三个通宵织的，浅蓝色，织错三处针脚。余意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你摸，这里还在为你跳..."温热的泪水落在他手背，比那夜的雨水更烫人。
陆许然触电般抽回手，转身时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她睡裙的领口被扯开，
锁骨下方露出未愈的淤青，是上周翻墙逃家时在铁艺围栏上撞的。晨光刺破云层时，
余意父亲带着保镖出现在走廊尽头。少女被架着离开时，
陆许然看见她将彩虹发卡狠狠摔向墙面。亚克力碎片弹跳着滚到他脚边，
折射出七种颜色的光斑，像那个夏日雨后，他们在体育馆看见的彩虹。
护士推着盖白布的床出来时，陆许然攥着发卡碎片跪倒在地。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
血珠滴在余意留下的血渍上，在瓷砖表面开出诡异的花。窗外开始下雨，
他想起余意总说秋雨是天空在哭，此刻才明白，原来云层之上真的住着心碎的神明。
时间一晃，已是五年后。暴雨砸在急诊科玻璃幕墙上的声音，和五年前那场雨惊人地相似。
陆许然扯开沾血的乳胶手套时，护士站的呼叫铃突然疯狂作响。"车祸伤员血压60/40！
""三床室颤了！"此起彼伏的警报声里，他偏偏听见那个几乎被雨声吞没的名字。
"余意...26岁...腕部切割伤..."消毒水味突然变得浓稠，
陆许然撞开处置室的门，看见急救员正从担架车上搬动躯体。墨绿色绸缎礼服浸透了雨水，
裙摆金线刺绣的蝴蝶折断了半边翅膀。当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医学期刊扉页上的脸转过来时，
呼吸机面罩上的白雾骤然变得密集——余意左手无名指上的蓝宝石婚戒，
正卡在担架车金属栏杆间泛着冷光。"准备缝合包。"他的声音稳得自己都害怕，
橡胶止血带却第三次从颤抖的指间滑脱。余意忽然睁开眼，被雨水泡胀的睫毛下，
瞳孔像两枚蒙雾的黑水晶。"陆医生。"她扯动苍白的唇角，腕间翻卷的皮肉随着呼吸起伏，
"原来你戴听诊器的样子...和戴羽毛球护腕一样好看。"生理盐水冲开凝固的血痂，
伤口深处露出森白腕骨。陆许然握持针钳的手停在半空——那道陈旧性疤痕横贯动脉位置，
是五年前被羽毛球拍钢框划伤的痕迹。此刻七道新鲜切口如血色琴弦般与旧伤交错，
最深处那道嵌着细小的彩虹碎片。"结婚礼物。"余意用完好的右手扯开珍珠项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