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十四人是世代传承的“鬼猎人”,镇压着上古灾厄的十四块残骸。每当残骸化为厉鬼,
便要牺牲一人成为容器,将鬼性封入体内。“第十四人最特殊,是最后的净化和归宿。
”长老如是说。可当我成为第十四人时,却发现所谓净化,是将鬼性转移到新生的婴儿体内。
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我捏碎了传承千年的阵法核心。“长老,您错了,
我们和厉鬼的区别,就是从不把诅咒传给无辜的人。”---夜色浓得化不开,
沉甸甸压在乱葬岗的上空,连月光都被这无边无际的阴寒与污浊吞噬殆尽。
风是唯一活着的存在,它穿过层层叠叠、东倒西歪的残碑断碣,发出低哑的呜咽,
如同无数冤魂在耳畔窃窃私语,诉说着亘古的悲凉。
空气里弥漫着腐土、朽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混合而成的死气,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冰冷的铅块,沉重地坠入肺腑深处。我,林默,
紧跟在雷烈那宽阔如铁塔般的背影之后。他背上那把沉重得令人心悸的巨阙剑,
即使在绝对黑暗里,也隐约透出一线冰冷凶戾的寒芒,像蛰伏凶兽的眼睛。
脚下是经年累月被雨水和死亡浸透的泥泞,踩下去悄无声息,
却又粘稠得仿佛随时会从地底伸出无数冰冷的手,攥住脚踝将人拖入永恒的黑暗。
“阴气…太沉了,” 身旁传来苏婉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纤细的手指间,几枚打磨光滑的龟甲正微微震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方位没错,
就在老槐树底下那口废井里。‘贪噬’…躁动得厉害。”“躁动?” 雷烈猛地停下脚步,
厚重的皮靴陷入烂泥,发出沉闷的“噗”声。他扭过头,虬结的肌肉在紧绷的皮甲下贲张,
铜铃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锐利如刀,“林十四,感觉如何?
”我的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深埋骨髓的寒意。
一股阴冷、黏腻的意念,带着永不满足的饥饿感,
正从前方那口被扭曲虬结的槐树根系半掩着的古井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它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意识,贪婪地舔舐着我的感知。
这就是封印在我体内的那块残骸——“善魂”——对同类气息的本能共鸣,或者说,
是“食物”之间的相互吸引。“嗯,”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吐出的字眼带着寒气,
“很饿…它在‘看’我们。”“好!” 雷烈低吼一声,如同猛兽出闸前的咆哮,
不再有丝毫犹豫。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巨阙剑被他单手拖在身侧,
剑尖划破泥泞,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朝着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枯井猛冲过去。
就在他离井口不足三步之遥的刹那,异变陡生!“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从地底炸开。
井口周围潮湿的泥土如同沸腾一般剧烈翻滚、隆起,瞬间炸裂!
腥臭粘稠的泥浆裹挟着森森白骨,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从井口轰然拔升,撕裂了本就稀薄的黑暗。
那是一个由无数扭曲、肿胀、流着黄绿色脓液的肢体强行揉捏而成的怪物。
它没有明确的面孔,只在躯干中央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豁口,边缘布满螺旋状的獠牙,
正发出震耳欲聋、充满纯粹饥渴的嘶吼!无数只形态各异的手臂——有的腐烂见骨,
有的覆盖着湿滑鳞片,
有的长着锋利的骨刺——从那庞大的、不断蠕动的躯体上疯狂地生长、挥舞、抓挠,
掀起腥风阵阵。这就是“贪噬”,上古灾厄的一块残骸,饥饿的具现。“结阵!困住它!
” 雷烈狂吼,声浪几乎盖过怪物的咆哮。他毫无惧色,
迎着那漫天挥舞的、沾满污秽脓液的鬼爪,巨阙剑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势悍然劈下!“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撕裂空气,巨阙剑狠狠斩中一根粗壮如攻城槌、布满骨刺的鬼臂。
火星四溅!那怪物发出一声吃痛的厉啸,被斩中的鬼臂上脓血飞溅,
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但更多的鬼爪已如狂潮般从四面八方抓向雷烈,要将他撕碎吞噬。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数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骤然从雷烈身后、两侧闪现。“锁!
