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爸爸强迫妈妈生出的孩子。妈妈恨爸爸,也恨我。爸爸不在家时,
妈妈就用铁链子锁住我。一天只给我吃一顿饭。夜幕降临,妈妈就会放开我,
在爸爸面前装出一副很爱我的样子。所有人都说,妈妈变了。只有我知道,她在等,
等爸爸放松防备,等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可是妈妈,你走了,我怎么办呢?1我出生时,
妈妈已经三十八岁了。她被拐进这个村里十年,才生下我。不是她生不出,是她性子倔。
每次怀上,她都狠狠地打自己,直到流产。只有我,无比坚强。在妈妈无数次自虐中,
依然顽强地出生了。出生那日,妈妈说,就叫温弃吧。爸爸不懂弃的意思,
但他知道妈妈有文化。妈妈说得肯定没错。于是,我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我小小的童年里,只有晚上,才能有一丝暖意。白天,爸爸出去干活。
妈妈就把我锁在猪圈里,她走不出这个门,我也别想走出猪圈。她把对爸爸的恨,
都转移到了我这里。怕我饿死,爸爸打她。喂猪的时候,她也会顺便给我喂一碗。
然后我吃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狠狠地笑。猪食粗糙,难以下咽。我吃得越艰难,
她就笑得越大声。可有时候笑着笑着她也会哭。哭完就拿细细的针扎我的屁股。针很细,
扎进肉里,钻心地疼。我很想哭。可我很少看到妈妈这样开心的笑容,我不舍得打断,
所以我努力忍着。没哭。夜晚,爸爸回来了。妈妈洗衣做饭,照顾我洗澡,
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爸爸很满意。看妈妈的眼神也温柔了几许。吃完饭,
爸爸会把我架在肩上,带我去村里四处转悠。妈妈也很想跟着去,可爸爸从不让她出门。
我坐在爸爸肩上,隔着门缝看妈妈渴望的眼神,心里难受得很。
于是妈妈骗我说她想去外面玩,叫我偷爸爸的钥匙的时候,我飞快地点头同意。
钥匙偷得很顺利。妈妈拿了钥匙后,把我锁在房里。然后开门自己跑了。
我在门后面哭着喊妈妈,可她连头都没回。妈妈是在半夜被抓回来的。回来的时候,
浑身是血。爸爸用带着尖刺的软木枝条狠狠地抽在她身上,妈妈痛得一直哭。妈妈哭了,
我也哭。我扑过去抱住爸爸的腿。爸爸,别打妈妈。是弃弃的错,是弃弃的错。
弃弃不该偷钥匙。许是我哭得太伤心,爸爸眼圈都红了。抱着我也哭了起来。
我们三个一起哭。妈妈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爸爸没有出去干活。他坐在床头盯着妈妈。
妈妈很害怕他,抱着被子拼命往床里缩。意识到爸爸又想打妈妈,我张开双手,
挡在妈妈面前。以后你不许打我妈妈。你要是打妈妈,我就再也不叫你爸爸!
