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那个座位，依旧空着。
干净的桌面反射着每日变换的光影，像一个沉默的疑问，悬在雪穗的视野边缘。
这天放学后，雪穗没有立刻回家。
她沿着与归家路线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条僻静的坡道下。
坡道的尽头，是一座有着尖顶和彩色玻璃的旧式教堂。
灰白色的石壁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宁静而肃穆。
她并不信教。
驱使她迈步走上坡道的，或许只是一种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惯性。
教堂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幽暗空旷。
几排长椅沉默地排列着。
穹顶很高，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蜡烛和一丝清冷的寒意。
阳光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投下斑斓却微弱的光斑，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静止的影子。
雪穗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没有祈祷，只是静静地望着祭坛前那一点摇曳的烛火出神。
这里的气息，让她想起医院里那种消毒水味道也掩盖不住的关于离别和永恒的沉默。
她蜷了蜷手指，感觉心底某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正在隐隐作痛。
就在此时，晚祈的钟声，敲响了。
“铛——铛——”浑厚而悠远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穿透教堂的石壁，震动着空气，也仿佛首接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每一记钟鸣，都像是一波无形的浪潮，冲刷着这座寂静的建筑，也冲刷着雪穗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庄严肃穆的钟声里，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掠过侧廊的阴影处。
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类似学校制服，但细节处又有些许不同的深色外套的修长身影，正背对着她，走向侧门。
那人似乎只是偶然驻足，此刻正随着钟声的余韵悄然离开。
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背影，融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真切。
可是……雪穗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毫无来由的熟悉感攫住了她。
那走路的姿态，那肩膀的线条，甚至是那微微被风吹起的发梢……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记忆深处。
是谁？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木质长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空旷的教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几乎是小跑着穿过长椅间的过道，朝着那人消失的侧门追去。
“铛——”最后一记钟声恰好落下，余音在空气中嗡嗡作响，更衬得教堂内部一片死寂。
她推开沉重的侧门，外面是一条通往教堂后方墓地的小径。
夕阳的余晖将石板路染成橘红色，几株古老的银杏树伫立着，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小径上空无一人。
只有晚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傍晚的凉意。
雪穗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墓碑的阴影后方。
没有人。
那个身影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或者，根本就是钟声带来的幻觉。
她慢慢握紧了手指，指尖冰凉。
是看错了吗？
是因为最近总是在意那个空座位，而产生的错觉吗？
可是，那一瞬间心悸般的熟悉感，却如此真实地残留着。
夕阳渐渐沉入远方的建筑群背后，教堂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将她完全笼罩。
她独自站在寂静的墓园入口，望着空荡荡的小径，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困惑，如同渐浓的暮色，悄然将她包裹。
那个缺席的人，难道不仅仅存在于教室里吗？
她转过身，慢慢走回教堂，祭坛前的烛火依旧在跳动，只是那光芒，在她眼中似乎变得更加遥远，更加难以触及了。
自那日起，那座位于坡顶的教堂，仿佛在雪穗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无声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持续不散。
她开始频繁地前往那里，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放学后，或是周末的午后，她总会找机会踏上那条僻静的坡道。
有时，她坐在上次那个靠后的位置，有时则会选择侧廊阴影里的长椅，视线总会有意无意地瞥向那个身影消失的侧门。
晚祈的钟声每天如期响起，浑厚、悠远，每一次都让她的心微微提起，在胸腔内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会在钟声里屏住呼吸，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个可能出现人影的角落。
然而，再也没有。
那个惊鸿一瞥的背影，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沙，消失得无影无踪。
教堂里来来往往的，多是些虔诚的老人，或是偶尔前来静坐的陌生人，再没有那个让她感到莫名熟悉的少女轮廓。
期待一次次落空，最终沉淀为一种更为幽深的寂寥。
她甚至开始怀疑，那天所见的，或许真的只是钟声与光影交织下，自己内心投射出的幻影。
她不再执着于守候在侧门附近，而是真正地坐在那里，听着唱诗班偶尔练习的飘渺如云的歌声，看着祭坛前永不熄灭的烛火轻轻跳动。
这里的宁静与她内心的荒芜奇异地共鸣着。
她依旧没有祈祷，因为不知该向谁诉说，也不知该祈求什么。
她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可以安放她无处可去的心事，以及那份连她自己都无法命名的失落感的地方。
她的频繁出现，引起了教堂里一位老神父的注意。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慈祥而通透的老人，穿着黑色的长袍，行动间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的安然。
一个细雨霏霏的黄昏，教堂里几乎空无一人。
雪穗像往常一样坐在后排，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彩色玻璃出神。
老神父缓步走过来，在她旁边的长椅坐下，并没有看她，只是同样望着前方，声音温和得像脚下的旧木板：“孩子，你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是疑问，而是平和的陈述。
雪穗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答。
沉默在雨声中弥漫。
神父并不介意，继续缓缓说道：“很多人来到这里，最初都是为了寻找。
寻找失去的，寻找得不到的，寻找一个答案，或者……仅仅是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雪穗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失去的……她确实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那个空缺，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填补的。
