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野火陆沉舟第一次见到沈未晞,是在一个燥热得连蝉鸣都透着力竭声嘶的夏末午后。
城南,那片迷宫般的旧巷深处,一个临时搭建的、摇摇欲坠的露天舞台上。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子,赤着脚,
在放一首节奏感极强的西洋电子乐——那音乐与这陈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即兴跳舞。
汗水黏住了她额角的碎发,脸颊因为剧烈的运动泛着潮红,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不是未经世事的懵懂清澈,而是某种……近乎凶狠的光,
像旷野里独自面对风霜雨雪的幼兽,带着不顾一切的、要挣脱所有束缚的决绝。是野火,
陆沉舟想,能烧穿这娱乐圈沉沉暮气、令人窒息的规则的野火。他隔着攒动的人群,
停下了脚步。身为“星耀世纪”的首席星探,阅人无数,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和毒辣眼光,
但这一刻,他感到心脏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助理,
手里拿着冰水和行程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突然变化的脸色。音乐停下,
周围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被嘈杂的人声淹没。女孩微微喘息着,
弯腰去拾地上那双边缘已经磨损的旧布鞋。她的动作并不卑微,反而带着一种疲惫的韧性。
陆沉舟拨开人群,走了过去,皮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与周遭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他递上一张素白的名片,材质硬挺,
上面只有名字“陆沉舟”和一个烫金的、简约而富有设计感的公司Logo,连头衔都无,
却自带一种无形的压力。“沈未晞?”他准确地叫出了主持人刚才报出的名字,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想不想站到更大的舞台上?
让所有人都看见你。”他的目光像探照灯,毫不避讳地审视着她,从她汗湿的额角,
到她沾了灰尘的赤足,再到那双燃着野火的眸子。沈未晞抬起头,
那双眼睛直直地撞进他眼里,带着警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说中心事的震动。
她没有立刻去接名片,只是看着他,像是在掂量他话语里的真假,以及他这个人本身。
巷子口吹来的热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空气里弥漫着旧城區特有的、混杂着食物与生活气息的味道。陆沉舟也不急,
他甚至微微勾了下唇角,那笑容短暂得几乎不存在。他收回手,指尖夹着那张名片,
目光再次扫过她沾了灰尘的赤足,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这双脚,不该只踩在这种地方。”这句话,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未晞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她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男人,他眼里的笃定和某种近乎掠夺性的光芒,
让她感到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对未知世界的渴望,被猛然点燃。
2. 琢玉星耀世纪的练习生宿舍,对于从旧巷棚户区出来的沈未晞而言,
不啻于另一个世界。光洁如镜的地板能倒映出人影,恒温中央空调驱散了夏末的余热,
二十四小时热水的供应让她恍惚,还有那些穿着时尚、眼神或傲然或探究的未来同伴。
她们打量着她身上那件明显过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蔑。
她像一颗被强行移植到精致花圃的野草,周身都透着不适和一种沉默的对抗。
陆沉舟亲自为她制定了一套魔鬼训练计划。
声乐、舞蹈、形体、表演、礼仪、语言……课程排得密不透风,
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他为她请来业内最好的老师,用最苛刻的标准要求她。
“气息不稳,重来!喉咙打开,我要的是穿透力,不是嘶吼!”声乐老师皱着眉,
手指重重敲在钢琴盖上。“这个表情太木,我要的是破碎感,懂吗?破碎感!
不是让你瞪眼睛!”表演老师近乎严厉地呵斥。“走路!肩膀打开!颈线拉长!
你现在不是巷子里的野丫头,你是未来的巨星!收起你那套畏缩的姿态!
”形体老师的声音尖利,手中的软尺不客气地敲在她微驼的背脊上。他的批评从不留情面,
当着其他练习生和老师的面,也毫不客气。沈未晞咬着牙,下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一声不吭,只是更拼命地练习。深夜的舞蹈教室,常常只剩下她一个人,对着巨大的落地镜,
一遍遍重复某个高难度的旋转动作,直到头晕目眩,力竭倒地,
汗水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疲惫,但那双眼睛里的火,
却从未熄灭,反而在极度的疲惫中,燃烧得更加炽烈。有时,
陆沉舟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抱着手臂,沉默地看一会儿。他看着她一次次摔倒,
又一次次爬起,看着她对着镜子调整一个细微的表情,直到近乎偏执。然后,他会走进来,
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响,丢给她一瓶昂贵的进口矿泉水,
或是扔下一件带着他身上淡淡须后水味道的外套。“够了,回去休息。明天还有课。
”他的关心,总是以这种近乎粗暴、不容置疑的方式呈现。偶尔,他也会带她出去。
不是约会,是“见世面”。高级餐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银质餐具冰冷沉重,
他慢条斯理地教她如何用刀叉,如何品鉴不同年份的红酒,那液体在杯中摇曳,
如同他眼底莫测的情绪。私人画廊里,他指着那些抽象的画作,讲述背后的流派与故事,
她似懂非懂,却努力记忆。小众音乐会上,晦涩的乐章流淌,他观察着她沉浸其中的侧脸。
他教她如何在各色人等面前举止得体,言谈有度,如何用微笑掩饰真实情绪。“记住,
你要征服的,不只是舞台和镜头,还有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的眼光。
”他在流光溢彩的晚宴间隙,避开人群,低声对她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也有一份笃定的、如同打磨利器般的栽培意图。“他们现在或许看不起你的出身,
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匍匐在你脚下。”沈未晞学得很快。
