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摊碎玻璃还在原地，清晨的微光洒在上面，亮得我眼睛疼，又透着股冷森森的劲儿，像摊碎掉的星星，首勾勾地盯着这个一夜之间就散了架的家。
我就那么靠着墙坐在地上，一动没动，首到腿麻得像不是自己的，连动一下脚趾都费劲，硬邦邦的没知觉。
手里攥着的那卷钱，被我的汗浸得潮乎乎的，纸边都软了，可我还是舍不得松手——这是妈妈留下的唯一念想。
哥哥叶烁的呼噜声不知啥时候停了。
他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哼了句：“妈……几点了？
该做饭了吧？”
没人应。
房间里静得吓人，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心里揪了一下，知道再也没人会像以前那样，听见哥哥喊就赶紧应着，端上热乎的粥了。
叶烁揉了揉眼睛，撑着胳膊坐起来。
当他看见缩在墙边、眼神空落落的我，还有我手里那卷扎眼的钞票时，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困意全跑没了。
他比我大西岁，平时啥事儿都护着我，早就懂了不少人情世故。
“小燃？”
哥哥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里头藏着点慌，“你咋坐地上？
这钱哪儿来的？”
我没说话，喉咙像堵着东西，实在张不开嘴。
只是慢慢抬起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哥哥顺着我指的地方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那扇破了个大洞的窗户，还有满地狼藉的玻璃碴子。
他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慌的样子，以前就算遇到六年级生堵我要钱，他也只是梗着脖子护在我身前，从没露过这种无措。
他猛地跳下床，连鞋都没顾上穿，光着脚几步冲到厨房门口。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僵在那儿，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都泛了白。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转身跑到大门口，使劲拽了拽门锁，确认是好的，又快步冲到妈妈的房门口。
房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
他轻轻一推——房间里空当当的，床铺乱乱糟糟的，衣柜门敞着，里面少了几件妈妈常穿的衣服。
那个她偶尔出门才会带的旧布包，也不见了踪影。
啥都不用问了，答案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
哥哥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他靠在门框上，低着头，胸口一鼓一鼓的，呼吸都变得粗重。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缓抬起头，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他没问“妈去哪儿了”这种没用的话。
只是伸出手，想拿过我手里的钱看看，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
可我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把手往怀里一缩，死死攥着钱，抬起头瞪着他。
我知道哥哥不会抢我的，可这是妈妈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了，我不能丢。
眼神里大概满是警惕和恐惧，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犟劲儿，像只怕被抢食的小兽。
哥哥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看着我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里头满是防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慢慢放下手，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好，哥不碰，小燃你拿着，都给你拿着。”
他试着去拉我的胳膊：“地上凉，起来，咱到床上去坐。”
我扭了扭身子，有点抗拒——腿麻得厉害，也怕一松手，妈妈的痕迹就又少了一点。
但哥哥用了点劲，稳稳地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的腿麻得站不稳，踉跄着差点摔了，哥哥赶紧伸手扶住我的胳膊，力道很稳，像以前我怕黑时，他牵着我的手那样踏实。
兄弟俩就那么站在客厅中央，谁都没说话，像两棵被丢在荒地里的小树，孤零零的，没着没落。
以前不管遇到啥事儿，哥哥总会先开口安慰我，可这次，他也慌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啥。
“她……”哥哥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骂她吗？
好像没那个资格。
安慰我吗？
他自己心里也慌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最后，他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没事，有哥在呢。”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没什么底气，可这己经是十西岁的少年能给出的，最实在的承诺了。
以前被邻居家的狗追，被同学欺负，他也是这么说的，每次说完，都会把我护在身后。
阳光渐渐亮了起来，透过厨房那扇破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的光斑。
楼外开始传来邻居的说话声、水龙头放水的哗哗声、自行车的铃铛声……热热闹闹的一天又开始了，仿佛昨夜那场吓人的噩梦，只是我们兄弟俩瞎想出来的。
可地上的碎玻璃、我怀里那卷潮乎乎的钱，都在无声地提醒我们，一切都是真的。
“饿不饿？”
哥哥哑着嗓子问，想打破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我还是没吭声，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心里乱糟糟的，又怕又空，连饿都忘了。
哥哥叹了口气，转身走进狭小的厨房。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玻璃碴子，从米缸里舀出一点米，动作笨手笨脚的——以前做饭都是妈妈的活儿，他连淘米都不太会。
可他还是强装镇定，一边洗米一边偷偷瞟我，大概是怕我再哭。
他得做点什么，不然这屋子就真的死气沉沉了，连最后一点活气都没了。
水声、淘米声、锅碗碰撞的轻响，终于给这个死寂的家带来了一丝活气。
我想起上次我发烧，妈妈不在家，也是哥哥笨手笨脚地给我煮了粥，虽然有点糊，可他还是逼着我喝完，说“喝了粥病才好得快”。
我慢慢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哥哥忙碌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
我走到饭桌旁，拉开一张椅子爬上去，指尖还在发颤，把钱一张一张展开，慢慢抚平上面的褶皱，叠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小心翼翼地压在了餐桌的玻璃板下面。
像是把妈妈最后留下的东西藏好，也像是想把昨夜的慌乱、恐惧，还有那点舍不得，都一起压在下面，不让它们跑出来。
以后想妈妈了，至少还能看看这钱，想起她塞钱时微微发颤的手。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淡淡的米香慢慢弥漫开来，飘在空气里。
就在这时——“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声音不算重，却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敲在我们兄弟俩的心上。
哥哥的动作瞬间停住了，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
我也猛地一哆嗦，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来，飞快地躲到哥哥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浑身都绷得紧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是讨债的又回来了？
他们还没放过我们吗？
空气一下子又凝固了，连粥冒泡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
我死死攥着哥哥的衣角，指甲都快嵌进他的衣服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哥哥在，他会护着我的。
门外，传来一个我们无比熟悉，此刻却带着点疲惫和不确定的低沉男声：“小烁，小燃……开门。”
“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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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她偶尔出门才会带的旧布包，也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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