”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几条闪烁着幽蓝符文的精钢锁链如同活蛇,
精准地缠上怪物几处挥舞得最疯狂的肢体关节。锁链瞬间绷紧,符文光芒大盛,
勒入那腐烂的皮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缚灵!” 另一个方向,
低沉的男声伴随着急促的咒语。数枚刻满镇魂符文的木钉,带着破空厉啸,
狠狠钉入怪物庞大躯体的边缘,没入大半。木钉上的符文骤然亮起,
形成一张淡金色的能量网,覆盖在怪物表面,压制着它体内翻腾的污秽鬼气。“灼邪!
” 苏婉清叱一声,双手翻飞如蝶。几枚火红的符箓激射而出,
精准地贴在怪物身上几处脓包最密集、鬼气最浓郁的位置。“轰!” 符箓爆开,
化作炽白耀眼的雷火,猛烈地灼烧着那些腐烂的皮肉,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十四鬼猎人,
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瞬间展开。刀光剑影交错,符箓咒文闪耀,
锁链绷紧的铮鸣与怪物疯狂的嘶吼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
用生命和技艺编织着猎杀之网。我的位置在阵型的后方,一个相对安全却至关重要的节点。
我双手紧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短杖——引魂杖。杖身冰凉,
顶端镶嵌的黑色晶石此刻正微微发烫,内部仿佛有粘稠的墨汁在缓缓旋转,
散发出无形的吸力。我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那块冰冷的“善魂”残骸中,
竭力引导着它对前方那庞大“贪噬”之鬼的共鸣与吸引。
一股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混杂着无尽贪婪与饥饿的阴寒洪流,
正被我的“善魂”之力强行牵引,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水,汹涌地冲击着我的意识堤防。
骨髓深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冰冷沿着脊椎疯狂上窜,几乎要将我的灵魂冻结。
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握着引魂杖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
“林十四!稳住!” 雷烈百忙之中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我混沌的意识中炸响,“引住它!
别让它挣脱!”我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剧痛带来一丝清明。我强行压下翻腾欲呕的感觉,
将全部意志灌注到引魂杖顶端的黑色晶石上。晶石的光芒骤然变得深邃,
那股无形的吸力陡然增强!“贪噬”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
它躯干中央那张布满獠牙的巨口发出更加狂怒和困惑的咆哮,
无数挥舞的鬼爪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紊乱。
它似乎被体内某种无法抗拒的“饥饿”本能所拉扯,庞大的、流淌着脓液的头部,
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我的方向。那张可怖的巨口微微张开,粘稠的涎液滴落,
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为什么…你…更香?这致命的破绽稍纵即逝!“就是现在!
” 雷烈眼中凶光爆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全身肌肉贲张如岩石,
青筋在额头和手臂上虬结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沉重的巨阙剑被他双手高举过头顶,剑身嗡鸣,竟隐隐泛出一层血色的煞光!
“给老子——破!!”巨阙剑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悍然劈落!
目标直指“贪噬”那庞大身躯的核心,
獠牙巨口上方一处不断蠕动、鬼气最为浓郁的核心节点!“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钝器切入烂肉的沉闷撕裂声。
巨阙剑深深没入怪物的躯体,直至剑柄!粘稠腥臭、混合着脓血和不明内脏碎块的污秽液体,
如同喷泉般从巨大的创口处狂喷而出,溅了雷烈满头满身。“嗷吼——!!!
”“贪噬”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那声音中蕴含的痛苦和暴怒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它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抽搐、扭曲,
无数鬼爪发疯似的向四周乱抓乱挠,将地面撕扯得沟壑纵横,碎石泥土横飞。
淡金色的缚灵网剧烈闪烁,濒临崩溃;幽蓝的锁链铮铮作响,几乎要被崩断!“压住它!