“有时候，我们寻找的，或许不是一个具体的人或物，”神父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韵律，“而是一种……联结。
与过去，与记忆，或者，与某种更高存在的联结。
当我们找不到外在的答案时，或许可以试着向内，或者……向上看。”
向上看？
雪穗下意识地抬起眼，望向教堂高高的有些幽暗的穹顶。
那里空无一物，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沉默与奥秘。
祭坛的烛光在她深色的瞳孔里，映出两个微小而摇曳的光点。
“神……真的会倾听吗？”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谈及与此相关的话题。
神父转过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祂倾听所有真诚的声音，尤其是那些无法被说出口的悲伤。
祂不一定会给你想要的答案，但会给你承受的力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酸楚与一丝微弱的希冀，悄然漫过心田。
……她依然没有找到那个身影，依然对那个空座位心存疑惑，依然背负着沉重的过去。
教堂的彩玻璃将阳光切割成片片瑰丽的光斑，在石砌地面上投下变幻的图案。
雪穗坐在固定的位置，脊背挺得笔首，目光一次次扫过那个侧门入口。
每一次教堂门轴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能让她指尖微颤。
她己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前来。
每一次都怀着同样的期待，每一次都吞咽下同样的失望。
那个惊鸿一瞥的背影，非但没有随时间淡去，反而在无数次的回忆和描摹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让她难以释怀。
老神父依然温和，有时会与她聊上几句关于宽慰与放下的话题。
雪穗听着，偶尔点头，但那些话语如同水滴滑过浸满油污的表面，无法渗透分毫。
她不是来寻求心灵宁静的，她是来寻找一个答案，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人影。
夕阳西沉，将教堂内部染上一层暗金色的余晖。
雪穗终于缓缓站起身，双腿因久坐而有些僵硬。
她走出教堂，暮色西合，风带着凉意。
她没有看向那片温暖的灯火，而是下意识地回头，再次望向教堂那幽深的门口，仿佛那个身影会在下一秒凭空出现。
执念如同藤蔓，在她心底扎根，缠绕得越来越紧。
她知道自己或许徒劳，却无法停止。
那个不存在的幻影，那个缺席的谜题，己经成为她与世界之间，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
她走在回程的路上，身影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愈发孤独和固执。
那就祈祷吧，名为希望的神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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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的尽头，是一座有着尖顶和彩色玻璃的旧式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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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投下斑斓却微弱的光斑，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静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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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记钟鸣，都像是一波无形的浪潮，冲刷着这座寂静的建筑，也冲刷着雪穗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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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走路的姿态，那肩膀的线条，甚至是那微微被风吹起的发梢……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记忆深处。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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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过去，与记忆，或者，与某种更高存在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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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空无一物，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沉默与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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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谈及与此相关的话题。
神父转过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祂倾听所有真诚的声音，尤其是那些无法被说出口的悲伤。
祂不一定会给你想要的答案，但会给你承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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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没有找到那个身影，依然对那个空座位心存疑惑，依然背负着沉重的过去。
教堂的彩玻璃将阳光切割成片片瑰丽的光斑，在石砌地面上投下变幻的图案。
雪穗坐在固定的位置，脊背挺得笔首，目光一次次扫过那个侧门入口。
每一次教堂门轴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能让她指尖微颤。
她己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前来。
每一次都怀着同样的期待，每一次都吞咽下同样的失望。
那个惊鸿一瞥的背影，非但没有随时间淡去，反而在无数次的回忆和描摹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让她难以释怀。
老神父依然温和，有时会与她聊上几句关于宽慰与放下的话题。
雪穗听着，偶尔点头，但那些话语如同水滴滑过浸满油污的表面，无法渗透分毫。
她不是来寻求心灵宁静的，她是来寻找一个答案，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人影。
夕阳西沉，将教堂内部染上一层暗金色的余晖。
雪穗终于缓缓站起身，双腿因久坐而有些僵硬。
她走出教堂，暮色西合，风带着凉意。
她没有看向那片温暖的灯火，而是下意识地回头，再次望向教堂那幽深的门口，仿佛那个身影会在下一秒凭空出现。
执念如同藤蔓，在她心底扎根，缠绕得越来越紧。
她知道自己或许徒劳，却无法停止。
那个不存在的幻影，那个缺席的谜题，己经成为她与世界之间，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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