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枇杷树下的光影六岁那年的枇杷季,湿漉漉的梅雨把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浸得油亮。
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泥土气和枇杷熟透的甜香,粘稠得仿佛能拉出丝来。
沈听雨踩着小小的木屐,“啪嗒、啪嗒”地跑过巷口,像只快活的小雀。陆屿川拎着竹篮,
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小臂,
露出一截被初夏阳光吻成浅蜜色的皮肤,汗水微微濡湿了额发。“慢点,
”少年清润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在湿漉漉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摔了又要哭鼻子了。”沈听雨回头,朝他用力做了个鬼脸,
辫梢上的红绸带被风调皮地卷起一个小旋儿:“才不会呢!”话音未落,
脚下踩着苔藓的青石板猛地一滑,小小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惊呼着向前扑去。
预想中坚硬冰冷的石板撞击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干净清冽的皂角香气,
瞬间包裹了她。是陆屿川!他不知何时已冲上前,半跪在地,
用自己尚且单薄的后背稳稳垫住了她失控的冲撞。竹篮“哐当”滚落一旁,
金灿灿、圆滚滚的枇杷撒了一地,滚进泥水洼里,沾上了狼狈的斑点。“陆屿川!
”沈听雨慌忙撑起身子,一眼就看见他额角擦在石板上磕出的一道刺眼红痕,迅速肿了起来。
她心头猛地一揪,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
“都怪我……枇杷……枇杷都脏了……”声音里满是懊恼和心疼。“没事。”他抬手,
带着凉意和泥渍的指尖,却异常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像拂去清晨花瓣上的露水,
“脏了就再摘,你没摔着就好。”语气平静,仿佛那些沾了泥的枇杷真的不值一提。那天,
他们最终没有去捡那些散落泥泞的果子。陆屿川牵起她的小手,掌心温暖而安稳,带着薄茧,
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家。夕阳的余晖是金色的蜜糖,
把两人依偎的影子长长地拖曳在发亮的青石板上。沈听雨低垂着小脑袋,
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陆屿川手腕上那根细细的金属表链,在夕阳下折射着微光。
一种奇异的、带着甜味的冲动忽然涌上心头,她仰起脸,
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懵懂的认真:“陆屿川,你以后娶我好不好?
”少年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耳根悄然晕开一抹浅红,他没有回头,
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低声回应,像在安抚一个天真的梦:“傻丫头,我们还小。
”“不小了!”她用力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执拗地坚持,“我娘说,小时候定了亲,
长大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陆屿川没有再说话,唯有掌心传来的温热力度,
无声地熨帖着她小小的不安。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婆娑的树影里,
仿佛藏匿着少年人自己都尚未理清的心事,和谁也无法窥探的、关于未来的秘密。
第二章 蝉鸣里的夏天十三岁的夏天,时间仿佛被正午毒辣的日头熔化了,
变得格外粘稠漫长。蝉鸣是永不疲倦的背景音,从清晨嘶鸣到黄昏,织成一张燥热绵密的网,
笼罩着整个小城。沈听雨伏在窗边书桌前,咬着铅笔头,草稿纸上画满了凌乱的算式,
可那道几何题依旧像一团纠缠的乱麻,怎么也解不开。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沉稳而规律的“嘭、嘭”声,像敲在燥热的鼓点上。
她忍不住探出头去。楼下小小的空地上,陆屿川正独自练习投篮。他穿着白色的无袖球衣,
身形已初具少年人的挺拔轮廓。阳光慷慨地洒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
汗水顺着线条分明的下颌线汇聚,最终滴落,砸在他微微凹陷的锁骨窝里,
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陆屿川!”她双手拢在嘴边,对着楼下喊。他闻声回头,
脸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健康薄红,汗水浸湿了额发,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怎么了?
”“这道题……不会做。”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举起摊开的练习册,像举着一面投降的小白旗。
他单手抓起篮球,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响起,带着夏日特有的回音。门被推开,
他带进来一阵裹挟着青草、阳光和少年汗意的热风,瞬间充盈了小小的房间。“哪道?