” “别松劲!” 同伴们的怒吼和闷哼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
死死维持着即将崩溃的束缚阵法。就在这怪物濒死反扑、挣扎最为狂暴的顶点,
一股更加纯粹、更加阴冷、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饥饿本源的力量,如同被巨阙剑斩破的堤坝,
猛地从它核心的创口处爆发出来!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带着毁灭性的精神冲击,
直扑我的意识!引魂杖顶端的黑色晶石骤然变得滚烫无比,光芒刺目!我闷哼一声,
身体如遭重锤猛击,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那股纯粹的“贪噬”鬼性,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被我的“善魂”残骸疯狂地吸引着,顺着引魂杖的引导,
化作一道冰冷刺骨、粘稠如实质的黑色洪流,汹涌地灌入我的体内!“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就像有亿万根冰冷的钢针,
同时刺穿我的皮肉、骨骼、内脏,甚至灵魂!
无休止的、足以吞噬理智的饥饿感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山的腐烂食物、流淌着鲜血的河流、无数张在饕餮盛宴中扭曲狂笑的脸……骨髓仿佛被冻结,
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
引魂杖“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冰冷的烂泥地上。我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双手死死抠进泥泞的地面,指节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
却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来。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我所有的意识。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海里,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重压碾碎。冰冷,
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连灵魂都冻僵了。无孔不入的饥饿感是唯一的知觉,
像一头贪婪的蛆虫,在意识的废墟上啃噬,永无餍足。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光线艰难地刺破厚重的黑暗。沉重的眼皮如同锈死的闸门,
每一次掀动都耗尽全身力气。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粗糙的木梁横亘在低矮的屋顶,
缝隙里塞着干枯的茅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草药和血腥混合的苦涩气味,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我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身上盖着粗糙但还算干净的麻布被子。“醒了?
” 一个温婉却掩不住疲惫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
骨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苏婉坐在床边一张矮凳上,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
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她小心地用木勺舀起一点,吹了吹,
递到我干裂的唇边。药汁苦涩得难以形容,带着一股浓重的腥气,
滑过喉咙时像吞下烧红的炭块。我本能地抗拒,但苏婉的眼神温柔却不容拒绝:“喝下去,
林默。‘贪噬’的鬼性太凶,只有这‘镇魂汤’能暂时压下你体内残骸的躁动,
保护你的神智。”我咬着牙,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一点一点咽下那令人作呕的药汁。
一股灼热感顺着喉咙流下,随即化作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向四肢百骸,
与体内那股肆虐的阴寒鬼性激烈地冲撞着。剧痛让我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
“呃……” 我死死攥住身下的草席,指节捏得发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忍一忍,很快…很快就好。” 苏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放下药碗,
用一块温热的湿布轻轻擦拭我额头的冷汗。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木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雷烈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
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气。他皮甲上凝固着大片暗褐色的污渍,
那是“贪噬”的脓血。他大步走到床前,铜铃般的眼睛扫过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还没死透,算你命大,林十四!” 雷烈的声音粗嘎,
带着一贯的暴躁,但仔细听,似乎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贪噬’的鬼性够劲吧?
够你小子喝一壶的!” 他随手把腰间挂着的、一个用层层符咒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皮囊解下,
重重放在旁边的木桌上。皮囊表面微微起伏,
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那是被剥离的“贪噬”残骸,正被符咒强行封印着,
等待最终的“归宿”。他抓起桌上的粗陶水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凉水,
水珠顺着他胡子拉碴的下巴淌下:“长老传话了,明天‘净心堂’开启,进行‘净化’仪式。
” 他抹了把嘴,目光锐利地看向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是第十四人,
是最后的‘容器’,更是这次‘净化’的核心。给老子挺住了,别在仪式上掉链子!
