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雨梦的工作像风,总在陌生的城市间迁徙。她第一次遇见兰陵是在H市,擦肩而过,
风过无痕。第二次在S省,同事姐姐热情介绍弟弟:“保证让你惊喜!
”推门而入的竟是兰陵。第三次在高铁站,他神秘地出现在她邻座:“我们聊聊?
”直到深夜遇险时他冲破风雨赶来,她才终于握住那双手。可远嫁的忧虑让她躲进蜗牛壳,
电话里只剩忙音。第七天门铃响起,他风尘仆仆举着两张车票:“叔叔阿姨说,
想先见见这个总和你‘偶遇’的浑小子。”---若雨梦的生活,
像被无形的手随意拨弄的沙盘。刚在某个城市安放下一只行李箱,
工作调动如同呼啸而至的寒风,顷刻间便将她连根拔起,抛向另一片陌生的土地。
地图上的坐标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个短暂的驿站,标注着日历上匆匆翻过的页码。
这种漂泊感早已渗入骨髓,成为习惯,却也像一层薄薄的茧,
让她习惯了在喧嚣中维持一种安静的疏离。与兰陵的第一次相逢,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
发生在H市某个初春的午后。记忆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她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
刚办完调离手续,脚步匆匆地走出那栋灰扑扑的办公楼大门。
一个高挑的身影恰好逆着光从旋转门里出来,步履沉稳。她下意识地侧身避让,
行李箱的轮子擦过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轻微的“咯噔”一声。那人似乎微微颔首,
侧影在午后的强光里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她只来得及捕捉到这一瞬的影像,
甚至未曾看清对方的脸,彼此便已融入门外街道汹涌的人潮,如同两滴落入江河的水珠,
刹那交汇,旋即了无痕迹。那个身影很快被遗忘在H市潮湿的春风里,
连带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咯噔”声,消散得干干净净。命运的丝线,
有时会编织出令人哑然的巧合。几个月后,若雨梦的双脚落在了S省的土地上。新的办公室,
新的面孔。邻座是一位比她年长几岁的姐姐,叫陈玥,性格爽朗得像S省初夏的太阳,
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乎劲儿。几天下来,陈玥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家妹妹。“雨梦啊,
”一天午休,陈玥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神秘的狡黠,
“看你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还没谈朋友吧?姐给你介绍个好的,怎么样?
”若雨梦正对着电脑屏幕核对一份冗长的数据表,闻言手指一顿,有些哭笑不得。
她向来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牵线搭桥有些本能地抗拒。“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笑着摇头,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回响。“哎,
这怎么能是玩笑呢!”陈玥一拍桌子,声音拔高了几分,引得旁边几个同事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亲弟弟!人品、样貌、工作,样样拿得出手!保证让你‘惊喜’!
”她刻意加重了“惊喜”二字,语气笃定得如同推销一件绝世珍宝。若雨梦被她逗乐了,
想着敷衍过去便好,随口应承:“行行行,姐介绍的人,肯定靠谱。那就…见见?
”她纯粹是顺着陈玥那高涨的热情,配合着演一场无关痛痒的戏码,内心波澜不惊,
甚至没把“弟弟”这个词在脑海里多停留一秒。没过几天,
陈玥便雷厉风行地安排上了“惊喜”。一个周五傍晚,电话追了过来,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兴奋:“雨梦,快!‘惊喜’到位了!我们在‘清荷居’等你,
包厢‘听雨’!赶紧过来,不许放鸽子啊!”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
似乎还有其他人模糊的笑语。若雨梦握着手机,听着陈玥不由分说的热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推脱的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能出口。她认命地放下手头整理了一半的文件,
对着小镜子随意理了理被空调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额发。镜中的自己,眼神平静无波,
对这场被强行安排的“相亲”,实在提不起半分期待。就当是给陈玥姐一个面子吧,她想,
吃完这顿饭,也就结束了。她推开“清荷居”那扇古朴厚重的木质包厢门时,
扑面而来的是饭菜的暖香和陈玥爽朗的笑声。包厢里灯光柔和,陈玥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着,
脸上是计谋得逞般灿烂的笑容。她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穿着质地考究的浅灰色衬衫,
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原本微侧着头,似乎在听陈玥说话,
听到门响,便自然而然地抬起了脸。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张脸——挺直的鼻梁,
清晰的下颌线,
此刻带着一丝同样错愕、随即又沉淀深邃的又了然的眼睛——瞬间击穿了若雨梦的记忆壁垒。
H市办公楼门口那个短暂的、被阳光模糊了轮廓的侧影,在这一刻骤然清晰无比,
与眼前这张温润俊朗、却因意外重逢而显得格外深刻的面孔,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兰陵?”陈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雀跃,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喏,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雨梦!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惊喜’?”她促狭地眨眨眼,
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显然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份不同寻常的静默。
若雨梦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看着那个叫兰陵的男人站起身,
朝她伸出手。他的目光沉静,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
仿佛早已洞悉了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那眼神似乎在说:原来是你,原来如此。“你好,
若雨梦。”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清晰地念出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又见面了。
我是兰陵。”他的手停在半空,等待着她的回应。空气里浮动着饭菜微温的香气,
混合着陈玥热切目光的注视。若雨梦望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抬眼看向兰陵深邃的眼眸。
H市那个模糊的侧影,S省这场精心策划的“惊喜”,两条看似平行的轨迹,
在这个名为“听雨”的包厢里,猝不及防地交汇、碰撞。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跳骤然加速的声音,咚咚地敲打着胸腔。
那是一种久违的、被命运精准命中的悸动。“你…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轻颤,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细微的电流仿佛窜过皮肤。兰陵的手掌宽大干燥,
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热力量,短暂地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指尖。“坐,快坐!
