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刮啊,台风刮啊,台风一刮卷走了家。离家的爸,上吊的妈,只留个弟弟地上爬。
蛙声呱,娃声哇,弟弟追蛙笑哈哈。黑压压,追青蛙,暗夜吞没小脚丫。台风刮啊,
台风刮啊,一刮过去二十年啦。离家的爸爸回了家,质问我弟弟去哪啦。我说弟弟去找青蛙,
他不找到他不回家。隔年台风又刮啊刮,弟弟提着刀回了家。01台风又要来了。
收音机里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混着播音员毫无感情的预警:“……预计将于明晚正面登陆本市,请市民做好防范措施,
非必要不外出……”我关掉收音机,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愈发急促的风声,
像一只无形的手,一遍遍刮擦着老旧的窗棂。我住的这栋老宅,和我一样,
都在时间的侵蚀下变得沉默而脆弱。二十年了,每当台风季来临,我都会像现在这样,
把所有的门窗都检查一遍,然后把自己关进画室,用颜料和画笔构筑一个密不透风的世界,
抵御外面世界的呼啸。也抵御我脑子里那首停不下来的童谣。“台风刮啊,台风刮啊,
台风一刮卷走了家。”“离家的爸,上吊的妈,只留个弟弟地上爬。
”我拿起画笔的手微微颤抖,一滴黑色的墨汁落在画纸上,迅速晕开,
像一块无法消除的污渍。就在这时,门铃响了。突兀的、急切的,
不属于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的声音。我没有朋友,
唯一的邻居王阿婆上周刚被儿子接到城里。外卖员从不走这条偏僻的小巷。会是谁?
我透过猫眼向外看,心脏骤然一紧。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约莫五十多岁,
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
那种混合着精明与虚伪的眼神,和我记忆深处的样子分毫不差。江振国。我的父亲。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孩,二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
正好奇地打量着我们家斑驳的木门。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音讯。
现在,他回来了。在一个台风即将到来的下午。我没有开门。门铃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以及他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念安,开门,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刻意营造的温情和忏悔:“念安,
爸爸知道错了。这么多年,爸爸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们……开开门,让爸爸看看你。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童谣的后半段不受控制地在我脑中盘旋。“蛙声呱,娃声哇,
弟弟追蛙笑哈哈。”“黑压压,追青蛙,暗夜吞没小脚丫。”最终,我还是转动了门把手。
我想看看,这个男人如今要上演一出什么样的戏码。门开了,午后的风灌了进来,
带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江振国看到我,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慈父般的笑容,
眼角甚至挤出了几分湿润。“念安,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身边的女孩也冲我甜甜一笑,主动介绍道:“姐姐你好,我叫白月莹。
我是……爸爸的女儿。”我看着她,这个女孩的眉眼,
隐约有几分像我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样子。真够讽刺的。江振国有些尴尬地搓着手,
试图打破沉默:“念安,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我侧过身,让他们进了屋。
老宅的光线很暗,他们光鲜的衣着与这里陈旧的一切格格不入。白月莹一进门,
就用一种挑剔的目光环视四周,鼻子微微皱起。“爸,这里好暗啊,”她小声说,
声音却足以让我听清,“姐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旧房子,不害怕吗?”江振国没理她,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最后,落在我身上,用一种沉痛的语气问道:“念安,乐天呢?
你弟弟……他到底去哪了?”来了。这句我预演了无数次、也恐惧了无数次的问题,
终于被他问出了口。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
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冷漠。“他去找青蛙了。”我说,“他不找到,不回家。
”江振国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被更大的悲伤所取代。
“都二十年了……你怎么还说这种孩子话。他到底在哪儿?你告诉爸爸。”“我不知道。
”“那孩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步步紧逼。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凭什么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质问我?我扯了扯嘴角,重复道:“我说,他去找青蛙了。
你不信,可以自己去找。”屋子里的气氛降到冰点。白月莹适时地走上来,
挽住江振国的胳膊,柔声劝道:“爸,您别急,姐姐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我们慢慢来。
”她转向我,笑容无懈可击,“姐姐,爸爸这次回来,是真心想补偿你的。
他给你准备了一笔钱,还给你买了新房子,我们一家人,以后一起生活,好不好?
”“一家人?”我看着她,“我的家,二十年前就被台风刮走了。现在这里,只是我的住处。
”说完,我走到门口,拉开了门。“你们可以走了。”江振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盯着我,眼神里不再有伪装的温情,只剩下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这里面有五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
”他沉声说,“念安,爸爸老了,只想一家团圆。你好好想想。”我没有去看那张卡。
他们走到门口,白月莹回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姿态。“姐姐,
我们会再来看你的。”我关上门,落了锁。靠着门板,我缓缓滑坐到地上。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嚎。我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那首童谣,
又开始了。台风刮啊,台风刮啊,一刮过去二十年啦。离家的爸爸回了家,
质问我弟弟去哪啦。我说弟弟去找青蛙,他不找到他不回家。
隔年台风又刮啊刮……二十年后,台风又要刮了。这一次,回家的,会是谁?
