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只兔子》1 旋转木马苏郁第一次觉得游乐园不对劲,是听到了旋转木马的音乐。
午后三点的阳光被彩色顶棚滤成斑驳的碎块,打在林柚脸上。她的笑容很亮,
但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看这木马!比照片里精致多了吧?
”她晃着手里的门票,票面上的小丑咧着嘴,眼睛是两个黑洞。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指尖在磨损的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
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甚至……一丝犹豫。“喏,你看,”林柚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兴奋,
递过照片时,目光却短暂地避开了苏郁的眼睛,“这是2005年的欢乐天地啊,你忘啦?
小时候总吵着要来。”照片上,七岁的苏郁坐在褪色的木马上,旁边一个模糊的男孩身影,
手腕戴着的银手链隐约可见一圈深色的痕迹那个时候林柚的爸爸已经去世了,
作为林柚最好的朋友,经常陪她玩以便分散注意力。“欢乐天地”四个字像根烧红的细针,
猛地扎进苏郁的太阳穴。
模糊的铁锈味记忆、一个总跟着她的兔子玩偶影子……细节却像被浓雾死死裹住。
旋转木马开始转动,流淌出的音乐让苏郁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是欢快的圆舞曲,
而是一首严重走调的童谣:小手抓紧,永远别停,乖乖宝贝,
兔子会来陪你……钢琴键仿佛锈蚀粘连,每个音符都拖着黏腻、嘶哑的尾音,
听得人牙根发酸。明明是今年新开的游乐园,怎么会像年久失修了一样。
她盯着最前排那匹白色木马,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鬃毛——不是光滑的塑料,
是某种粗糙、干燥的纤维,像晒透的海藻,指尖沾上一点灰绿色的粉末。“你看那个小女孩!
”林柚突然用力拽她的胳膊,声音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围栏外的阴影里,
一个穿蓝裙子的小女孩抱着个褪色的兔子玩偶,玩偶缺失的耳朵和发黑的纽扣眼睛,
正对着苏郁的方向。女孩的侧脸轮廓,竟与旧照片里某个模糊的孩子身影诡异地重合。
苏郁的心跳骤然停跳一拍。就在这时,
林柚飞快地把一个硬邦邦的新兔子玩偶塞进她怀里:“纪念品店买的,
跟你小时候那个像不像?”玩偶的布料僵硬冰冷,后脑勺缝着歪歪扭扭的标签:“12”。
苏郁下意识捏了捏,里面仿佛塞着一团冰冷的铁丝,硌得指骨生疼。
她猛地抬头再寻蓝裙女孩,围栏外已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木马转盘发出的“咯吱”声,
混着那走调的童谣。林柚的手腕不经意间抬起,那条“银”手链滑下来,
断裂的接口处赫然露出深色木头的纹理,上面沾着和木马鬃毛上一样的、细碎的灰绿色粉末。
2 幻笼迷宫进“幻笼迷宫”前,林柚举起手机:“笑一个!”快门按下。照片里,
入口处的小丑雕塑红鼻子掉了半块,露出底下灰黑腐朽的木头内芯。苏郁心头一紧,
看向雕塑,明明完好无损。苏郁觉得今天真是撞鬼了。“听说走到终点能拿到限量徽章!
”林柚不由分说拉着她往里跑,动作有些急促。迷宫的墙是廉价的浅蓝色塑料板,
靠近了能闻到刺鼻的香蕉水味,仿佛刚匆忙刷上去不久。走了约莫十分钟,
周围的光线毫无预兆地暗沉下来,塑料板接缝处渗出深褐色、粘稠的水渍,
蜿蜒如干涸的血痕。林柚的手机屏幕红光急闪:“信号…没了。”苏郁蹲下身佯装系鞋带,
指尖无意间触到地面一处凹槽——那绝非水泥地的平整,
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疯狂抓挠而成!边缘,
赫然嵌着一小块粉色的、带着点暗红皮肉的指甲!她触电般缩手,心脏狂跳,
目光扫过旁边的墙缝,里面竟卡着半张发黄卷边的作业本纸页:“7月12日 园长说,
找到第十二个女孩,我们就不用继续当兔子了。
”“7月15日 苏郁姐姐的指甲掉在通风口了,我捡起来藏在墙缝里,
这样她就会回来找了。”那字迹歪歪扭扭,用力过度划破了纸背,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这路…不对。”林柚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指向走廊尽头墙壁上一个突兀的破洞,“里面…有光。
”她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破洞深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咔哒…咔哒…”声,
像是指甲在反复刮擦着坚硬的表面。
苏郁猛地想起搜索“乐烬园”旧闻时看到的只言片语:2005年失踪的孩子里,
有个男孩有严重的强迫症,
刮墙的声音曾让邻居不堪其扰……她一把抓住林柚冰凉的手腕:“走!快离开这!