爸爸震惊地看着我,似乎突然意识到我已经长大了,会维护自己爱的人了。从那以后,
爸爸真的不再打妈妈了。只是,门外的锁,换成更复杂的了,足足锁了三层。妈妈望着那锁,
眼里的光几乎都要熄灭了。2有一天,我们村里来了个外人。他穿着白衬衫,长得很好看,
他拿着妈妈的照片,说他来找人。村里的人一看,就赶紧跑来告诉我爸。
爸爸把妈妈绑了起来,塞进后院的地窖里。妈妈疯狂地扑打,十根手指划得鲜血淋漓。
爸爸也没有一丝心软。那人走了。爸爸把妈妈放了出来。可妈妈看爸爸的眼神却好像变了。
从前,妈妈看爸爸的时候,有恨,有惧怕。如今,那里面多了一丝狠。爸爸也意识到了。
他叫我不要靠近妈妈。可那是我妈妈,我怎么能不靠近她。夜晚,爸爸睡着后,
我就带着我过年都没舍得吃的糖果来找妈妈。我真的好怀念她和爸爸没吵架的时候,那时候,
她虽然白天拿针扎我,但是到了晚上,她就会帮我洗澡,扎漂亮头发,然后抱着我睡觉。
连爸爸想跟我睡,她都不给。可现在的妈妈已经好久好久没抱过我了,
我发了疯地想念妈妈的味道。每次想她的时候,我的眼泪就自己会流下来。我越是控制,
它就流得越凶。我不想再过没有妈妈的日子了。于是我拿着糖果,蹲在妈妈的床边。
轻轻地说。妈妈,你可不可以别再生爸爸的气了。我把我最喜欢的糖果都给你。
妈妈躺在床上,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直到我悄悄摸摸爬上床,把头靠在她胸膛上时,
她才发了疯一样地推开我,声嘶力竭。滚!她手劲很重。我从床上翻下来,摔到地上,
头磕破了,流了一地的血,晕过去的一瞬间。我看到爸爸朝我飞奔而来。
他抱起我飞快地跑去镇上的诊所看。脑门上的伤口太大,镇上的医生不敢看,
叫爸爸带我去城里看。爸爸急得眼眶通红,叫上叔叔伯伯连夜拉着牛车带我进城。医生说,
颅内轻微出血,可以用药物控制,但……这孩子以后的智商,可能就不能保证了。
爸爸绝望地垂墙,白色的墙上留下他粗暴的痕迹。叔叔伯伯劝爸爸别太伤心。
我们在城里住了一个月,出院后,我额头上多了一道伤痕,歪歪扭扭的。
像树林里的毛毛虫一般。但我不是很在意,这是妈妈给我留下的印记,我很喜欢。
我在医院大厅里等爸爸时,又看到那个穿白衬衫的叔叔了。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对视了几秒后,他走近我,拿出一颗糖,蹲在我身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疑惑地看着他,想起了那天他来的时候,爸爸把妈妈藏在地窖,妈妈又哭又打的模样。
我问。叔叔,你是不是认识我妈妈?他听到后,有片刻的失笑。然后摸摸我的头,
把糖果塞到我手中。叔叔怎么会认识你妈妈呢?叔叔是过来找人的。以前,
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听到答案,我有些失望,还想再问点别的。爸爸却在这时回来了。
他一看到那个叔叔,紧张得手里的药都丢了,疯了一般冲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后退三步。
你想干嘛?周围的人听到动静,纷纷驻足观看。感受到人群探究的目光,
那个叔叔有点窘迫,他急急解释。哥,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这小娃娃,
长得很像我走丢的妻子。这才跟她说了会儿话。爸爸一听,眼神闪躲,脸色巨变,
抱着我话都说不圆了。你你你……你瞎说什么?我女儿才六岁!神经病!说完,
抱着我飞快地离开了医院。3回到家后,爸爸把妈妈从床上拖下来,
手指粗的棍子打在妈妈身上。贱人!就算你恨我,可弃弃是你亲生的!
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她只是个孩子!你把她一辈子都毁了!你知道吗!
妈妈不说话,她只是笑,一边笑,眼泪又不断从眼角涌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抬头,
眼神里透出一股凶狠劲。温大强,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则,
你永远别想我把你们温家的人当人看!听到这话后,爸爸瞬间怒血上涌,
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他高高举起棍子,抬手就向妈妈头上砸去。
我在门外吓出一身冷汗,推开门猛地朝爸爸撞去。爸爸没有准备,身体被我撞歪了,
手里的木棍也偏了点。棍子砸在地上,把地面砸凹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我惊魂未定,
呆呆地看着那道凹痕,不敢想象那棍子要是落在妈妈头上,那我还有妈妈吗?
