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厅里那种恒温的、带着精密仪器微微嗡鸣的、被精心调控的空气,
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沈心站在补光灯圈出的炙白中心,
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沁出的细密汗珠,正缓慢地沿着脊柱沟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
眼前是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像无数只沉默的眼睛,而镜头之后,
是李薇姐——平台无可争议的一姐,正用一种近乎慈蔼的、却不容置疑的姿态,
宣布着她的“决定”。李薇的手搭在沈心的肩胛骨上,温热,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压力。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演播室的每一个角落:“……所以,
以后沈心就是我的亲传弟子了,张导,下周一那个黄金档的‘星辉时刻’,就安排给心心吧,
让她多见见世面。”张导站在阴影里,脸上堆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近乎谄媚的笑,
连连点头:“没问题,薇姐发话,肯定安排妥当!心心啊,还不快谢谢你李姐?
”沈心微微侧过头,看向李薇。那张保养得宜、在高强度灯光下也几乎看不出瑕疵的脸上,
挂着完美无缺的提携后辈的笑容。但沈心捕捉到了,在那双笑意盎然的眼底深处,
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像是打量一件待价而沽商品般的估量。
她的话裹着蜜糖,却也藏着针:“心心是个好苗子,我看着就喜欢。这行当啊,有些规矩,
你迟早要懂的,跟着我,慢慢学。”“规矩”。沈心在心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舌尖泛开一股铁锈般的涩味。她垂下眼睫,再抬起时,
脸上已经绽开一种混合着受宠若惊、感激与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声音清亮,
带着一丝能被听众捕捉到的、微微的颤抖:“谢谢李姐!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李薇似乎很满意她的“上道”,笑容又深了几分,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优雅地转身,
在一众助理的簇拥下离开了演播厅。那阵香风散去,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带来的、无形的压迫感。张导踱步过来,压低声音,
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指点”:“心心,薇姐这可是把你当自己人了。机会难得,要懂得珍惜,
‘规矩’嘛,总是要走的流程。”他话里有话,眼神意味深长。
沈心依旧维持着那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她知道那“规矩”是什么,
那“流程”指向何处。就在刚才,李薇亲密地搂着她肩膀,借着身体遮挡,
将一张冰凉的、边缘锋硬的卡片,塞进了她主持服侧面的口袋里。动作流畅自然,
除了她们两人,无人察觉。回到那间狭小却整洁的出租屋,沈心反手锁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脸上那层面具彻底剥落。她疲惫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卡片。一张酒店房卡。纯白色,没有任何logo,
只在背面用黑色记号笔手写着一串房间号:总统套房,1808。
下面还有一个打印的、极其简单的数字串,像是一个内部号码。
月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斜斜地照进来,在那张单薄的卡片上投下一道冷冽的光痕。
沈心捏着它,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城市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条无声流淌的、虚假的银河。
她想起一年前,自己怀揣着那点对声音、对表达的天赋和热爱,
懵懂地撞进这个光怪陆离的行业。以为努力和实力是唯一的通行证。
她可以连续熬几个通宵准备直播稿,可以对着镜子练习一个微笑直到脸部肌肉僵硬,
可以为了一个发音细节反复打磨几十遍。她以为镜头是诚实的,观众是公平的。可现实呢?
是李薇那样盘踞顶端、用资源和规则织网的人,
是张导那样见风使舵、默许甚至推动着潜规则的人,
是那些或明或暗、不断试图伸向她、想要将她“定价”的油腻手掌。她拒绝过,委婉的,
直接的。换来的是一次次被边缘化,好的推荐位永远轮不到,精心准备的企划案石沉大海,
甚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假清高”、“不懂事”。手里的房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她指尖发颤。屈服吗?拿着它,走进那个豪华的牢笼,
换取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能瞬间将她推向流量顶峰的“星辉时刻”黄金档?然后呢?
成为另一个李薇?或者,在她失去利用价值后,像一块用旧的抹布被丢弃?不。
沈心的眼神在月色下一点点变得清明,坚定,甚至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疯狂的冷静。
她不要在这样的“规矩”下苟活。她要撕破这层虚伪的锦绣,哪怕下面是无底的深渊。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她毫无表情的脸。
她开始重新构思下周一直播的串词,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管理,
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直播,这是一场战争,而直播间,就是她的战场。
她需要绝对的精准,绝对的“意外”,以及,绝对的“公平”姿态。周一晚上,八点整。
“星辉时刻”直播间。沈心坐在镜头前,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西装,妆容干净利落。
她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因为李薇的“钦点”而暴涨的弹幕,有好奇,有期待,有质疑,
也有李薇粉丝惯常的、高高在上的“提点”。直播平稳地进行着,互动,抽奖,
聊着既定的主题。沈心的表现无可挑剔,专业,灵动,
又带着新人特有的、恰到好处的“青涩”。她甚至几次“不经意”地提到李薇,
语气充满“感激”,将那种被提携的“幸运后辈”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播接近尾声。弹幕里已经开始出现“再见”、“下次见”的字样。就在这时,
沈心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略带腼腆,又有些顽皮的笑容,
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进行一个临时起意的小互动:“啊,不知不觉就要结束了呢。
今天真的很开心,能有这么多朋友来看我。在最后,我突然想玩个小游戏,
随机拨打一个号码,看看是哪位幸运观众会接到我们的直播连线好不好?
