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几粒微不足道的冰晶，随着创忆科技那些语焉不详的解释、档案里若有似无的断层，渐渐凝结成足以压垮理智的巨物，沉甸甸地悬在喉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滞涩。
她坐在电脑前，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三毫米处，屏幕幽蓝的光淌过她紧绷的侧脸——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正顺着脊椎爬上来，灼烧着她每一寸神经。
作为业内顶尖的IT工程师，她指尖敲出的代码曾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无数网络壁垒。
但这一次，她要剖开的是自己雇主的心脏——创忆科技的内部数据库。
那里藏着她记忆移植的全部原始记录，尤其是那个让她夜夜惊醒的关键：供体记忆的来源，到底是否如他们合同里承诺的那般“纯净无瑕”？
指尖落在回车键上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撞碎在胸腔里的声音，清楚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一旦失手，不仅职业生涯会化为灰烬，自由恐怕也要被关进加密的铁笼。
入侵过程比预想中艰难百倍。
创忆科技的防火墙像裹着三层合金的保险柜，层层加密嵌套着反追踪程序，每一次数据包的试探都像在通电的钢丝上行走。
林晚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的细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蜂鸟振翅，一行行代码如淬毒的暗箭穿透防御节点。
就在她的权限进度条即将啃食完最后一格，触碰到核心档案层的瞬间，电脑屏幕突然被一片刺目的血红吞噬——警告框像只淌血的眼睛，狰狞地弹跳出来：权限不足！
访问被‘深瞳’协议拦截！
深瞳协议？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这个名词像枚淬了冰的密码，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
她搜索过所有公开的技术文献和行业白皮书，甚至黑进过几个灰色论坛，从未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
这到底是什么？
是创忆科技藏在防火墙后的终极守卫，还是……与那些反复闪现的错乱记忆碎片，有着某种她不敢深究的关联？
疑问的尾音还没落地，窗外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道惨白的闪电！
那光芒如同天神折断的利剑，瞬间劈开墨色的夜幕，将房间照得如同手术室般惨白，也照亮了林晚骤然失色的脸。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仿佛天空被生生撕裂道巨缝！
狂风卷着暴雨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像无数只手指在疯狂叩门，一场狂暴的雷雨毫无预兆地将整座城市卷入漩涡。
“轰隆——！”
雷声炸响的刹那，林晚像是被无形的高压电流狠狠击中！
大脑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把生锈的锯子在颅骨里来回拉扯。
下一秒，一幅极其清晰、又极其恐怖的画面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碴，猝不及防地剖开了她的意识：冰冷的雨点疯狂砸在脸上，每一滴都带着棱角，砸得颧骨生疼。
脚下是泥泞不堪的土地，黏腻的泥浆裹着某种暗红色的、像融化的蜡烛般粘稠的液体，正顺着脚踝缓缓蔓延，浸湿了裤脚。
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近在咫尺，睫毛上挂着混着泥点的雨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成黑洞，死死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吸进去。
那是个男人的脸，鼻梁歪向一边，嘴唇乌紫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泡沫状的唾液从嘴角溢出。
而她自己的双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传来的触感无比真实——指腹下是温热的皮肤、跳动的脉搏，她在掐着什么东西，不，是掐着那个男人的脖子！
耳边充斥着男人嘶哑到极致的绝望呜咽，像被踩碎的风箱在垂死挣扎。
而自己的胸腔里，正发出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狠厉的粗重喘息，那声音嘶哑、暴戾，带着某种野兽般的喉音，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铁锈般的腥气钻进鼻腔，***着每一寸神经，和雨水泥土的腥气搅在一起，形成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啊——！”
林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却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倒在地。
后脑勺磕在机箱上，钝痛让她眼前发黑，冰冷的地板贴着后背，却驱不散她浑身的寒意。
冷汗早己浸透了她的棉质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像层冰冷的薄膜，让她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那不是梦！
绝对不是！
雨点的冰冷、泥浆的粘腻、血腥味的刺鼻、掐住实体脖子时指关节传来的酸胀与剧痛，还有那濒死的呜咽声……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像场醒不来的噩梦，死死地攫住她的感官，让她大口大口吞咽着空气，却依然觉得肺里塞满了湿泥。
窗外的暴雨还在倾泄，雷声在云层中不断翻滚，像头被困的巨兽在低吼。
林晚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脖颈，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双手再次做出可怕的事。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热、粘稠的触感，像道洗不掉的烙印，在皮肤纹理里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