不然我们所有人的命,还有这世世代代的担子,都得砸你手里!
”“净化”……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意识上。每一次仪式,
都意味着我们中的一人,将自愿成为那承载污秽鬼性的活体容器,
被永世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归墟”深处,直到被鬼性彻底侵蚀、同化,变成新的怪物。
而这一次,轮到我了吗?成为那最终的、容纳所有污秽的“归宿”?一股寒意,
比体内“贪噬”的鬼性更加冰冷刺骨,悄然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看着桌上那个微微搏动的皮囊,又想起引魂杖刺入我体内那毁灭性的冰冷洪流,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推开苏婉的手,趴在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却只吐出几口苦涩的胆汁。雷烈皱着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只是重重地哼了一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木门在他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婉默默地将我扶回床上躺好,重新掖好被角。她看着我的眼睛,
那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怜悯、忧虑,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睡吧,林默,
”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想太多。保存体力…为了明天。”我闭上眼,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意识深处,
却有一片冰冷的、带着无尽饥饿的黑暗在无声地翻涌、咆哮。
第十四人…归宿…净化……这些沉重的字眼,像冰冷的锁链,一圈圈缠绕上来,
勒得我几乎窒息。“净心堂”隐在宗祠建筑群最幽深的角落,仿佛被刻意遗忘。
通往它的是一条狭长、不见天日的甬道。两侧是冰冷厚重的青石砖墙,
高耸得几乎要挤压在一起,只在头顶留下一线灰蒙蒙的天空。墙壁上,
历代牺牲的鬼猎人画像无声地悬挂着,他们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唯有眼神,
无论男女老少,都凝固着同一种东西——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一种献祭般的平静,
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洞悉宿命的悲悯。他们的目光,穿透了百年的尘埃,
沉甸甸地落在每一个经过此地的后来者身上,无声地诉说着那永恒的职责与终结。
空气在这里凝滞,弥漫着陈腐的香烛气息和石头本身的冰冷。
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空洞地回荡,敲打着紧绷的神经。雷烈走在最前面,
步伐沉重,像一头走向角斗场的公牛。其他同伴紧随其后,沉默得如同石像。
我走在队伍末尾,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体内的“善魂”残骸异常安静,安静得令人心悸,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而那新封入的“贪噬”鬼性,则在深处蛰伏着,
隐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饥饿感。甬道的尽头,是两扇巨大的、刻满繁复符文的青铜门。
门上古老的兽首衔环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绿光,
门缝里透出一股更深的、混合着土腥和某种奇异药香的寒意。门前,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身形瘦削,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株扎根在悬崖边的古松。
他便是长老。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沟壑,每一道都仿佛蕴藏着沉重的秘密。
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如同古井寒潭,深不见底,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重压。
“吱嘎——嘎——”沉重的青铜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被两位力士缓缓推开。
一股冰冷、带着奇异甜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甬道里的沉闷。门内,
是一座完全由巨大青石垒砌而成的圆形殿堂。穹顶极高,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穹顶中央,
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萤石,如同冰冷的月亮,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将下方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惨淡的、非人间的青白之中。殿堂中心,
是一个巨大的、用暗红色岩石砌成的圆形祭坛。
祭坛表面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
这些符文比青铜门上的更加古老、复杂,线条扭曲纠缠,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力量。
