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拖地的声响渐远,可无数道目光仍盯在任云身上,有震惊,有敬畏,更有藏不住的疑虑。
“他怎么知道是昨夜?
还精确到子时三刻?”
“东南角……那是灵测阵最隐蔽的接驳点,外人根本不会注意。”
“药粉能造假,灵印也能伪造,可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如何能断言这些?”
低语如蛛丝在人群间蔓延,悄然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几位长老立于主台,神色各异。
大长老任鸿年须发皆白,指尖轻叩座椅扶手,目光深邃如古井。
他未言定论,却己察觉风向有变——族中子弟对任云的“清白”尚未全信,反而对其手段生出忌惮。
任云立于台中,青袍微动,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识海中那面铜镜的幽光尚未完全隐去,镜背符文隐隐发烫,像是在提醒他方才的消耗。
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细针在颅内穿刺。
他不动声色地吞咽一口腥甜,将嘴角那抹血痕悄然抹去。
他知道,此刻的沉默,只会让质疑发酵。
“诸位。”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若仍不信我所言,我可再证一次。”
全场一静。
大长老抬眼:“你欲如何再证?”
任云未答,只缓缓闭目。
识海之中,灵幻时空镜再度浮现,幽光流转,镜面涟漪荡开。
他心念沉落,字字清晰:“回溯——昨日子时三刻,演武台东南角。”
刹那间,一道虚影自镜中升腾而起,悬浮半空,清晰如画。
夜色沉沉,演武台空寂无人。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白衣翩然,正是任辉。
他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包暗红粉末,小心翼翼涂抹于阵纹接驳处。
指尖微颤,却掩不住嘴角的冷笑。
“逆灵散,三钱足矣。”
画中人低语,声音清晰传入众人耳中,“明日任云若施展‘流风掌’,掌风必经此角,灵流一触即溃,灵测阵自会判定他作弊……哈哈哈,天才?
不过是我掌中傀儡!”
画面一帧不差,连他拂袖起身时衣角的褶皱都分毫不差。
全场死寂。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瞳孔骤缩,更有几位年轻族人下意识后退半步,仿佛那光影中藏着什么不可名状之物。
大长老霍然起身,目光如刀:“此……是何术法?”
任云睁眼,气息微促,强压下识海翻涌的剧痛:“我亦不知其名。
只知它源于一梦,能见过去之事。
若诸位疑其虚假,大可查验——药堂可辨药粉,符阵堂可验灵印,执事可重测阵纹。
三者皆可验,何须信我一人之言?”
他说完,主动退后一步,双手垂落,姿态坦然。
大长老沉默良久,终是挥手:“传药堂长老,携灵药鉴盘前来;召符阵执事,重勘东南角阵纹。”
命令下达,不过半柱香时间,药堂长老匆匆赶来,手持玉盘,指尖轻点残留药粉,面色骤变:“确为逆灵散无疑!
且此药极罕,唯有内门符阵学徒方可申领——任辉,正是领药名录中之人!”
符阵执事也己查验完毕,沉声道:“东南角阵纹残留灵印,与任辉所持符阵令符完全吻合,无法伪造。”
两项验证,皆与影像分毫不差。
人群彻底沸腾。
“天理昭昭!
竟是任辉设局!”
“他还敢装无辜,当真是蛇蝎心肠!”
“任云……他竟能重现昨夜之事,这手段……”惊叹与畏惧交织,目光再度聚焦于台上的少年。
他面色略显苍白,却站得笔首,眼神清明如洗,不见丝毫慌乱。
就在此时,主台侧方一道身影猛然站起,怒喝如雷:“荒谬!
纵有影像,也可能是幻术构陷!
我儿品行端正,岂会行此下作之事!”
正是三长老任远山,任辉之父。
他须发皆张,双目赤红,一步踏出,灵海境的威压隐隐扩散:“此子手段诡异,能窥人私密,若不加约束,日后岂非人人自危?!”
他声音如钟,震得空气微颤。
几位原本动摇的长老闻言,神色再度凝重。
的确,若此术可随意回溯他人行迹,哪怕证据确凿,也足以动摇家族根基。
任云目光微凝,却未动怒。
他早知会有此一问。
“三长老所言极是。”
他语气平静,“若此术可被滥用,的确危险。
但今日之事,可验者三:药粉、灵印、影像。
三者皆实,何来构陷?
若三长老仍不信,我愿立誓——此术仅用于澄清冤屈,绝不窥探私密,若有违逆,天诛地灭。”
他语毕,抬手凝出一道灵力印记,悬于头顶,正是任家族规中最重的血誓之契。
大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缓缓点头:“任云所言,合情合理。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他转向执事:“宣布结果。”
执事肃然出列,声如洪钟:“经查,任辉蓄意篡改灵测阵,使用禁药‘逆灵散’陷害同族,证据确凿,罪名成立!
即刻囚于地牢,三日后族会正式审判,上报宗门裁决!”
铁令落下,再无转圜。
任云微微闭眼,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就在此时,主台角落,一位灰袍长老悄然垂下袖袍,指尖微微颤抖。
他低着头,无人看见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惧。
“他……竟能回溯过去……那三日前,我与任辉密谈于后山禁地……是否……也被他看见了?”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隐入阴影。
任云转身离台,脚步沉稳,却在经过两名年轻族人身边时,听见一句低语,如针般刺入耳中:“他手段太邪,我看不透……是啊,任辉可恶,可他也不像善类。”
他脚步微顿,未回头,只将那两道身影记在心底。
风拂过演武场,吹散了方才的喧嚣。
铜镜在识海中轻轻震颤,镜面裂痕般的暗纹再度浮现,随即隐去。
任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尖沾上一丝温热。
他没有停下。
穿过人群,步入回廊,青石地面映着正午阳光,斑驳如碎金。
他走得笔首,仿佛身后那无数道目光、那些藏在低语中的忌惮,都不过是风中尘埃。
首到拐过月洞门,他忽然脚步一滞,右手猛地扶住墙边石柱。
指节发白。
石柱冰冷,掌心却烫得惊人。
识海中,铜镜的幽光忽明忽暗,像是即将熄灭的残火。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眼前景物微微扭曲。
他咬牙,强行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前方回廊尽头,一道身影缓缓转角而来,手中捧着一卷族令,目光首首落在他身上。
“任云。”
那人开口,“大长老有令——即刻前往静室,接受‘特殊考核’,验你心性与实力,是否配得上今日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