我愤怒的抬头瞪着爸爸。看见我,爸爸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一点,他细声的问。弃弃,
我不是让你去大爷爷家了。你怎么回来了?愤怒化做委屈,我扑过去抱着爸爸的腿,
声泪俱下。爸爸,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打妈妈了吗?为什么,为什么,
你又打妈妈!听到我说的话,爸爸眼圈逐渐红了起来,他一遍又一遍爱怜地抚摸我的头。
弃弃……她不配做你妈妈!我尖声打断爸爸的话,张开手挡住妈妈。不……
她就是我妈妈!永远都是我妈妈!爸爸愣住了,他没料到我对妈妈的执念这么深。
最后,他扔掉棍子。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妈妈还是坐在地上,双眼无神。不管我怎么叫她,
她都不回应我。我没办法,只能蹲在地上一起陪她。可我失血过多,伤口刚刚愈合。
白天也总是想睡觉。刚蹲一会儿,眼皮就开始往下耷拉。迷迷糊糊,
我感觉有人把我抱了起来,那感觉,香香软软的,好熟悉,好喜欢。一定是我最爱的妈妈!
睡梦中,我甜甜地弯起眉眼,做了一个香甜的梦。第二天醒来时,我却在爸爸床上。
我东张西望地找妈妈,可翻遍了屋子,都没有妈妈的身影。失望涌上心头,我鼻子酸酸的。
爸爸端着刚熬好的粥走进来,摸摸我的头,故意撇开话题。弃弃,吃完粥,爸爸带你上山。
我点点头,听话地端起粥碗咕咚咕咚喝完了。趁爸爸不注意,我悄悄给妈妈留了一碗。
我们村子偏,生态自然,山上各种奇珍野味。爸爸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手。我们满载而归。
夜晚,爸爸把野兔杀了,做了干锅兔肉。我瞧着兔毛光滑柔亮,妈妈肯定会喜欢。
于是我央求村里的爷爷,替我将兔毛处理了,给妈妈做了一个披肩。晚上,
我拿着兔毛披肩去找妈妈。却看到妈妈握着那个白衣服叔叔给我的糖果,哭得不能自已。
豆大的泪珠从妈妈眼里涌出来,砸湿了一大片床单。连我走进来,她也没发觉。看着妈妈哭,
我也很想哭。但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哭?难道是妈妈想吃我的糖果?我放下兔毛披肩,
走到妈妈跟前。妈妈,别哭。要是妈妈喜欢吃这个糖果,弃弃可以让给妈妈吃。
不过,我只有一颗。是那个白衣服叔叔给我的。吃完了,就没有了。
听到我的话,妈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我,半晌,伸出手紧紧抓住我的肩,问。
你说,你见过那个白衣服叔叔?我点点头。在医院的时候,
白衣服叔叔说我长得很像他妻子。所以,给了我糖吃。但是,我还没说谢谢,
爸爸就抱着我跑了。我说完,妈妈常年阴郁的面容上,竟然挤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她先是微微地笑,然后越笑越大声。她抱起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太好了,太好了!
弃弃,你真是妈妈的好孩子!我受宠若惊,不敢相信,一刹那感觉心头的乌云全部散开,
久违的阳光照射下来。妈妈竟然夸我了!我情难自禁,仰起脸亲了妈妈一口,
然后紧紧回搂住妈妈,贪婪吸着她身上的香味。过了好久,妈妈才放开我,
她亮着眸子对我说。弃弃。你还要去城里复查的对吗?我思索一番,点点头,
医生对爸爸说过,一个月要复查一次。那,下次你再见到那个叔叔。你就对他说,
这是我妈妈小时候最爱吃的糖果,可不可以再给我几颗。弃弃,听懂了吗?
