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母妃要为寄居府中的表姑娘相看人家,世子当场砸了最爱的羊脂玉镇纸。
全京城都笑他捡了孤女当宝贝,却不知她是他两世求来的药引。 “姑娘相看那日,
记得给每位公子奉上我亲手调的茶。”他碾碎手中朱砂,
“饮下三日便会满脸红疹——除了我,谁敢娶她?
”初夏的风拂过燕王府重重叠叠的殿宇楼阁,带来草木初盛的湿润气息。
午后阳光斜斜照入世子萧煜所居的“澄晖院”书房,
落在紫檀木大案上那枚触手生温的羊脂玉螭龙镇纸上,流转着一种沉默而昂贵的莹光。
萧煜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素白锦帕的边缘,
帕角用极细的银线绣了一簇小小的、不甚工整的兰草。他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石榴,
眼神却空茫,仿佛透过那灼灼的红,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侍立在一旁的心腹长随朔风,
屏着呼吸,不敢打扰。突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放得极轻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低低的交谈声。萧煜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门被轻轻推开,
另一个心腹玄墨闪身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惶急,他快走几步到榻前,
低声道:“世子,王妃……王妃方才吩咐下去了,三日后在府中‘水榭’设小宴,
请了……请了几位家世清白的年轻公子,说是……说是要替表姑娘相看人家。
”“啪——”一声极其清脆的裂帛之音。案头那枚质地上乘、价值千金的羊脂玉镇纸,
已狠狠掼在了光洁的金砖地面上,碎成了几块,迸溅开去。
玉石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像骤然碎裂的冰。萧煜猛地坐直了身体,
方才那股子慵懒闲散瞬间荡然无存,脸色是一种近乎戾气的沉冷,
眼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像是冰封的河面下陡然炸开了裂缝。
他握着那方锦帕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朔风和玄墨同时噤声,垂首不敢言语,
书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那玉石碎裂的余韵,和窗外突兀变得聒噪的蝉鸣。“……都有谁?
”良久,萧煜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风暴。玄墨喉结滚动了一下,
飞快地报了几个名字,皆是京中门第不算最高、但家风清正、颇有前途的年轻官员或世家子。
萧煜听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
反而让他俊美无俦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阴鸷。他慢慢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
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痕,几乎见血。而那块素帕,依旧被他右手紧紧攥着。
“相看……”他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品味着某种极其荒谬的滋味,“她倒是心急。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他的母亲,燕王妃。朔风大着胆子劝道:“世子,
王妃或许只是觉得表姑娘年岁渐长,一直寄居府中,该为她谋个前程……”“前程?
”萧煜倏地抬眼,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朔风,朔风立刻闭了嘴,冷汗涔涔。萧煜不再看他们,
视线重新落回掌心那几道红痕上,然后,缓缓移到自己苍白的手腕内侧,那里,
一道淡粉色的、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疤,隐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无人知晓,
眼前这位尊贵桀骜、圣眷正浓的燕王世子,曾经历过怎样绝望的一世。前一世,
他身中奇毒“牵机”,太医院束手无策,父皇母妃遍寻天下名医亦是无用,
只能在无尽的痛苦和日渐的衰弱中,看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是那个被母妃接回府中、怯懦寡言、被所有人视作累赘的表姑娘沈芷容,
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一味早已失传的古方,又以自身血肉为引,耗尽了最后的心血,
才勉强为他续了三年性命。他记得她总是偷偷躲在廊下看他,
小心翼翼地送来的、被她自己笨拙地熬糊了的汤药;记得她最后一次端着药碗来到他床前时,
那张苍白瘦削、几乎透明的小脸上,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里面盛着一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浓烈到近乎悲伤的情绪。她说:“世子,喝药吧。”然后,
在他喝下那碗带着奇异腥甜气息的药后,她便倒了下去,再也没能醒来。而他,
虽然解了“牵机”之毒,却因那药引的霸道和她的离去,心脉受损,
在登顶权势巅峰、肃清所有敌人之后,在一个同样石榴花开的季节,郁郁而终。再睁眼,
他回到了十七岁,毒发的前一年。沈芷容刚被接入王府不久,
还是个见人就躲、说话细声细气的孤女。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她为他流一滴血,受一丝苦。
他要她好好地、平安喜乐地活在这世上,享尽他所能给予的一切荣华与安稳。
他将她安置在王府最清静也最安全的角落“汀兰水阁”,派了最可靠的人手暗中保护,
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远胜王府正经的小姐,却从不轻易去见她,
生怕自己过于迫切的关注会给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怕……怕自己控制不住那历经生死、跨越两世而来的复杂心绪。他以为,
将她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隔绝所有风雨,便是对她最好的补偿和守护。可他忘了,
她渐渐长大了。到了旁人眼中,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母妃此举,或许是出于好意,