02我把那张银行卡扔进了屋外的垃圾桶。江振国和白月莹的出现,
像一块巨石投进我死水般的生活,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童年的梦魇卷土重来。梦里,是倾盆的暴雨,是母亲苍白的脸,是弟弟江乐天咯咯的笑声,
和他追着一只绿色东西跑远的小小背影。我惊醒时,天还没亮,
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以为他们会消停几天,给我一点“好好想想”的时间。
但我错了。第二天傍晚,我画完最后一幅插画稿,准备出门扔垃圾时,
发现门口的台阶上放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我打开一看,是热气腾腾的鸡汤。
一张纸条压在下面,是白月莹的字迹:姐姐,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我把整桶汤都倒进了下水道。第三天,我邮箱里多了一份房产过户文件。
一套位于市中心高档小区的精装公寓,户主已经写上了我的名字:江念安。
我把文件撕得粉碎。他们的手段,软硬兼施,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我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的猎物。他们越是这样,我心里的不安就越是强烈。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父女团聚,弥补亲情?我一个字都不信。这天晚上,
雨下得更大了。我把画室的门反锁,戴上耳机,想用音乐隔绝外界的一切。可就在午夜时分,
我隐约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像是有人在撬窗户。我立刻摘下耳机,屏住呼吸。
异响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消失了,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
我不敢开灯,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院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风雨中摇曳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鬼怪。是我太紧张,出现幻听了吗?我回到画桌前,
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我索性关了画室的灯,悄悄下到一楼。
客厅里漆黑一片,我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检查了所有的门窗。都锁得好好的。
也许真的只是风声。我松了口气,转身准备上楼。就在这时,
我的脚踝似乎碰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我低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可当我移动脚步时,
那个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我僵住了。我慢慢蹲下身,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
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是一个小小的、绿色的……铁皮青蛙。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玩具。它不可能是我家的东西。我们家所有的旧物,我都清理过无数遍。
这个铁皮青蛙,是凭空出现的。有人进来过。就在我检查门窗之前,
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我家,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只留下了这个诡异的“礼物”。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口,疯狂地检查门锁。
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他是怎么进来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一夜没睡,
抱着那个冰冷的铁皮青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到天亮。第二天一早,我去了警察局。
接待我的是一个昏昏欲睡的年轻警察。我语无伦次地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以及江振国的突然回归。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做着记录,眼神里满是敷衍。“女士,
只是一个玩具,可能是什么人恶作剧吧。”他最后总结道,“至于你说的有人闯入,
门窗完好,没有财物损失,我们很难立案。”“不是恶作剧!”我激动地站起来,
“他们想逼疯我!他们有目的!”“女士,你冷静一点。”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小王,怎么回事?”我闻声望去。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很高,
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他就是那天和年轻警察搭话的人。年轻警察立刻站直了身体:“陈队,
这位女士说她家被人闯入了,但现场……”被称为“陈队”的男人没有听他说完,
而是将目光投向我,准确地说是投向我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铁皮青蛙。“能给我看看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迟疑了一下,把青蛙递给了他。
他接过青蛙,仔细地翻看着,眉头微微皱起。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江……江念安。”“江振国是你什么人?”我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我是陈默。”他自我介绍道,语气不容置疑,“刑侦队的。
我们正在调查一桩二十年前的经济悬案,江振国是重要关系人。江女士,我想,
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03陈默的办公室很简洁,甚至有些简陋。桌上堆着半人高的案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和速溶咖啡混合的味道。他给我倒了杯热水,然后坐在我对面,
将那个铁皮青蛙放在桌子中央。“说说吧,从你父亲回来那天开始,所有的事情。
”在他的注视下,我慢慢冷静下来。我从江振国和白月莹的突然到访讲起,
讲到他们的“补偿”,被拒绝后的骚扰,以及昨晚那个凭空出现的铁皮青蛙。
陈默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字。他没有像那个年轻警察一样打断我,
也没有露出任何怀疑或不耐烦的神情。他只是听着,像一个沉默的容器,
