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北的夏天,来得又燥又猛,像烧红的铁块猝然浸进冷水里,嘶嘶地冒着滚烫的白烟。
天空是块褪色的旧蓝布,被太阳炙烤得发白,没有一丝云,也没一丝风。
蝉在远处的老槐树上聒噪,叫声干涩嘶哑,像钝锯子一下下锯着人的神经。
菜园子就在院墙根下,巴掌大的一块地,被日头晒得土皮发白,裂开细小的口子,
像老人皴裂的手背。只有那几畦韭菜,倔强地挺立着,
墨绿油亮的窄叶上浮着一层细密的白霜。它们是我和瘫在炕上的婆婆,
在丈夫志远参军杳无音信后,唯一能指望的活命菜。割了一茬,很快又窜出新的一茬,
绿得扎眼,也绿得让人心里发慌。“英子…”婆婆虚弱沙哑的声音从西屋土炕上飘出来,
断断续续,“水…给我…口水…”那声音像破旧风箱的喘息,带着垂死的粘滞。我直起腰,
抹了一把额头上滚烫的汗珠,汗珠混着尘土,在眼角蛰了一下,又涩又痛。喉咙里干得冒火,
像塞了一把滚烫的沙砾。我拎起脚边那个磕碰得坑坑洼洼的白铁皮水壶,摇了摇,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水垢在晃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缸底也早就见了天,
得去村口那口老井了。“娘,这就去。”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飘。
弯腰拾起那把豁了口的旧镰刀,刀口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我拢了拢散乱的头发,
发丝粘在汗湿的颈后,黏腻得难受。目光掠过那几畦韭菜,碧油油的叶子在强烈的光线下,
叶脉清晰得如同青色的血管,仿佛能看见汁液在里面无声地奔流。今天无论如何得再割些,
趁着新鲜,拿到镇口去换几个铜子,或者,也许能换回一小块盐巴?家里的盐罐子也快空了,
只剩些刮不净的苦涩底子。镰刀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我蹲下身,左手拢住一小丛韭菜,
那叶片冰凉滑腻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植物的生机。右手挥动镰刀,
“嚓——”的一声轻响,刀刃划过茎秆,干脆利落。一股浓烈辛辣的汁液气味猛地冲进鼻腔,
像是被无形的拳头重重捣了一下胸口,呛得我一阵眩晕。这气味平日里闻惯了,
今天却格外霸道,直往骨头缝里钻。我定了定神,又拢起一丛,挥刀割下。
就在刀锋再次切入韧滑的茎秆时,左手食指猛地一滑,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炸开!
我“嘶”地吸了口凉气,本能地缩回手。一滴殷红的血珠,饱满圆润,
正颤巍巍地挂在我粗糙的指尖上,像颗熟透的野樱桃。镰刀的豁口处,沾着一抹刺目的鲜红。
我低头看向左手拢着的那丛刚割下的韭菜,心猛地一沉。一滴血,不偏不倚,
正落在最上面那片宽厚的韭菜叶子上。那墨绿的叶面如同最上等的丝绒,
衬得那滴血越发红得惊心动魄。血珠沿着叶面天然的凹槽,极其缓慢地向下滑动,
像一只笨拙的红色瓢虫在爬行。所过之处,留下一条细细的、蜿蜒的暗红轨迹,最终,
它滚到了叶尖,在那里凝住,不再动弹,像一粒凝固的红宝石,
深深嵌进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绿里。那抹红,在无风的死寂中,灼着我的眼睛。
四周静得可怕,连聒噪的蝉声都消失了。只有那滴血,像一个不祥的烙印,
死死地钉在绿色的叶脉上。我盯着那滴血,时间仿佛凝滞了。
直到远处传来几声闷闷的、像是隔着厚棉被传来的炮声,才猛地惊醒。
我慌忙用没受伤的手指,想把那片染血的韭菜叶子掐下来,想把它揉碎,想让它消失。
可指尖刚碰到那冰冷滑腻的叶面,一阵更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猛地发黑,
腿一软,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坐在滚烫的土坷垃地上。镰刀脱手,哐当一声掉在脚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很久,我撑着发软的身子爬起来,喘着粗气。
那片染血的韭菜叶子,已经混在刚割下的那一小堆里,被我一并拾起,丢进了墙角的柳条筐。
那抹刺眼的红,被更多的绿覆盖、掩埋了。我胡乱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指上的血口子,
血已经凝住了,只留下一条暗红的线。拎起空水壶,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菜园子,走向院门。
院门是几块破木板拼凑的,门轴早已腐朽,推开时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在寂静的午后拖得老长。门槛是块黑黢黢的老榆木,不知被多少代人踩踏过,中间凹陷下去,
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嘴。村口的老井边排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脸上蒙着黄土和愁苦的阴影。几个女人端着木盆洗着看不出原色的破布衣裳,
水花溅起的声音单调而疲惫。男人们蹲在墙根下,抽着呛人的旱烟,烟雾缭绕中,
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被炮火熏得灰蒙蒙的天空。“翠英,割韭菜去啦?
”隔壁的王婶端着个豁口陶盆,盆里浸着几件衣裳,抬眼看了看我手中的镰刀和空水壶。
“嗯。”我低声应着,嗓子干得发紧。“唉,这年景…”王婶叹了口气,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志远那娃子,还没信儿?”我摇摇头,只觉得喉咙更堵了,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丈夫志远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年轻,带着点憨厚的倔强,
然后是那张薄薄的、盖着红章的入伍通知书,再然后,就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婶又叹了一声,没再问。旁边洗衣服的赵家媳妇压低了声音:“听说了吗?
