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的赞赏和那套珍贵的紫毫笔、端溪砚，像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李承乾以往有些拘谨的东宫生活。
连着两日，他走路都带着风，连授课的老师都察觉出太子的精神格外振奋，回答问题的声音都响亮了几分。
张予安在他脑海里适时泼点冷水，语气却带着笑意：“尾巴别翘太高啊，殿下。
谦虚，谦虚是美德。
咱们要低调发育，稳住别浪。”
李承乾嘿嘿一笑，摸着腰间的玉佩：“先生，接下来我们学什么？
还能不能再‘预测’点别的？”
“天气预报这种事儿，可一不可再，”张予安赶紧打消他这个危险的念头，“显得太神棍了容易出事。
今天，咱们玩点别的，顺便帮你巩固一下‘兄弟盟约’。”
他早就想好了。
要改变李承乾略显孤高的太子形象，光靠一次成功体验是不够的，必须让他真正和兄弟们玩到一块去，建立牢不可破的手足情谊。
历史上的悲剧，绝不能重演。
“玩？”
李承乾稍微迟疑，“青雀（李泰）他们……总觉得我端着太子架子，玩不起来。”
身份的差异和课业的压力，让皇子们之间总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那是以前！”
张予安信心满满，“今天，先生我就教你一款绝对能打破僵局、风靡整个东宫的超级游戏！”
恰在此时，内侍来报，说是越王李泰、蜀王李恪等几位皇子前来问安——多半是听说了前日“预言下雨”的奇事，按捺不住好奇心来探探虚实。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颊，努力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放松，”张予安给他打气，“记住，今天你不是太子，你是‘游戏主理人’！
拿出你分发糖果……不，分发乐趣的气度来！”
李承乾被这说法逗乐了，紧张感消散大半，对內侍道：“快请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几个半大的小子鱼贯而入。
领头的李泰胖乎乎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透着机灵；李恪年纪稍长，举止更沉稳些；后面还跟着更小的李愔等人。
行礼过后，李泰率先忍不住，凑到李承乾身边：“阿兄，你那日到底是怎么看出要下雨的？
莫非真得了什么高人指点？”
他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李承乾，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朵花来。
李承乾按照张予安的嘱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不过，今日我倒是得了个有趣的玩意儿，正愁没人一同参详，诸位弟弟来得正好。”
他引着众人来到偏殿，那里早己按照张予安的指挥，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沙盘，旁边还放着许多颜色各异、形状不同的石子、木块和小巧的旗子。
“这是何物？”
李恪好奇地问。
“此乃，‘家园守卫战’沙盘。”
李承乾一本正经地介绍着张予安临时起的名字，心里默念着先生刚教的规则，“我们分成两方，一方扮演‘守护者’，保卫这座‘村庄’，”他指了指沙盘一端用木块垒起的简易建筑群，“另一方扮演‘进攻者’，目标是突破防线，夺走村里的‘粮仓’（一块黄色的漂亮石头）。”
规则很简单，本质就是张予安借鉴了《植物大战僵尸》和塔防游戏的思路简化版。
守护者可以在通往村庄的几条“路径”上，有限地部署不同功能的“防御设施”（用特定形状的石子和木块代表，比如长条石头是“弓箭塔”，方形木块是“投石机”，带刺的松果是“荆棘陷阱”），进攻者则拥有不同类型的“兵种”（也用不同石子代表，比如小石子是“步兵”，扁平石子是“骑兵”，大块石头是“攻城槌”），按回合轮流行动，掷骰子决定行动步数和攻击效果。
李承乾将规则细细讲来，几个皇子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幼稚，但听着听着，眼神都亮了起来。
这可比背诵经文或者单纯比拼骑射有趣多了！
既考验谋略布局，又带点运气成分，关键是，太子阿兄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来当进攻方！”
李泰率先嚷嚷，他觉得自己脑子转得快，肯定能冲破阿兄的防线。
“那我与太子阿兄一同守护村庄。”
李恪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
游戏开始。
李承乾起初还有些生涩，但在张予安不断的“场外指导”下，很快掌握了精髓。
“承乾，右边那条小路放几个‘荆棘陷阱’，对，就是那些刺刺的松果，专扎青雀那些‘胖墩骑兵’的脚板底！”
“注意！
李泰那小子把‘攻城槌’调过来了！
快，在那个拐角放个‘投石机’，对石头路障有加成伤害！”
“漂亮！
这个‘弓箭塔’的位置选得刁钻，形成了火力覆盖！”
李承乾一边操作，一边将张予安的建议用自己的话表达出来，显得沉着冷静，指挥若定。
他甚至在张予安的怂恿下，给一些“兵种”和“防御设施”起了搞笑的名字。
当李泰好不容易用一个“骑兵”冲到了村庄栅栏外，李承乾指着那石子笑道：“青雀，你这‘圆滚骑兵’冲得倒猛，可惜啊，我栅栏后面还藏着几个专扔马粪的‘乡勇’（几颗黑乎乎的小石子）呢！”
李泰看着自己的“骑兵”被“马粪”攻击，动作迟缓下来，气得哇哇叫：“阿兄耍赖！
之前没说有乡勇扔马粪！”
“村民自发保卫家园，兵书上有云，这叫‘全民皆兵’！”
李承乾得意地扬起下巴，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他看到连一向沉稳的李恪都忍不住扭过头去偷笑。
一场游戏下来，偏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激烈的争论。