”他自然地走近,俯身凑过来看题。肩膀偶尔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臂,
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尖微颤的麻痒。沈听雨觉得脸颊的温度倏然升高,
比窗外的烈日还要灼人。他的声音比平日压低了些,耐心地讲解着,
似乎怕惊扰了午后这份带着蝉鸣的宁静。讲完一遍,看她秀气的眉头依然微微蹙着,
便拿起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利落地画出一个简明的示意图:“你看,把辅助线这么连,
把它看作一个直角三角形,问题是不是就简单了?”沈听雨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笔尖,
在图形勾勒完成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一种拨云见日的欣喜涌上心头:“哦!我明白了!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的崇拜,“陆屿川,你真厉害!”他放下笔,
指尖无意识地在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笃笃声,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下次不会的,随时问我。”语气是惯常的平静,眼神却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嗯!
”她用力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他被汗水浸得几乎透明的球衣下隐约的肩胛线条,
慌忙移开视线,“你打球累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她转身走向桌边倒水的瞬间,
错过了身后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柔软情愫,
那目光温柔地笼罩着她的背影,像守护着一件稀世的珍宝。那个蝉声聒噪的漫长下午,
他们并肩坐在窗边的旧藤椅上,分享一块从井水里湃过的冰镇西瓜。
西瓜是陆屿川家院子里种的,红瓤黑籽,沙沙的,甜得沁人心脾。沈听雨吃得投入,
粉色的唇角沾满了红色的汁水。陆屿川递过来一张素白的纸巾,指尖在擦拭她嘴角的瞬间,
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掠过那片柔软的肌肤。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安静,连窗外喧嚣的蝉鸣也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拖长了调子,
在耳膜里嗡嗡作响。沈听雨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剩下的西瓜瓤里,假装专注地啃着,
唯有两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无声地泄露了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
陆屿川的手指也僵在半空,那微小的、带着西瓜清甜的触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漾开了层层叠叠、难以言喻的涟漪。第三章 雨季的秘密十五岁的雨季,来得毫无征兆,
天空像被突然撕裂了一道口子,雨水倾盆而下。放学铃响后,
沈听雨独自站在教学楼冰冷的廊檐下,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发愁。
早晨出门时还是碧空如洗,她压根没想到带伞。“没带伞?
”一个熟悉而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蓦然回头。
陆屿川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宽大的黑色长柄伞,
臂弯里搭着他叠得整齐的校服外套。“嗯,”她有些懊恼地点头,声音闷闷的,
“没想到雨会这么大。”“一起走吧。”他上前一步,利落地撑开伞。
黑色的伞面“唰”地张开,像一片小小的、移动的天空。
他自然而然地将大半的伞面都倾向她那边,自己一侧的肩膀几乎完全暴露在斜织的雨线中。
两人并肩走入滂沱的雨幕。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汇聚成小股水流,
沿着伞骨不断淌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朦胧的水帘。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滑异常,
陆屿川稳稳地扶着她的胳膊,指尖隔着薄薄的校服衣袖传来温热的力道,
不时低声提醒:“小心水坑。” “这边滑。”走到熟悉的巷口时,
沈听雨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同班的张晨撑着一把格子伞,正站在那里,
眼神在雨幕中四处搜寻,显然是在等人。
这个男生最近总是找各种机会往她课桌里塞折叠成各种形状的情书,
粉色的信笺带着陌生的香气,让她每次都心慌意乱地偷偷扔掉。“那不是张晨吗?
”陆屿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素清润的嗓音似乎沉下去几分,像蒙上了一层雨雾,
听不出具体情绪。沈听雨没接话,下意识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只想快点逃离这令人尴尬的场面。“他好像在等你。”陆屿川却停住了脚步,
目光落在张晨身上,又缓缓移回到她低垂的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没有的事!”沈听雨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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