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琴声与键盘的碰撞
练琴时总被隔壁键盘声打断,我怒气冲冲踹开实验室的门。
> “物理系的书呆子!你敲代码能轻点吗?”
> 转身时被电线绊倒,跌进他怀里。
> 他扶住我的腰低声说:“同学,你心跳好快。”
> 值周分到一组,他总用铅笔尾端戳我后背:“喂,小音乐家。”
> 直到那天修显微镜,他指尖忽然蹭过我手背:“别动...你睫毛沾灰了。”
> 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时,我才看见——
> 他镜片上全是我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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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键冰冷坚硬,指尖落在上面,本该流淌出肖邦夜曲丝绸般的柔板。可今天不一样。隔壁实验室里那阵该死的、规律到令人发疯的键盘敲击声,又一次蛮横地穿透薄薄的墙壁,像一把生锈的锉刀,狠狠刮擦在我的神经上。
哒、哒、哒哒哒、哒——!
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我试图凝聚起来的乐思上,把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那点缠绵悱恻的情绪砸得粉碎。我猛地吸了口气,像条搁浅的鱼,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发抖。不行,完全不行。那声音如同附骨之蛆,钻进耳朵,在脑子里嗡嗡回响。我试图用更大的音量去盖过它,用力砸下几个沉重的和弦,可那键盘声却像顽强的野草,依旧从震耳的音浪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挑衅般宣告它的存在。
够了!真的够了!
一股无名火“腾”地烧了起来,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嚯”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尖叫。练琴房的门被我甩得震天响,几步就冲到了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实验室门前。门上贴着个打印的铭牌,冷冰冰几个字:“物理竞赛组”。
什么竞赛组,分明是噪音制造组!
我抬脚,带着积蓄了不知多少天的怨气,毫不客气地踹了上去。
“砰!”
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闷响。实验室里那台老旧的空调正卖力地运转着,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尘埃和某种金属元件加热后的奇特气味。房间中央,一个穿着普通校服外套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伏在堆满书本和零件的实验桌前。我的踹门声让他动作顿了一下,但仅仅是一下。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脊背似乎挺直了些,手指依旧悬停在那个闪烁着幽幽绿光的黑色键盘上方。
“物理系的书呆子!”我声音拔高了八度,因为愤怒甚至有点劈叉,“你敲代码能不能轻点?跟打桩机似的!隔壁还要不要练琴了?”
他终于有了反应。那个身影慢慢转了过来。
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光线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侧脸勾勒出清晰的线条。鼻梁很挺,下颌线干净利落。镜片后的眼睛望过来,目光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波澜,反而带着点……研究的意味?这眼神让我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了。他看着我,没说话,那副黑框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冷光,看不清具体的眼神,只觉得那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喂!跟你说话呢!”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宣战”。我气冲冲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充满“物理怪味”的地方。
就在转身的刹那,脚下猛地一绊!
该死的!谁把一捆粗粗的电线像蛇一样盘在地上?
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惊呼卡在喉咙里。视野天旋地转,地板冰冷的瓷砖在眼前急速放大。完了!预想中摔个结结实实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只手臂有力地横揽过来,稳稳地箍住了我的腰,一股不算强横但绝对不容忽视的力量把我往回一带。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去,额头“咚”一声闷响,直接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皂角味和一点点实验室特有金属气息的胸膛里。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空调的嗡鸣,窗外隐约的鸟叫,甚至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消失了。只剩下撞击后耳朵里短暂的嗡鸣,以及……头顶传来的声音。
很近很近,带着胸腔微微的震动感,低沉平稳,像某种音色独特的乐器,穿透了我耳中的嗡鸣:
“同学,”他顿了顿,那声音贴着我的发顶滑下来,清晰地钻进耳朵里,“你心跳好快。”
轰——!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涌上了脸颊和耳朵,烧得滚烫。腰际那只手臂的存在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觉到他掌心干燥的温热和指骨微硬的触感。我猛地抬起头,想要挣脱,视线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低垂的眼眸里。
镜片后的眼睛,此刻清晰无比。不是湖水,是深潭,倒映着惊惶失措、满脸通红的我。
他扶得很稳,没有立刻松开的意思,甚至在我抬头时,那目光似乎在我烧红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或者别的什么?我看不懂。只觉得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刚才那股气势汹汹的怒火噗的一下泄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窘迫和慌乱。
“放…放开!”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挣开他的手臂,往后跳开一大步,差点又踩到那团万恶的电线。腰际被他握过的地方,皮肤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被圈禁的、带着温度的压力感。我甚至不敢再看他的脸,目光胡乱地扫过他胸前被我撞出一点褶皱的校服,还有桌上那台沉默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电脑。
“对、对不起!还有……谢、谢谢!”语无伦次地挤出几个字,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实验室的门。走廊的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虚假的凉意。身后,实验室的门被轻轻关上了,隔绝了那个充满皂角味和键盘声的空间,也隔绝了那个让人心跳失序的瞬间。
完了。这梁子结大了。我捂住还在疯狂蹦迪的胸口,懊恼地想着。只是这懊恼里,似乎掺杂了一丝陌生的、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