”陈玥热情地招呼着,打破了这微妙的接触,“别傻站着呀!看来我这‘惊喜’效果拔群啊!
”她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显然对眼前这戏剧性的重逢效果满意极了。整顿饭,
在陈玥主导的活跃气氛中度过。兰陵话不多,但恰到好处,沉稳内敛。
他的目光却像带着无形的重量,时不时落在若雨梦身上。当她偶尔抬眼,
总能捕捉到他眼底一丝来不及完全敛去的探究与思索,像是要将她重新定位、审视。
席间的话题大多围绕着工作、S省的风物,
陈玥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让刚认识的两人尴尬的私人话题。若雨梦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偶尔应和几句,但心思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原来他叫兰陵。
兰陵……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比“陈玥的弟弟”这个标签,
多了一层沉甸甸的质感。饭局结束,在陈玥的极力撮合下,两人顺理成章地交换了微信。
兰陵的头像很简单,一片深沉的墨蓝色夜空,点缀着几颗疏朗的星子,和他的气质莫名契合。
然而,加了微信,并不代表故事的齿轮就此顺畅转动。生活很快回归了各自的轨道。
若雨梦的新项目刚启动,千头万绪;兰陵似乎也忙得脚不沾地,朋友圈沉寂得如同古井。
对话框里,只有最初两句礼貌而生疏的问候孤零零地挂着:“若雨梦,你好。我是兰陵。
”“你好,兰陵。我是若雨梦。”然后,便是漫长的空白。
若雨梦偶尔点开那个墨蓝色的头像,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却不知该敲下什么。
工作的忙碌成了最好的借口,她将心底那点因重逢而起的微妙涟漪,连同那个名字,
一起压到了意识的最底层。生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短暂扩散后,水面终归平静。
H市的惊鸿一瞥,S省那场充满戏剧性的“认亲”晚餐,仿佛都成了被时光封存的旧照片,
色彩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悄然褪去。若雨梦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新项目焦头烂额的攻坚阶段,
兰陵那个墨蓝色的微信头像,渐渐沉到了联系列表的最底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直到再次接到调令。目的地,C市。她早已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迁徙,熟练地打包行李,
订好高铁票。检票,进站,随着人流找到自己的车厢。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
在锃亮的车厢地板上投下长长的、移动的光带。她拖着行李箱,
低头核对着车票上的座位号:06F。目光扫过,06D的位置已经有人了。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男人靠在椅背上,侧脸对着过道,似乎在小憩。她放好行李,
在靠窗的06F坐下。列车平稳启动,窗外S省的风景开始匀速后退。她戴上耳机,
调出一份项目总结报告,试图在旅途中再梳理一遍。车厢里很安静,
只有列车运行的轻微嗡鸣。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身边的位置似乎有人坐下了。
余光瞥见深色的裤脚。她下意识地往窗边又缩了缩,并未在意。
直到一股极淡的、带着冷冽气息的木质香调,若有若无地飘进她的鼻端。这味道…有点熟悉?
若雨梦握着平板的手指微微一紧,心头莫名一跳。她缓缓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
转过头。撞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兰陵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06D的座位上,
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笑意。“好巧,
若雨梦。”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她耳机里流淌的音乐,“我们…聊聊?
”若雨梦的心跳骤然失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
耳机里的旋律瞬间变成了背景里模糊的杂音。她慌忙摘下耳机,
指尖甚至因为那点突如其来的慌乱而微微发颤。车厢顶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能看到他下巴上淡淡的青色胡茬。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恰好坐在她旁边?无数个问号在她脑中炸开,
挤走了所有关于项目报告的思绪。“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只吐出一个干涩的音节。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惊愕,甚至带着一丝被命运再次捉弄的茫然。
兰陵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沉稳的掌控感。“很意外?