”林柚却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苏郁一个趔趄。
林柚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漆黑的破洞,瞳孔似乎失去了焦距,
嘴角却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徽章…我去拿徽章。”话音未落,
她已侧身钻进了那个仅容一人的洞口。苏郁扑上前,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点衣袖。
洞口仿佛有生命般在她眼前骤然收缩!边缘粗糙的塑料板刮擦着她的脸颊,
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上面还沾着点滑腻。苏郁狼狈地退出来,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墙面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新鲜、深刻的刻痕——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12”,
旁边画着一个简笔的、透着邪气的兔子头。3 磨牙的玩偶监控室里弥漫着廉价盒饭的味道。
几个穿着皱巴巴制服的工作人员围坐着。为首的男人接过苏郁递来的合照,
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入园记录,眼神空洞,语气平淡无波:“今天没有叫林柚的游客登记入园。
”“不可能!”苏郁将两张粘连的门票拍在桌上,声音因激动而发尖,
“我们一起刷票进来的!你看票根!”票根上,清晰的入园时间旁,
印着一个模糊却眼熟的兔子头轮廓。男人调出监控录像。高清屏幕上,
清晰地显示着:只有苏郁一个人,神情平静地走进迷宫入口,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兔子玩偶。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说话,在破洞处停留良久,最后蹲在地上,肩膀耸动,
监控角度清晰地捕捉到她的嘴角——正向上咧开一个僵硬、空洞、宛如玩偶般的微笑。
苏郁的手指悬在暂停键上,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年轻人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出现幻觉了”男人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敷衍,袖口不经意间滑上去,
苏郁这才发现他少了一根手指头,手腕上有一道浅粉色的勒痕。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苏郁。她冲出监控室,慌乱中撞翻了一辆清洁车。
戴着蓝色口罩、帽檐压得很低的老人正佝偻着腰,用消毒水反复擦拭着地面。浑浊的泡沫里,
漂浮着几缕细长的黑色头发。“对不住。”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大爷!
您见过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吗?叫林柚!和我一起的!”苏郁像抓住救命稻草。
老人缓缓抬起头,帽檐下浑浊发黄的眼珠死死盯住苏郁怀里那个兔子玩偶。看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伸出枯瘦、冰凉的手,一把抓住苏郁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垢,他的手指也少了一根。“别带它走,
”他压得极低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带着浓重的恐惧,“晚上…它会磨牙的。
”苏郁猛地甩开那只冰冷刺骨的手,头也不回地逃离。身后,
清洁车滚轮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伴随着老人含混不清、如同诅咒般的低语,
在空旷的走道里幽幽回荡:“第十二个……该轮到第十二个了……”苏郁观察过了,
游客们早已经不见踪影,游乐园的大门还是锁着的,而且林柚还在迷宫里,
她只好找了间没锁的员工休息室,思考对策。浓重的夜色吞噬了一切。
苏郁像扔掉烫手山芋般将兔子玩偶狠狠塞进床底最深处。然而,
一种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声,如同指甲在反复刮擦着粗糙的木板,
顽强地从床板下方渗透上来,钻进她的耳膜,
与下午迷宫中那诡异的“咔哒”声频率惊人地一致。她烦躁地掀起床垫一角,手电光柱下,
一部不属于她的手机静静躺在夹缝里——是林柚的!屏幕幽幽亮着,
显示着一条未发送的草稿短信:奶奶说,苏郁必须摸到第十二个玩偶,
不然妹妹就再也救不回来了寒意瞬间爬满脊背。苏郁颤抖着点开手机相册,
一段偷拍的视频自动播放:画面晃动,林柚跪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
面前是一个穿着旧式蓝布衫、背影佝偻的老太太。老太太手里举着一个残破的布偶,
布偶的双手齐腕而断。布偶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小小的、褪色的粉色童装。
老太太的声音像砂纸在朽木上摩擦,冰冷而残酷:“她是最后一个漏网的……十二个凑齐,
阿明……哦不,是你妹妹就能回来了”视频戛然而止。
床底的“咯吱”声骤然变得急促、尖锐,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怒了!苏郁抄起门边的雨伞,
猛地弯腰看向床底。那个兔子玩偶不知何时翻了个身,纽扣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正对着她的方向!玩偶背后的标签上,
“12”被一道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痕迹粗暴划掉,
露出了底下原本被遮盖的两个小字:“苏郁”。手机屏幕就在此刻疯狂震动起来!
一个未知号码。接通,听筒里只有一片滋啦作响的电流噪音,噪音深处,
隐隐约约夹杂着那首走调的、令人作呕的旋转木马童谣。
巨大的恐惧让苏郁的声音都变了调:“林柚?是你吗?说话!”电流声骤然消失。然后,
几个极轻、极细、仿佛就贴在她耳廓边上的小孩声音,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清晰地响起:“你把我们忘啦,姐姐,我们以前不是一起坐旋转木马吗,我好伤心呀。
”4 照片里的自己苏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极度的惊恐和疲惫像沉重的湿毯子将她裹挟、拖拽,最终坠入一片混乱的黑暗。
她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冻醒的。窗外天色灰蒙,如同浸透了脏水的棉絮。
手机屏幕显示着刺眼的“14:02”。床底下,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磨牙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急促、更用力的“嚓…嚓…”声,
像是爪子或指甲在疯狂地抓挠着木质地板,想要破土而出。她掀开被子,
一股淡淡的铁锈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床单上,赫然印着一串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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