或许是觉得这孤女碍眼想早些打发,但无论何种缘由,都触到了他绝不容碰触的逆鳞。
沈芷容,只能是他的。这一世,他活着,就是为了护住她。谁敢动这个念头,
他便剁了谁的手!萧煜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案上除了文房四宝,
还摆着一个不起眼的黑漆小匣。他打开匣子,里面是几个小巧的玉瓶和一只白玉杵臼。
他取出一小块艳丽的朱砂,放入杵臼中,又依次加入几样研磨好的、颜色各异的细腻药粉。
然后,他拿起白玉杵,开始缓慢而用力地研磨。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
玉石相击,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朔风和玄墨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世子爷自幼体弱,曾随一位神秘方士学过几年药理,
此事府中知晓者甚少。他们更清楚,世子调制的东西,绝非寻常之物。
朱砂与药粉渐渐融合成一种诡异的深红色。萧煜的动作停下。他盯着那臼中物,
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玄墨。”“奴才在。”“去查清楚,三日后水榭相看,
母妃具体请了哪几家,都是何人前来。名单要详实。”“是。”“朔风。”“奴才在。
”萧煜抬起眼,目光落在窗外那如火如荼的石榴花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却字字带着寒意:“去告诉汀兰水阁那边我们的人,表姑娘相看那日,
记得‘好好招待’各位公子。就奉上……我亲手调的这盏‘朱颜改’。”他微微一顿,
唇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再次浮现。“饮下此茶,三日之内,满面红疹,状若恶疾,无药可解,
三日后方消。”他轻轻拿起那臼深红色的药粉,凑到鼻尖嗅了嗅,
一股极淡的、带着腥气的异香弥漫开来,“除了我,这京城里,我看谁还有那个胆子,
敢娶她沈芷容。”朔风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头垂得更低:“奴才……明白。
”萧煜挥了挥手,两人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那异香若有若无地飘散。萧煜独自立在案前,
身影被阳光拉得长长。他再次展开那方素白锦帕,指尖轻轻拂过那歪歪扭扭的银线兰草。
“阿芷……”他低低唤出这个在心底辗转了两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一回,换我守着你。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他慢慢收拢手掌,
将锦帕紧紧贴在心口的位置。那里,心跳沉稳而有力,带着势在必得的决绝。窗外,
石榴花开得愈发炽烈,红得像血,也像他此刻眼底深处,
那不容任何人质疑的、疯狂而执拗的占有欲。三日后,燕王府的水榭之宴,注定不会平静了。
汀兰水阁内,沈芷容正对着一面菱花铜镜,由着贴身丫鬟碧珠为她梳理长发。镜中的少女,
眉眼如画,肤光胜雪,只是眉宇间总笼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轻愁,似江南烟雨,
朦朦胧胧。“姑娘,今日王妃在水榭设宴,请您过去呢。
”碧珠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她手脚麻利地为沈芷容绾了一个清新的垂鬟分肖髻,
插上一支素雅的珍珠簪子。“听说请了好几位年轻有为的公子,
王妃定是想为姑娘觅一桩好姻缘。”沈芷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泛白。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好姻缘?自父母双亡,
她被姨母燕王妃接入这偌大的燕王府,虽衣食无忧,甚至远超寻常官家小姐,
但她始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王府的富贵繁华,如同镜花水月,
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姨母待她温和,却也疏离,更多的是责任与怜悯。
这突如其来的“相看”,与其说是关怀,不如说是一种……安排。她像一件精致的物品,
被摆放在合适的位置,等待被评估,被择定。心底深处,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抗拒和恐慌。
她并不向往那些陌生的公子,甚至对所谓的“前程”感到茫然。她想要的,
不过是方寸之间的安宁。然而,这由得了她吗?“碧珠,别说了。
”沈芷容轻声打断丫鬟的絮叨,声音柔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碧珠吐了吐舌头,
不敢再多言,只专心为她搭配衣裙。最终选了一身湖水绿的软罗襦裙,
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清雅又不失礼数。澄晖院书房内,气氛凝滞。
朔风垂首禀报:“世子,王妃那边一切如常,只是加强了对汀兰水阁出入人等的盘查。
表姑娘……已梳妆完毕,准备前往水榭。”萧煜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汀兰水阁的方向,
眸色深沉如夜。“我们的人呢?”“都已安排妥当。茶水由小厨房统一准备,
我们的人会负责将特制的‘朱颜改’混入奉给各位公子的茶盏中,绝不会出错,
也不会牵连表姑娘。”玄墨低声应道,语气笃定。萧煜点了点头,
指尖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他并未告诉任何人心底的另一个秘密——前世,
沈芷容为他试药引毒,并非偶然。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特质,能中和甚至引动某些药性。
这“朱颜改”的药力,经由她的手,或许效果会更隐晦,更不易被察觉,
也更能……让那些觊觎者望而却步。这是一种卑劣的手段,他知道。但比起失去她的可能,
这点卑劣,他甘之如饴。“走吧,”他转身,衣袂拂动间带起一丝冷风,“去给母妃请安,
顺便……瞧瞧这场‘盛会’。”燕王府的水榭临湖而建,四面通透,垂着竹帘,湖风习习,
带来荷花的清芬。此刻,水榭内已布置妥当,案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瓜果。
燕王妃端坐主位,身着绛紫色宫装,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她目光扫过下首几位应邀前来的年轻公子,心中暗自品评。有翰林院编修林文轩,书香门第,
文质彬彬;有骁骑尉副将赵诚,将门之后,英气勃勃;还有光禄寺少卿之子李茂,家资丰厚,
性情活络……皆是京中适龄且前途不错的子弟。为沈芷容这个孤女相看,这般阵容,