”他微微侧身,让自己更舒适地面对她,姿态放松而笃定,“我也没想到,
这趟车去C市的人这么多。”他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偶遇,
但那双眼睛却像深潭,清晰地映着她失措的倒影。若雨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确实…很意外。”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无波,“兰先生也去C市出差?
”“嗯,一个技术交流会。”他点点头,目光坦然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
“你呢?又是新的征途?”他用了“征途”这个词,似乎对她频繁的调动了然于心。
“工作调动。”她简单地回答,避开了他探究的视线,转而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
车厢轻微的晃动感似乎放大了心底那份无所适从。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带着一丝微妙的张力。若雨梦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并未移开,沉甸甸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她假装专注于窗外流动的风景,手指却无意识地揪着耳机线,缠绕又松开。“上次,
”兰陵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温和,“在‘清荷居’,
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吃那道松鼠桂鱼?几乎没怎么动筷。”若雨梦一愣,
完全没料到他话题的转折会如此细微。她惊讶地转过头:“你…注意到了?”那道菜偏甜腻,
她确实只象征性地动了一筷子。这种细节,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嗯。”他应了一声,
没多做解释,只是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湿纸巾,很自然地递给她,“擦擦手?
刚搬行李了吧。”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熟稔的体贴,
仿佛他们早已是相识已久的朋友。若雨梦看着递到面前的湿纸巾,薄荷清新的味道隐隐飘散。
心底那块因意外和戒备而竖起的坚冰,
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不着痕迹的暖意悄然融开了一道缝隙。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指尖触碰到的不仅是微凉的湿巾,还有他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
就是从这一张湿纸巾开始,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某种无形壁垒,
似乎被这趟飞驰的列车悄然撞开了一道缝隙。话题不再局限于生硬的寒暄。
兰陵的见识很广博,从S省某个老街巷的传奇小店,聊到C市刚兴起的前沿科技园区,
偶尔穿插几句对行业动态的独到见解,既不刻意卖弄,也不显得沉闷。他的声音低沉平稳,
像列车运行在轨道上的节奏,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若雨梦渐渐放松下来。她发现,
抛开最初的震惊,和他聊天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他懂得倾听,
会在她偶尔提到某个感兴趣的话题时,恰到好处地深入几句,引导她说出更多的想法。窗外,
暮色四合,远方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黑色丝绒上的碎钻。
车厢内的灯光显得愈发柔和,营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只属于交谈的空间。
时间在思想的碰撞和偶尔的会心一笑中悄然流逝。当列车广播提示C站即将到达时,
若雨梦才惊觉几个小时竟过得如此之快。心中那份因漂泊而产生的孤独感,
似乎被这段意外的旅途悄悄熨平了一角。“到了。”兰陵站起身,
动作利落地帮她取下行李架上那个略显沉重的箱子。他手臂的线条在动作间绷紧,
透出一种无声的力量感。“谢谢。”若雨梦再次道谢,这次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真诚的温度。
“不客气。”他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和她一起随着人流走向车门。
站台上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车厢里的暖意。他侧过头,在站台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
清晰地问道:“留个电话?下次…或许可以不用只在高铁上‘偶遇’?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眼神却专注而认真,等待着她的回应。
站台的灯光落在他眼底,像投入深潭的星子,亮得惊人。若雨梦迎着他的目光,
没有犹豫太久。一个号码,在她心底默念过无数次,此刻终于被清晰地报了出来。
报完最后一个数字,她看到兰陵拿出手机,指尖轻点,随即,
她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一条新的信息提示。发送者:兰陵。
C市的冬天,似乎比S省来得更凛冽些。寒风卷着枯叶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
发出簌簌的哀鸣。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空气中晕染开,勉强照亮脚下匆匆的路。
这天项目收尾,加班到深夜。若雨梦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写字楼,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大衣,
激得她打了个哆嗦。她裹紧围巾,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高跟鞋敲击在冰冷的人行道上,
发出清脆又孤单的回响。通往出租屋的那条小巷是条近路,只是路灯坏了很久,
一直无人修理,沉入一片令人心慌的浓黑。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拐了进去。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她只能凭借着模糊的方位感,
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进,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身后似乎传来脚步声,很轻,
但在这死寂的黑暗里却如同擂鼓。她猛地回头,身后只有一片更深的黑,什么也看不清。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紧了她的呼吸。就在这时,
一道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从巷口方向射来,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