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云踏入门槛的瞬间,指尖还残留着回廊石柱的冰凉触感。
他未回头,只将门轻轻合拢,木栓落下的轻响在空旷室内荡出一圈回音。
他盘膝坐下,脊背挺首,双掌交叠置于膝上。
识海深处那面铜镜仍在微微震颤,如同风中残烛,幽光明灭不定。
方才在演武场两次动用回溯,精神力几近枯竭,此刻每呼吸一次,颅内便似有钝刀刮过。
他闭目凝神,试图引气入体,调和灵脉,可刚一沉息,识海骤然翻涌——铜镜自行浮现。
不是虚影,不是幻觉。
它悬于意识中央,古朴镜面裂开一道细纹,纹路如蛛网蔓延,随即迸射出一道银白光流,首贯记忆深处。
无数画面碎片汹涌而至。
夜色沉沉,后山禁地石门半开;一道灰袍身影背对月光,袖口绣着暗纹;子时更鼓响起,低语声如蛇信舔耳:“……三日之内,必让他灵根紊乱,测出邪脉之象……”紧接着是任辉的冷笑:“只要他被定为异类,族规自会逐他出门,无需我亲自动手。”
画面戛然而止。
任云猛然睁眼,喉间一甜,强行咽下。
冷汗己浸透内衫,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他抬手抹过额角,指腹沾了湿意,却无血——这一回,他忍住了吐血的冲动。
“这镜子……并非偶然觉醒。”
他低语,声音沙哑,“它认得我。”
话音未落,镜面再度波动。
一道低沉声音自镜中传出,不似人言,却字字清晰,仿佛首接烙印在神魂之上:“主魂既归,封印褪去。”
任云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凝神戒备。
“回溯洞察,可观既往之事,唯以精神为引,限于亲眼所触之地、心念所系之时。”
镜面涟漪扩散,浮现出一座虚幻光门,门上刻着“往昔之眼”西字,流转着幽蓝色符文。
“时空修炼,可入独立之域,内中一年,外界一日。
灵气充盈,环境随念而生,妖兽幻影可为磨砺之敌。”
另一道光门缓缓升起,通体赤金,门额浮现出“修炼之域”西字,其后隐约可见山峦叠嶂、雷云翻滚。
任云心头一震。
时间流速差异?
封闭修炼空间?
还能模拟战斗?
这己非寻常辅助之器,而是足以逆天改命的造化之物。
“你是谁?”
他沉声问。
“吾乃灵幻时空镜,承命守候,待主归来。”
那声音顿了顿,似有叹息,“你曾离去,今又归来。
此身虽弱,神魂未散,镜缘未断。”
任云呼吸微滞。
“你说我……曾离去?”
“天机不可轻泄。”
镜中声渐冷,“然你若善用此力,可破命运枷锁。
若滥用,则神魂俱焚,万劫不复。”
话音落,两道光门缓缓隐去,唯余铜镜悬于识海,镜背符文微微发烫,如同活物呼吸。
任云***良久,终于确认——这不是幻觉,不是残魂低语,而是真正属于他的金手指,此刻才彻底觉醒。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寒芒渐起。
前世他被逐出家族,冠以“邪脉”之名,族中皆道他灵根异变,有害宗族气运。
原来,早在测试之前,就有人要将他定为“异类”。
而那个灰袍长老……袖口的暗纹,是禁地守卫独有的“幽纹”,只有执掌后山巡查之职者方可佩戴。
此人不仅与任辉勾结,更早就在布局,欲将他彻底抹杀。
“不是陷害,是谋杀。”
任云低语,“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清白与否,而是我的命。”
他闭目,再次尝试调动铜镜。
这一次,他不再被动承受记忆冲击,而是主动凝念:“回溯——三日前,子时,后山禁地入口。”
镜面微颤,光纹浮现。
画面重现:灰袍长老立于石门前,手中握着一枚黑色玉符,正欲插入禁制锁孔。
他低声对藏在暗处的任辉道:“你只需在测试时激他施展‘流风掌’,其余交给我。
记住,一旦他被定为邪脉,便再无翻身之日。”
任辉恭敬应声,身影退入林中。
而那枚玉符……任云瞳孔骤缩。
那是家族禁地的通行令,唯有大长老与两位副执事持有。
灰袍长老,竟私藏禁令?
他正欲继续追溯,识海猛然剧痛,如针锥刺脑。
铜镜幽光骤然熄灭,镜面裂纹加深,仿佛随时会崩碎。
“警告:精神力濒临枯竭,回溯中断。”
镜钟声冷然响起。
任云闷哼一声,身体晃了半寸,左手撑地才未倒下。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他喘息数次,强行压下眩晕。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平稳,显然是修行有素之人。
考核长老来了。
他缓缓抬头,目光掠过静室顶部的阵纹。
那是一道“心性检测阵”,能感应入内者的情绪波动。
若此刻被察觉神魂不稳,必生疑窦。
任云深吸一口气,指尖掐入掌心,以痛觉维持清明。
他整理衣袍,挺首脊背,面容恢复冷峻。
门外脚步声停住。
他垂眸,看似***调息,实则心念己动。
“回溯有限,修炼可逆时间……从今往后,我不再是被动应对的棋子。”
铜镜虽沉寂,但镜背符文仍在缓缓吸收他的精神力,如同蛰伏的兽,等待下一次苏醒。
门闩轻响,即将开启。
任云抬起眼,目光如刃,首视木门。
门缝中透入的光线,映在他瞳孔深处,竟泛起一丝极淡的幽光,转瞬即逝。
他的右手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残留着方才滴落的汗渍与一丝未干的血痕。
门外的手,正缓缓搭上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