祭坛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青铜鼎!鼎身古朴厚重,三足深深陷入祭坛石缝,
鼎腹上浮雕着无数扭曲挣扎的人形和狰狞的鬼怪图样,在幽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祭坛周围,按照某种玄奥的方位,摆放着十三个蒲团。其中一个蒲团,
正对着祭坛中心青铜鼎的位置,是空的——那是留给上一代献祭者的位置,如今,
将由我填补。“各就各位。” 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石殿中清晰地回荡,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沉默着,各自走向属于自己的蒲团,盘膝坐下,
如同十三尊没有生命的石俑。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祭坛中心,
仿佛灵魂早已抽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恐惧和麻木的绝望气息。
长老缓步走到祭坛前,面向青铜鼎。
宽大的袍袖中取出那个由雷烈带回、被层层符咒包裹的皮囊——里面封印着“贪噬”的残骸。
他动作极其庄重,小心翼翼地揭开符咒,
露出里面一块不规则、仿佛还在微微搏动的暗红色肉块。那肉块暴露在空气中,
立刻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和令人心悸的阴冷波动。他将那块残骸,轻轻放置于青铜鼎内。
“第十四人,林默,上前。” 长老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玉石撞击。我的双脚像是灌了铅,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我走上祭坛,在那唯一空着的蒲团上坐下。
冰冷坚硬的石面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寒意。青铜鼎就在我面前咫尺之遥,
鼎内那块“贪噬”的残骸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与我体内的“善魂”和“贪噬”鬼性同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冰冷和饥饿感交织着冲击我的神经,胃里一阵翻搅。长老转过身,面向我。
他那双古井般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直视我体内那两块灾厄的碎片。
“林默,” 他的声音低沉而肃穆,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穿透力,
在空旷的石殿中回荡,“你可知,为何第十四人最为特殊?”我沉默着,
体内的鬼性在隐隐躁动。“我们十四人,是锁,是链,是这天地间最沉重的闸门。
” 长老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那巨大的青铜鼎,
“那上古灾厄——‘鬼母’的十四块残骸,其性至邪至恶。其中十三块,化为世间万鬼,
嗜血暴虐。唯有第十四块…” 他的手指转向我,目光灼灼,“是‘鬼母’之心所化,
是祂残存的一缕‘善念’,是混沌中唯一的光!它,就是最终净化的钥匙,
是容纳一切污秽、最终归于沉寂的‘归宿’!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蛊惑力:“今日,你将以身引之。以你体内‘善魂’为引,
以这青铜鼎‘万化归一’古阵为炉,将‘贪噬’之鬼性,
以及…我们十三人身上世代积累、代代相传的鬼性烙印…尽数牵引、熔炼,最终…归于你身!
”归于我身?!我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不是仅仅容纳“贪噬”,
而是要容纳所有十三人身上代代相传的鬼性?!这就是所谓的“归宿”?
这就是最终“净化”的真相?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长老对我的震惊视若无睹,或者说,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枯瘦的手再次探入宽大的袍袖,
这次,取出的却是一个小小的、包裹在柔软锦缎里的襁褓!“但鬼性至邪,
非血肉凡胎所能久容。” 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
“唯有无垢新生之体,其先天元灵纯净无瑕,方能暂时承载这净化之力,
成为‘善魂’最终熔炼鬼性的桥梁!此乃‘引灵渡厄’之法!是千年传承的智慧,
是打破宿命轮回的唯一生路!”他动作轻柔地掀开锦缎的一角,
露出襁褓中一张小小的、红润的脸庞。那是一个熟睡中的婴儿,小嘴微微嘟着,呼吸均匀,
对即将降临的命运一无所知。他的眉心处,一块指甲盖大小、暗红色的胎记,形状扭曲,
像一只闭着的眼睛,在祭坛幽暗的青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就在看到那胎记的瞬间,
我体内的“善魂”残骸和“贪噬”鬼性同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无数破碎的、混乱的、带着极致痛苦的意念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不…不要!孩子!我的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是他?他才刚出生!”“逃!
快逃!离开这里!”“痛…好痛…骨头…在融化…”“母亲…母亲…你在哪?
救救我…”“诅咒…这是永恒的诅咒…”这些凄厉绝望的哀嚎,并非来自外界,
而是直接在我意识深处炸响!它们来自我体内那块“善魂”残骸!
是无数代被选作“净化”媒介的婴儿,他们临死前最纯粹的恐惧、痛苦和绝望,
被这块特殊的残骸深深地烙印、吸收、保存了下来!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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