承接着我所有的恐惧和困惑。等我说完,他才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你父亲回来后,
反复问你弟弟的下落?”“是。”“二十年前,你弟弟江乐天失踪,当时报警了吗?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没有。所有人都以为……我妈妈是自杀,爸爸离家出走。
我是唯一的孩子,被送到了福利院。我跟他们说乐天不见了,他们都以为是我受了刺激,
胡言乱语。”“那你呢?你怎么认为?”陈默的目光像探针一样,直视着我的内心。
我低下头,盯着桌面上的铁皮青蛙。“我认为,他去找青蛙了。”我说出这句话时,
连自己都觉得荒谬。但二十年来,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用以解释那场灾难的理由。
陈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伪。“我们调查过江振国。”他换了个话题,
“二十年前,他曾是本市一家大型国企的财务科长。在他失踪前一个月,
厂里有一笔巨额公款不翼而飞。时间点,和你母亲出事、你弟弟失踪,几乎完全重合。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这次回来,身份是海外华侨,成功的投资商。
但他名下大部分资产的来源,都经不起推敲。”陈默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很急。
急着在国内投资一个大项目,也急着……找到什么东西。”“找到什么?”“我们还不确定。
但我们有理由怀疑,他这次回来,和你家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有直接关系。”他看着我,
语气严肃,“江念安,你再仔细想想,你母亲去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
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我努力地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母亲的形象已经模糊,
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她很爱笑,喜欢给我和弟弟缝制各种玩偶。她有一双很巧的手。
“玩偶……”我喃喃自语,“她给我和乐天做了很多玩偶,有小熊,有兔子,
还有一个……青蛙。”我说到“青蛙”时,陈默的眼神明显一动。“那个青蛙玩偶,
现在还在吗?”“在。”我点头,“在我画室的储物箱里。”“你家,除了你父亲,
还有谁有钥匙?”“没有了。我成年后回到老宅,就把锁换了。”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脸色一白,“除非……除非他根本没走远,一直留着备用钥匙。”陈默站起身,拿起外套。
“走,去你家看看。”我和陈默回到老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势渐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我们刚下车,就看到我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边,江振国正撑着伞,和白月莹站在一起,似乎在等我。
看到我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从警车上下来,江振国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念安,这位是?
”他上前一步,摆出父亲的架子。“警察。”陈默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语气冷淡,“江先生,
我们有点事,需要向江念安了解情况。”江振国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看着我:“念安,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怎么跑到警察局去了?跟爸爸说,谁欺负你了?”白月莹也跟着附和:“是啊姐姐,
你别吓我们。是不是一个人住害怕,产生幻觉了?我听很多心理医生说,
独居久了都容易这样。”他们一唱一和,轻而易举地将我塑造成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弱者。
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驳,陈默却先开了口。他没有理会江振国的表演,
只是平静地对我说:“江女士,我们进去吧。”说着,他便径直朝大门走去,
完全无视了杵在一旁的父女俩。江振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恼怒。他大概没想到,
这个警察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我跟着陈默,掏出钥匙开门。在我们进门的那一刻,
我听到身后传来白月莹压低的声音:“爸,他好像……不好对付。”04一进屋,
陈默就让我带他去了二楼的画室。画室里堆满了我的画稿和颜料,显得有些杂乱。
我打开角落里那个落了灰的储物箱,翻找了半天,才从一堆旧物底下,
找到了那个布艺的青蛙玩偶。它看起来有些破旧了,绿色的布料已经褪色,
两颗黑色的纽扣眼睛也有些松动。这是母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陈默接过玩偶,
非常仔细地检查着。他捏了捏玩偶的肚子,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除了棉花,
里面好像还有别的东西。”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折叠刀。“你干什么?
”我下意识地想阻止他。这毕竟是母亲的遗物。“相信我。”陈默只说了三个字,
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玩偶背后的缝线,然后伸手进去,
掏出了一团填充的棉花。紧接着,他的动作停住了。他从玩偶的腹部深处,慢慢地、慢慢地,
拉出来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我的呼吸都停止了。陈默将油纸包放在画桌上,
一层层地打开。里面,是一本巴掌大小的、带着锁扣的日记本。封皮是深红色的,
已经有些磨损。“这是……我妈妈的日记本。”我认得出来,上面的锁,
还是我小时候央求她买的。陈默试图打开锁扣,但锁得很紧。“你有钥匙吗?”我摇了摇头。
我甚至不知道母亲有写日记的习惯。她为什么要把它藏在玩偶里?陈默没有强行破坏,
而是将日记本收进了物证袋。“江振国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就是这个。”他看着我,
神色凝重,“你母亲,可能在里面记录了什么关键的证据。”我的脑子一片混乱。证据?
什么证据?是那笔失踪的公款吗?“他们是怎么知道日记本藏在玩偶里的?”我问。
“不确定。”陈默摇了摇头,“也许是猜的,也许……是你母亲生前无意中透露过什么。
所以他们用那个铁皮青蛙来试探你,刺激你的记忆。”想到那个冰冷的铁皮青蛙,
我又不寒而栗。“现在怎么办?”“我们会请技术专家把锁打开。”陈默说,“在此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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