在她看来,已是仁至义尽。沈芷容坐在燕王妃下首,微微垂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指尖却冰凉。她能感觉到那些或好奇、或打量、或评估的目光落在身上,如芒在背。
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像一株含羞草,稍稍触碰便要蜷缩起来。萧煜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形颀长,面容俊美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
他的出现,瞬间打破了水榭内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儿臣给母妃请安。”萧煜行礼,
声音平淡无波。燕王妃见到儿子,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煜儿来了,快坐。
这几位是……”萧煜抬手打断:“母妃,不必介绍,儿臣还有事,稍坐便走。
”他自顾自地在留给他的位置上坐下,位置恰好能将在场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尤其是那几位“目标”公子。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沈芷容,
在她低垂的、露出的一小段白皙脖颈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眸色更深。
几位公子忙起身向世子见礼,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燕王世子萧煜,
圣眷正浓,性情莫测,在京中是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气氛因萧煜的到来而变得有些微妙和压抑。燕王妃笑了笑,试图缓和:“既然煜儿有事,
那便不等了。来人,上茶。”侍女们鱼贯而入,捧着红漆托盘,
将一盏盏青瓷茶盏奉到各位公子和王妃、世子、表姑娘面前。
奉茶的是两个面容普通、动作却异常沉稳利落的丫鬟。
当她们将茶盏放到林文轩、赵诚、李茂等人面前时,
指尖几不可察地在杯沿某处轻轻按了一下,一丝无色无味的粉末瞬间溶入澄澈的茶汤中,
消失不见。萧煜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揭开杯盖,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茶沫,却没有喝。
他的视线余光,牢牢锁定着那几位端起了茶盏的公子。林文轩似乎有些口渴,
加之在世子面前有些紧张,端起茶盏便饮了一大口。赵诚举止豪爽,亦是仰头饮尽。
李茂倒是斯文些,小口啜饮,但也喝了半盏。萧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笑意。成了。
沈芷容并未察觉这暗流涌动,她只是依循礼节,象征性地沾了沾唇。不知为何,
今日这茶入口,她竟觉得有一丝极淡的、奇异的温热感顺着喉间滑下,转瞬即逝,
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燕王妃与几位公子寒暄着,问些家常、学问或职务上的闲话,
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萧煜偶尔插一两句,语气淡漠,
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一些无关紧要却又让对方不得不谨慎回答的方向,
使得那几位公子愈发拘谨。沈芷容始终沉默着,像一尊精美的瓷娃娃。约莫一炷香后,
萧煜放下根本没喝一口的茶盏,起身:“母妃,儿臣告退。”燕王妃知他性子,也不强留,
点了点头。萧煜目光最后掠过沈芷容,见她依旧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
像一株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娇兰,心底那股暴戾的占有欲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交织翻涌。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衣袂带起一阵冷风。世子一走,水榭内的气氛明显松弛了不少。
然而,这份松弛并未持续太久。先是林文轩,觉得面上有些发痒,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紧接着是赵诚,也感觉脖颈处泛起一片细密的痒意。李茂稍晚些,但也开始觉得脸颊发热。
起初几人还强自忍耐,以为是天气炎热所致。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痒意越来越明显,
甚至开始泛起一片片细小的、红色的疹子,先从脖颈、耳后,逐渐蔓延到脸颊、额头。
“林公子,你的脸……”李茂率先注意到林文轩的异状,惊愕道。林文轩一愣,
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触手一片凹凸不平的疹点,他脸色瞬间煞白。赵诚也反应过来,
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摸着自己同样开始发疹的脸,粗声粗气道:“怎么回事?
俺的脸也好痒!”不过片刻功夫,三位原本仪表堂堂的年轻公子,
脸上、脖子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看起来颇为骇人。“啊!
”有胆小的侍女忍不住低呼一声。燕王妃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猛地站起身:“这……这是怎么了?快传府医!”水榭内顿时一片混乱。三位公子又痒又慌,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风度,抓挠不止,羞愤难当。
沈芷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抬起头,看到那几位公子脸上的红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眼中满是惊惧。府医很快赶来,仔细查看后,眉头紧锁,拱手对燕王妃道:“回王妃,
三位公子这症状……似是突发风疹,或是……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引发的过敏之症。
来得急骤,看这情形,恐需几日方能消退。”“风疹?过敏?”燕王妃脸色难看至极。
好好一场相看,竟闹出这等事情!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成了燕王府招待不周,甚至暗藏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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