我懵懂地看着妈妈,感觉妈妈今天和以往都不太一样。但这样的妈妈,我好喜欢。
于是我点点头。然后拿起兔毛披肩,送给妈妈。妈妈开心地接过兔毛披肩,放在身上试了试,
试完还在我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我红着脸看着妈妈,心头仿佛一瞬间万花齐放。4只是,
我的妈妈好像变了。以前,她每天除了干活,就是自己发呆,从来不打扮自己,
穿不合身的衣服,披着乱糟糟的头发。爸爸给她买的漂亮衣服,她看都不看,也从来不穿。
现在,她每天起床后,都会用淘米水仔细地洗脸,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还翻出爸爸给她买的漂亮衣服,在身上频繁比划。一个月的时间过得真快。出门的时候,
妈妈特意给我编了两条麻花辫,用了最漂亮的红丝带。我一路上东瞧西看。想着以后有机会,
我一定要带妈妈来城里玩。检查完以后,爸爸去跟医生拿药,我自己站在走廊上。突然,
有人撞了我一下。我回头,又看到了那个白衣服叔叔。不过,这次,
他正被一个男人拽着往外走。白衣叔叔不肯,他们俩在医院拉扯起来。那男人很生气,
指着白衣服叔叔,愤怒地咆哮。她早就死了。都十多年了,要是她在,你早就找到了。
赵景恒,你不只有徐芬,你还有家人。父母已经老了,你再不回去,
以后指不定还见不见得到他们!白衣叔叔听完,泪流满面,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哥,
当年那伙人,本来要抓的是我!要不是徐芬,早就没有今天的我了。有人说了,
看见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个县城。哥,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说完,他对着那个男人磕了几个响头。男人看着白衣叔叔,沉默了好久,
最后还是失望的走了。我其实有点害怕,但这是妈妈第一次吩咐我的事情,
我不能让妈妈失望。于是,我鼓起勇气,走过去,怯怯地喊了一声。叔叔!听到声音,
白衣叔叔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到我后,他愣住了。然后猛然从地上站起来,
拽住我头上的红丝带,语无伦次。这…这…我……我以为他喜欢这两条红丝带,
虽然不舍得,但还是连忙拆下来递给他。叔叔,我妈妈说,你上次给我的糖,
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我把我的红丝带给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些?
白衣服叔叔听完,却双目失神,彻底愣在了原地。我晃了他好久,他都没有听见。
就在我以为他不想给我,要走时,他才猛然回神拉住我。我感觉到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小朋友,你回去对你妈妈说。这个糖果只有叔叔家才有,我今天没带,叫她等我几天。
我回去拿了,再送去给她,可以吗?没拿到糖果,我有点失望。但也不好强人所难,
我看着白衣叔叔真切的眼眸,乖乖地点点头。正当我转身要走时,白衣叔叔突然叫住我。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头,扬起一个笑脸。我叫温弃,妈妈叫我弃弃!
叔叔,你一定要记得送来哦!我发现白衣叔叔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只是这次,
他没再叫我。只是一个劲地在嘴里喃喃自语。弃弃,永不言弃。原来是这样!阿芬,
是我对不起你!害你等了这么久!5回去的时候,爸爸刚好拿药出来。他看我乖乖地等他,
欣慰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棒棒糖。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糖果,惊喜地接过,爱不释手。
可我犹豫了很久,还是舍不得吃,把它小心翼翼地藏进衣服口袋里。一路上我都很忐忑,
我没有完成妈妈的吩咐,妈妈会不会又不喜欢我了。夜里,我背对着她,
手紧紧揪着口袋里的棒棒糖,后背沁出了冷汗。在妈妈再三的逼问下,
我只好将白衣叔叔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给妈妈听。谁知,妈妈非但没有打我,
反而欢喜地抱住我,狠狠亲了一口。我松了一口气,赶紧拿出口袋里的棒棒糖讨好妈妈。
妈妈,这个糖也很好吃。不信你尝尝。妈妈看着我,哑然失笑。头一次,
她伸手摸我的头,手指滑过我额头上的疤。弃弃,你恨妈妈吗?怎么会!
弃弃最爱妈妈!听到我的回答,妈妈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良久,她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这夜,我靠着妈妈,睡得好香好甜。第二天,妈妈起得很早。她帮我穿衣梳头,
还破天荒地喂我吃了早饭。我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五彩的云朵上一样,幸福的都要溢出来了。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永远继续下去。一整天,我都粘着妈妈。傍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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