西头李老栓家的,夜里又闹动静了,哭得那个瘆人…说是想她那被拉走的儿子想疯了。
”“疯?这年头,谁家没个疯的?”另一个女人接口,
声音平板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手下搓衣服的力道却更狠了,水花溅得老高,
“活着跟死了,有啥两样?”她们的声音低下去,变成模糊的嗡嗡声,
混在井绳绞动时发出的单调“吱扭”声里。我默默地打满一壶水,那井水冰凉刺骨,
激得我手腕一抖。冰凉的触感顺着胳膊爬上来,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寒意。
我拎着沉重的水壶往回走,只觉得脚步沉得像灌满了铅。那些低语,还有井水的冰冷,
都让我想起菜园里那片沾了血的韭菜叶子。那抹红,像针一样扎在心头。回到院子,
日头已经西斜了些,毒辣的光线依旧炙烤着大地。婆婆还在炕上断断续续地呻吟着要水。
我把水倒进炕头那个粗瓷碗里,扶起她干瘦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喂了几口。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碰到水时贪婪地啜吸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喂完水,
把她放平,盖好那床油腻发硬的薄被。她的眼睛浑浊无神地望着黑黢黢的屋顶,
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仔细听,是志远的小名。
“远…远啊…”那声音像破旧门板在风里摇晃。我转身去收拾那筐韭菜。蹲在灶房门口,
借着西晒的一点光亮,仔细地择掉黄叶、枯尖。手指翻动间,那片沾了血的叶子又跳了出来。
它混在其他叶子中间,那抹凝固的暗红,在夕阳昏黄的光线下,不再刺眼,
却像一块陈年的瘀伤,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我拈起它,
叶脉上那条蜿蜒的血痕已经干涸发黑,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上面。
指尖传来叶子本身的冰凉和一种奇怪的韧性。我犹豫了一下,把它单独挑出来,
放在旁边一块青石板上。剩下的韭菜,我细细地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码在篮子里。明天一早,
得去镇口碰碰运气。做完这一切,天已经擦黑。灶膛里塞进最后一把柴禾,
熬了一小锅稀薄的玉米糊糊,撒了一点点盐花。喂婆婆吃完,自己也胡乱喝了几口,
那糊糊寡淡得几乎没有味道,滑过喉咙时带着粗糙的颗粒感。收拾好碗筷,
闩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院门。我舀了半瓢水,胡乱洗了把脸和脚。水泼在滚烫的地上,
发出“滋啦”一声轻响,腾起一小股白烟,瞬间就干了。屋子里彻底暗下来,
只有土炕对面的小窗,透进一点模糊的天光。我摸索着爬上炕,躺下。
土炕被白天的烈日晒透了,此刻依旧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像一块巨大的烙铁。
身上黏腻的汗水和尘土混在一起,紧紧贴着皮肤,又闷又痒。身体疲惫得像散了架,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可脑子却异常清醒。
的血、村人麻木疲惫的脸、婆婆无神的眼睛……还有那片孤零零躺在青石板上的血韭菜叶子。
屋外,虫鸣声渐渐密集起来,此起彼伏,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远处,
隐隐约约似乎又有零星的炮声传来,闷闷的,像大地在沉重地翻身。我侧过身,
脸朝着冰冷的土墙,闭上眼睛,努力想把那些杂乱的思绪驱赶出去。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边缘,一股极其细微的、冰凉的气流拂过我的后颈。
那感觉太清晰了,像一条冰冷的蛇信子轻轻舔过皮肤。我猛地一个激灵,睡意瞬间飞散,
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屋子里一片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我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在耳膜里咚咚作响,擂鼓一般。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心跳,什么声音也没有。
是错觉?还是耗子?我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汗水却从额角、后背密密麻麻地渗出来。
土炕的灼热和心底滋生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冰火两重天。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轻微的摩擦声,贴着地面响了起来。
“嘶…沙…嘶…沙…”像是有什么沉重而光滑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地拖过地面。
那声音极其规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由远及近,正朝着土炕的方向移动!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瞬冻结成冰。我死死闭着眼睛,
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它到了炕沿下。停住了。死寂。绝对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紧接着,
我感到身下的土炕,靠近我脚的位置,极其轻微地向下凹陷了一点点。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量,极其小心地压了上来。一股冰冷的气息,
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青草汁液腐败后的微甜气息,扑面而来。
那气息冰冷、潮湿、带着地底深处的阴寒,直直地喷在我的脸上、脖颈上。
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极限。我想尖叫,
喉咙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跳起来逃跑,
四肢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动弹不得。那冰冷的气息越来越近,几乎贴上了我的脸颊。
一个模糊的、带着非人质感的轮廓,在浓稠的黑暗里缓缓俯低。我看不清它的五官,
只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毫无生命温度的注视,像两枚冰锥,刺穿黑暗,牢牢钉在我脸上。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低沉、沙哑,像是干枯的树叶在相互摩擦,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滞涩的粘腻感,仿佛从地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水…”这声呼唤,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却又是如此冰冷空洞。
“一碗…清水…”那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冰冷的吐息吹拂着我的鬓角发丝,
激起一片细小的寒栗。我全身的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几乎要咬碎。“明晚…备好…”它没有动我,只是留下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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