”弹幕瞬间被“好玩!”“刺激!”“心心快打!”刷屏。沈心笑着,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不紧不慢地,掏出了那张纯白色的房卡。她没有看镜头,而是低头,用一种清晰、平稳,
足以被麦克风完美捕捉的语调,念出了背面那个打印的数字串,同时,用另一只手,
在直播用的专业通讯设备上,按下了拨打键,并且,直接点开了免提。
“嘟——嘟——”绵长的等待音,通过高保真的音响设备,传遍了直播间的每一个角落,
也传向了屏幕前数以百万计的观众。弹幕有瞬间的凝滞,随即是更疯狂的滚动,
夹杂着疑问和猜测。电话被接通的瞬间,
一个略显低沉、带着几分不耐的中年男声传了出来:“喂?谁啊?”背景音里,
隐约还能听到电视节目的声音。沈心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但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声音甚至比刚才更加清亮、悦耳,
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对着麦克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王总,
晚上好。我是沈心。李薇姐说,您答应给我的‘星辉时刻’后续推荐资源,
需要今晚……去1808房间,当面和您谈,是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直播间的弹幕,出现了开播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长达数秒的彻底空白。
仿佛所有正在观看的人,都在同一时间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紧接着,
是核爆般的连锁反应。“????????”“我操!!!!!!!”“1808???
房号都出来了???”“王总??是那个传说中平台的高层王副总吗?!”“李薇???
一姐牵线???”“潜规则!!!直播潜规则!!!”“卧槽卧槽卧槽!
这是我能免费听的吗?!”“沈心牛逼!!!!!!!”“炸了炸了!直播间要炸了!
”弹幕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疯狂刷屏,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将整个直播画面完全淹没。各种颜色的字体,惊叹号,问号,
充斥着极致的震惊、兴奋、愤怒和吃瓜狂潮。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
传来一声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的闷响,
然后是王总那完全失态、甚至带着一丝惊恐和暴怒的压低嗓音的嘶吼:“你胡说什么?!
你打错了!我不认识你!!” 电话被猛地掐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这忙音,此刻听在百万观众耳中,无异于最响亮的定罪钟声。
直播间的人数,正在以几何级数疯狂飙升。平台的后台监测系统,
恐怕已经亮起了最高级别的警报。沈心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对着彻底失控的弹幕海,
面对着这足以掀翻整个行业屋顶的惊天风暴中心。她甚至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让自己在镜头前显得更加挺拔。然后,她抬起眼,直视着主摄像机那个黑洞洞的镜头。
脸上那点刻意营造的腼腆和天真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平静,无比坚定,
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的神情。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稳定地,
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不过我觉得,”她微微停顿,像是在强调,
又像是在给所有听众一个消化和聚焦的时间,“资源,还是公平竞争更好。”“您说呢,
王总?”“以及,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每一位朋友?”话音落下的瞬间,
直播信号被猛地切断。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沈心放下耳麦,
演播室里那种落针可闻的死寂,与几秒钟前弹幕爆炸的喧嚣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空气里残留着电子设备过载后的焦糊味,还有……一种冰冷的、凝固的恐慌。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像敲打着一面蒙尘的战鼓。
导播间方向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惊呼,随即是椅子翻倒的闷响。
张导那张平日里总是堆着笑的脸,此刻在控制台闪烁的警报红光映照下,惨白如纸,
汗珠顺着鬓角滚落,他嘴唇哆嗦着,看向沈心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
沈心没有看他。她平静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色西装的衣领,动作从容不迫,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只是日常直播的一个普通环节。
她甚至顺手关掉了面前提词器的电源开关。演播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一个穿着平台行政制服、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手足无措的保安。
是内容运营部的负责人,赵经理。“沈心!你……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赵经理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你立刻!马上!跟我去办公室!
关闭所有个人社交账号!等待公司处理!”沈心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赵经理,
”她的声音甚至没有抬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混乱,“我的直播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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