她天生有一种敏锐的感知力和强大的学习能力,加上那股不服输的狠劲,
她迅速褪去了旧日的青涩和土气,像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璞玉,逐渐显露出夺目的光华。
她的舞蹈动作越发流畅有力,歌声也打磨出了独特的质感,
甚至开始能对剧本角色提出自己的见解。只是,在陆沉舟面前,
她似乎总是那个需要他指引、需要他肯定的女孩。她依赖他,如同藤蔓依赖乔木,
这种依赖里,混杂着感激、敬畏,以及一种在长期严格掌控下形成的惯性。
在她第一次登上一个颇具影响力的打歌节目,
凭借一段极具爆发力的独舞和清冷独特的嗓音拿下当期一位,站在舞台上,
迎着聚光灯和粉丝疯狂的尖叫,眼眶微红地、下意识地看向台下的他时,陆沉舟第一次,
在公开场合,对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并轻轻颔首。那一刻,
沈未晞觉得所有的辛苦和汗水,都值得了。那天庆功宴后,他开车带她上了山顶。
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璀璨灯火,如同铺陈开来的无尽星河,
他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里面是一顶小巧精致的钻石王冠,设计简约而现代,
在清冷的月光下流转着冰冷而耀眼的光芒,每一颗切割完美的钻石都闪烁着诱人的火彩。
“未晞,”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只是开始。我会让你站上顶峰,让所有人都仰望你。你会是星耀世纪,不,
是整个娱乐圈,最耀眼的那颗星。”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具有蛊惑力。
沈未晞的心在那一刻被巨大的喜悦和感动填满,仿佛漂浮在云端。她踮起脚尖,
主动吻了他微凉的唇瓣。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
也吹动了陆沉舟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名为占有的深沉欲念。他回应着她的吻,
手臂环住她的腰,力道有些重,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他承诺给她整个世界。而她,
在那一刻,心甘情愿地相信,她的世界,就是他。她紧紧握着那个丝绒盒子,
钻石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如同她此刻坚定却亦开始被无形束缚的命运。
3. 裂痕沈未晞的走红,比陆沉舟预想的还要迅速和猛烈。那部他力排众议,
甚至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为她争取来的小成本文艺片《荒原之女》,成了当年的票房黑马。
她饰演的那个在极端环境下挣扎求生、眼神却始终不曾熄灭的女性,
与她自身的某些特质产生了奇妙的共鸣,表演浑然天成,一举夺得了金梧桐奖最佳女主角,
震惊了整个业界。镁光灯以前所未有的热度聚焦在她身上。
各种顶级时尚杂志封面、高奢品牌代言、一线导演的剧本邀约雪片般飞来。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陆沉舟处处庇护、连穿衣打扮都要听从安排的新人,
她有了自己的专业团队,自己的粉丝帝国,自己的判断和主张。
她的行程排得比练习生时期更满,机场、片场、发布会……所到之处,
皆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她的名字被镌刻在巨大的灯牌上,照亮夜空。她依然尊重陆沉舟,
重要决策会与他商量,毕竟他依旧是星耀世纪的权力核心,是她的经纪人。
但她不再是全然依附。她会因为一个剧本的角色设定过于单薄而与他据理力争,
会因为某个商业代言的产品理念与她个人价值观不合而拒绝他看好的天价合作,
甚至会因为连续工作身体透支,婉拒他安排的、某些纯粹为了拓展人脉的不必要应酬。
陆沉舟脸上的笑容,渐渐少了。他站在星耀世纪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宽阔的玻璃映出他阴沉的面容。楼下,是为沈未晞新电影宣传应援的粉丝,人潮汹涌,
举着她的巨幅海报,声浪几乎要穿透隔音良好的玻璃。财经报纸的娱乐版块,
用整版分析她惊人的商业价值和“点石成金”的带货能力。社交媒体上,
她与同剧组那位才华横溢、相貌英俊的男演员,
因为情节需要而流传出的、氛围感十足的片场花絮,被粉丝疯狂转发,
甚至出现了“CP粉”……一种强烈的失控感,像带着毒刺的藤蔓,悄然缠绕住他的心脏,
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闷痛。他一手打造了她,将她从尘埃里捧上云端,
赋予她名字、光环和战斗力。可现在,她羽翼渐丰,光芒四射,
吸引着越来越多的目光和拥趸。
她不再是他可以完全掌控在掌心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作品”。她属于粉丝,属于市场,
属于这个喧嚣的世界,甚至可能……属于别人。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甚至一种被背叛的、难以言喻的愤怒。矛盾在一次国际电影节后的庆功宴上,彻底爆发。
那是一个名流云集、衣香鬓影的场合,沈未晞作为新晋影后,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她穿着一身某顶级品牌的高定礼服,深海般的蓝色衬得她肌肤胜雪,举止优雅,谈吐得体,
周旋于各国电影人、知名导演、投资方之间,游刃有余。
一位在国际上享有盛誉、以挖掘女演员潜力著称的意大利导演,
对沈未晞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赞赏,两人就一部即将筹备的跨国合作电影相谈甚欢,
甚至约了后续深入探讨剧本和合作的可能。陆沉舟被冷落在了一旁。他端着一杯威士忌,
看着沈未晞在人群中熠熠生辉,看着她与那位导演交谈时眼中闪烁的、他许久未见的光彩,
些许暧昧意味的眼神掠过她优美的肩颈线条……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混合着酒精,燃烧成毁灭性的冲动。他端着一杯新斟的、金黄色的香槟,走了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正微笑着与导演告别的沈未晞,将那冰凉粘稠的液体,
从她头顶缓缓淋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粘稠的酒液顺着她精心打理的发丝、脸颊滑落,
玷污了华美的礼服,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这骇人的一幕上,空气中弥漫着震惊和窃窃私语。陆沉舟的声音冰冷,
带着刻骨的嘲讽和一种宣示主权的残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沈未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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