李承乾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令人敬畏的太子，他成了游戏的灵魂人物，公平的裁判和有趣的战术大师。
李泰虽然输了，却输得抓耳挠腮，围着李承乾追问各种战术细节，首呼下次一定要赢回来。
李恪也眼中放光，觉得这位太子兄长不仅学识渊博，还如此有趣。
张予安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心中颇感欣慰。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兄弟感情，不就是一起玩（互相坑）出来的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宦官有些慌张的通报声：“陛下驾到——”所有人都是一愣，连忙收敛笑容，整理衣冠，跪迎圣驾。
李世民迈步走了进来，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个巨大的、布满各种石子木块、还有些凌乱的沙盘上，眉头微蹙：“尔等不在书房攻读，在此嬉戏玩闹，成何体统？”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李泰等人吓得低下头，不敢言语。
李承乾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感受到腰间玉佩传来的“镇定”意念，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解释道：“父皇容禀，儿臣等并非单纯嬉戏。
此乃儿臣设计的‘演武沙盘’，用以推演攻防战术，知晓兵家之诡道，亦能明晓守护家园之不易。”
“哦？”
李世民来了兴趣，走到沙盘前，“攻防战术？
家园守护？
你且与朕说说。”
李承乾定了定神，将游戏规则和自己的部署思路清晰地道来，甚至还分析了刚才李泰进攻的漏洞和自己防守的意图，特别强调了“村民乡勇”的作用。
虽然稚嫩，但其中体现出的阵地防御、兵力调配、利用地形、甚至发动民众等概念，却让李世民眼中异彩连连。
这绝非普通的孩童玩闹！
这沙盘推演，俨然是简易版的军棋，甚至蕴含了不错的军事和民政思想胚芽！
“此物……倒是有趣。”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代表“投石机”的木块，“谁想出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几个儿子。
李泰连忙指着李承乾，语气带着点与有荣焉：“是太子阿兄！
阿兄可厉害了！”
李承乾心脏狂跳，硬着头皮道：“是……是儿臣平日翻阅杂书，偶有所得，自行琢磨的。”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
他没有追问“杂书”的细节，只是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想法不错。
寓教于乐，知晓兵事民政，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沙盘上那些搞笑的“马粪石子”和“乡勇”，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学业亦不可荒废。
玩物，不可丧志。”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李承乾和几位皇子齐声应道。
李世民又看了一会儿沙盘，甚至还随手摆弄了几下，似乎也在思考攻防策略，这才转身离去。
皇帝一走，偏殿里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李泰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吓死我了！
还以为父皇要没收我们的沙盘呢！”
李恪则敬佩地看着李承乾：“阿兄，你非但没挨训，还得了父皇夸奖！”
李承乾表面镇定，后背其实也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按着玉佩，在心里问道：“先生，刚才吓死我了！
父皇会不会看出什么？”
张予安的声音带着赞许：“表现得完美！
有理有据，还把‘守护’的理念传递出去了。
你父皇是雄主，他可能觉得你‘开窍’了，或者背后有高人，但只要对你、对大唐有利，他乐见其成。
不过……不过什么？”
“你父皇最后那句话，‘玩物不可丧志’，是提醒，也是警告。”
张予安分析道，“咱们这‘寓教于乐’的步子，得迈得更扎实些才行。
下次，得把《孙子兵法》或者民生治理的道理，更巧妙地揉进去玩了。”
李承乾用力点头，对张予安己是言听计从。
他看着身边依旧兴奋讨论着刚才战局的弟弟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种被兄弟环绕、信任甚至崇拜的感觉，真好。
而离开东宫的李世民，走在宫道上，对随行的老宦官感叹道：“承乾这孩子，近日给朕的惊喜，是一件接着一件啊。”
他回头望了望东宫的方向，眼神深邃，“先是观云测雨，如今又是这沙盘演武，还懂得‘守护’之念……朕倒要看看，他这块璞玉，还能雕琢出多少光彩来。”
他似乎无意深究太子变化的根源，或者说，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毕竟，一个愈发聪慧、仁厚，且能与兄弟和睦相处、寓教于乐的太子，正是他，也是大唐，最希望看到的。
沙盘上的石子木块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但一种全新的、名为“智慧”、“情谊”与“责任”的种子，己然在东宫悄然种下。
只是，这种子未来会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又会引来多少风雨，此刻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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