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代码

第七街区的酸雨总带着股铁锈味，砸在回收厂的铁皮棚上，噼啪声像无数根针在扎耳朵。

林默蹲在报废机甲的胸腔里，额头上的汗珠混着油污往下淌，手里的螺丝刀正跟最后一颗锈蚀的螺栓较劲。

“咔哒。”

螺栓终于松了，他几乎脱力地往后坐，后背撞在冰冷的金属板上。

机甲核心露了出来，泛着暗灰色的光，这玩意儿能换三个合成面包——够他和隔壁床的瞎子陈撑到周末。

林默刚要伸手去拆，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不是金属毛刺的钝痛，是像被烧红的铁丝钻进皮肉。

他猛地抽手，看见掌心嵌着块指甲盖大的芯片，表面覆盖着层赤褐色的粉末，像干涸的血痂。

更诡异的是，那些粉末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渗，所过之处，皮肤底下泛起深紫色的纹路，像蛛网似的爬向手腕。

“操。”

林默低骂一声，抓起身边的扳手就想把芯片撬下来。

铁锈区的老人讲过，十年前赤雾灾变后，废墟里捡着带颜色的东西得赶紧扔，那是“源能”——碰了的人要么当场暴毙，要么就会被守望会的人套上项圈拖走。

他以前只当是吓唬小孩的鬼话，首到此刻。

深紫纹路爬过肘关节时，旁边报废终端的屏幕突然“滋啦”一声亮了，漆黑的屏幕上闪过一串乱码，紧接着，整个回收厂的警报器都疯了似的尖叫起来。

“警告！

检测到异常源能波动！”

扩音器里的电子音像被砂纸磨过，尖锐得刺耳，“源能指数突破临界值！

判定为B级异端！

坐标第七街区回收厂，请求立刻支援！”

B级？

林默的脑子“嗡”的一声。

守望会贴在厂门口的《异端手册》他见过，红底黑字写得清楚：D级以下强制收容，C级以上格杀勿论。

B级……足够让银甲士兵扛着激光步枪闯进铁锈区，把这片拆成平地。

“哐当！”

回收厂的铁门被踹开的巨响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

林默透过机甲肋骨般的缝隙看过去，十几个银甲士兵正踩着碎玻璃走进来，头盔面罩反射着雨雾里的微光，手里的激光步枪己经充能完毕，淡蓝色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冰冷的线。

“在那边！”

有人吼了一声，光束瞬间齐刷刷地扫过来。

林默本能地缩回头，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他想爬出去逃跑，可膝盖却软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道淡蓝光束穿透机甲缝隙，擦着他的耳朵射进身后的油罐——“轰”的一声，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炸开，热浪裹挟着气浪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着被烧穿的剧痛。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

耳边的爆炸声突然变得很远，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

林默迟疑地睁开眼，看见这辈子最诡异的一幕：油罐里炸开的火焰正在倒流，橘红色的火舌缩回罐体，升腾的黑烟重新凝成液态，连空气里的热浪都在一点点退去——就像有人按了视频的倒放键。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那些银甲士兵。

他们举枪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狰狞表情凝固着，甚至连空中的雨滴都停住了，像一颗颗透明的水晶。

时间……倒流了？

林默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芯片不知何时己经嵌进皮肤，表面的赤褐粉末褪尽，露出暗血色的纹路，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亮。

手腕上的深紫纹路也淡了下去，只剩下浅浅的印子。

是这东西搞的鬼？

“还没看够？”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打破了这诡异的静止。

林默猛地抬头，看见个女人站在机甲残骸的顶端，雨水顺着她黑色风衣的下摆往下滴，在金属板上砸出清脆的响。

她看起来二十多岁，脸色很白，嘴唇却红得刺眼。

最扎眼的是她颈间的金属项圈，刻着复杂的纹路，正随着呼吸闪着红光——那是守望会用来锁异能者的“源能项圈”，林默在被拖走的邻居脖子上见过。

更让他心惊的是，女人的右手虚抬着，掌心对着那些僵住的士兵。

随着她手指微动，一层深紫色的半透明屏障以她为中心散开，像肥皂泡似的裹住周围的空间，屏障表面流动着暗红的裂纹，和他掌心里芯片的纹路一模一样。

“第一次用回溯就敢硬接激光？”

女人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是夸还是骂。

她收回手，那些士兵突然动了，举枪的动作继续完成，光束再次射向油罐——这次没爆炸，光束穿透空罐，在远处的墙上留下个焦黑的小洞。

时间恢复了正常。

林默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不是吓的，是脱力感像潮水似的涌上来，骨头缝里都透着酸。

他攥紧掌心的芯片，声音发颤：“你是谁？”

“苏晚。”

女人从机甲上跳下来，落地轻得像片叶子。

她走到林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暗巢的人。”

暗巢？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比“异端”更吓人的词。

守望会的广播里天天说，暗巢是群抓异能者挖心的疯子，可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戴着守望会的项圈。

苏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出抹冷笑：“觉得奇怪？

这玩意儿是他们用来控制我的。”

她抬手，指尖在项圈上轻轻一按，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金属突然“咔哒”一声裂开，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随着项圈断裂，一股更浓的深紫色雾气从她身上散出来，屏障再次展开，这次把林默也裹了进去。

屏障里的声音变得模糊，外面士兵的呼喊像隔着层水。

“赤雾芯片……”苏晚盯着他的掌心，眼神复杂，“十年了，还能见到完整的。”

“这到底是什么？”

林默追问，心脏跳得更快了。

“现在问这个没用。”

苏晚打断他，抬眼看了看远处，“守望会的清扫队三分钟内到，他们比这些杂兵厉害得多，你的回溯对他们没用。”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选吧：跟我走，加入暗巢，我告诉你芯片和赤雾灾变的事；或者留在这，等会儿被他们切开脑袋，看看是什么让你能倒转时间。”

林默看着她的手，又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想起刚才倒流的火焰，想起手腕上的深紫纹路，想起守望会冰冷的枪口——从碰到这芯片的瞬间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暗巢……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苏晚笑了，那笑容像冰面裂开道缝：“守望会杀了十万异能者，挖他们的心源能做武器，却告诉你们暗巢是恶魔。

你信谁？”

这句话像把锤子，砸碎了林默最后一点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把芯片按进掌心，握住了苏晚的手。

她的手很凉，指尖却带着和芯片一样的灼烧感。

“我跟你走。”

苏晚点点头，拽着他转身往机甲深处跑。

深紫色的屏障像个保护罩跟着他们移动，挡住掉落的金属块和飞溅的碎石。

林默跟着她在废料堆里穿梭，看着她风衣下摆扫过积水，突然想起刚才屏障上的暗红裂纹——和他见过的灾变幸存者身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也许这个女人，真的知道所有答案。

他没注意到，掌心的芯片正随着他的心跳亮起暗血色的光，而第七街区的雨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深紫。

远处，守望会士兵的怒吼声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