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雪融时萧承宇萧惊寒推荐完结小说_热门小说在线阅读梅落雪融时(萧承宇萧惊寒)

五更的梆子敲到第三下时，我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灵柩上，

终于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是艾草和眼泪混在一起的酸腐气。萧惊寒已经走了四十九天。

将军府的白幡挂得比城墙还高，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像谁在耳边哭。下人们来扶我的时候，

指尖触到我胳膊，吓得缩回手：“夫人，您这身子骨……”我摆摆手，自己撑着站起来。

铜镜里的人眼窝陷得像两口枯井，头发白了大半，用玉簪子绾起来时，碎发簌簌往下掉，

活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老妪。“他都走了，我还捯饬这些给谁看呢？

”我对着镜子里的人笑，嘴角扯得生疼。正准备去灵堂，院外突然一阵骚动。

管事的老张头慌慌张张跑进来，脸都白了：“夫人，外面……外面来了个白衣女子，

说是要见将军最后一面。”我的心猛地一跳。这四十九天，朝臣来了，皇亲来了，

连当年被他打退的敌国使者都派人送了挽联，

可从没人敢穿一身白闯进来——这是孝家的颜色，旁人穿了，是咒主家断子绝孙。

“让她进来。”我捏着袖口的素纱，指节泛白。那女子走进来的时候，风卷着她的衣袂，

像只落单的白鸟。她生得极美，眉峰眼尾带着股英气，偏偏鼻梁是江南女子的秀挺，

站在灵堂的白幡底下，竟和供桌上萧惊寒的画像有七分像。“民女苏晚萤，见过将军夫人。

”她屈身行礼，声音清得像碎玉相击。我盯着她鬓边别着的白玉簪，

突然想起萧惊寒书房里那幅没画完的仕女图——画中女子也戴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他宝贝得紧，连掸灰都要自己动手。“你是谁？”我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苏晚萤抬起头，目光直勾勾落在萧惊寒的灵柩上，

眼圈慢慢红了：“我是来送阿寒最后一程的。”阿寒。这两个字像针，猝不及防扎进我心口。

成婚四十年，我喊过他“将军”，喊过他“夫君”，连拌嘴时都只敢叫“萧惊寒”，

从没听过谁这么亲昵地叫他“阿寒”。他当年还是个愣头青将军时，

在我家相府后花园救过我。那时候他箭术不准，射偏的箭擦着我耳边钉在海棠树上，

吓得我瘫在地上。他红着脸来扶我，盔甲上的血腥味混着汗味，竟不难闻。“姑娘别怕，

以后我护着你。”他说这话时，耳尖红得像庙里的关公。后来圣旨下来，

把我这个庶女指给他当将军夫人。他掀开我盖头时，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清辞，

以后有我在，没人敢再欺负你。”那时候我真信了。信到他常年驻守边关，

我一个人在将军府守着空荡荡的院子，

对着他捎回来的家书哭到天亮；信到他带回来的江南小调唱片，

我翻来覆去听到唱针都磨平了；信到他母亲指着我鼻子骂“不下蛋的鸡”，

我跪着擦了三个时辰的地板，回头还对他笑说“妈今天夸我了”。苏晚萤突然笑了，

笑声里裹着泪：“夫人是不是在想，我凭什么这么叫他？”她走到灵柩前，

从袖中掏出个绣得歪歪扭扭的荷包，青布面上绣着两只交颈的鸳鸯，

针脚糙得像初学刺绣的孩童。“这是阿寒十五岁时给我绣的。”她指尖摩挲着荷包，

“他说等打了胜仗，就用八抬大轿娶我。”我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

滴在素白的裙摆上，像朵开败的梅。“你说什么？”“我说，

我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一辈子的人。”苏晚萤转过身，目光扫过我发白的脸，

“夫人嫁给他四十年，就没发现他枕头底下总压着幅画？画里的人穿水绿色裙子，

梳双环髻——那是我十五岁的样子。”我想起三年前整理他书房，

确实在樟木箱底翻到过一幅画。画中女子站在桃花树下，眉眼弯弯，手里捏着支白玉簪。

当时我还笑他：“将军也喜欢这种小家碧玉的调调？”他当时正擦拭佩剑，闻言手顿了顿，

含糊道：“随手画的。”现在想来，他那时耳根红得像被烙铁烫过。苏晚萤还在说，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根根扎进我肉里：“他当年娶你，不过是因为你父亲救过他的命。

圣旨下来那天，他在我家后门跪了整夜，说‘晚萤等我，我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可他一去就是四十年。”她笑出泪来，“夫人你知道吗？他每次打胜仗回来，

都绕路去江南给我带桂花糕，回来却说是给你买的；他书房里那叠《江南水情》的词集，

扉页上写的‘晚萤亲启’，被他用墨块盖住了，你竟从没发现？”我踉跄着后退，撞到供桌，

香炉“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香灰撒了我一裙摆。“不可能……”我摇头，

喉咙里像堵着团棉絮，“他对我很好的。我生辰时，

他特意让人从西域捎来的暖玉镯；我咳嗽，

他连夜让人去终南山采的野参；还有……还有他去年带回来的那个叫阿若的姑娘，

说是你远房表妹，他对阿若那般疼惜，原来是……”原来是因为阿若笑起来时，

眼角有颗和苏晚萤一样的痣。苏晚萤突然跪在我面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夫人，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今天来，不是要抢他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他对你的好，不是假的，

只是那好里，一半是愧疚，一半是责任。”“他给你的荣华富贵，

是他欠你父亲的；他对你的相敬如宾，是他身为将军的本分。”她抬起头，

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可他藏在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我。

”四十年的光阴突然像被狂风卷过的书页，哗啦啦翻到尽头。我想起他第一次带伤回来，

左臂被箭射穿，昏迷前抓着我的手，嘴里喃喃的却不是我的名字；想起他醉酒后抱着柱子哭，

说“我对不起她”；想起他临终前，我趴在他床边，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

轻声说“江南的桃花该开了”。原来他说的每一句温柔话，做的每一件体贴事，

都不是给我的。我不过是他偿还恩情的工具，是他应付朝廷的幌子，是他藏起真心的遮羞布。

我捂着脸笑，笑得浑身发抖，眼泪从指缝里涌出来，打湿了脚下的香灰。

“四十年啊……”我对着灵柩里的人喊，声音破得像风箱，“萧惊寒，

你把我当傻子耍了四十年啊！”苏晚萤还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响，

像有千军万马从脑子里踏过。我想起成婚那天，他掀开盖头时眼里的惊艳，

原来不是惊艳于我，是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想起他每次出征前，

总把那支暖玉镯戴在我手上，原来不是怕我受委屈，

是怕对不起我父亲的在天之灵；想起将军府的梅园，是他亲手种下的，

原来不是我以为的“夫人喜欢梅花”，是苏晚萤的小名叫“梅娘”。

下人们慌里慌张地来扶我，我却推开他们，跌跌撞撞地扑到灵柩上，手拍着棺木，

一遍遍地喊：“萧惊寒你出来！你给我说清楚！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棺木冰冷，

像他四十年不变的眼神。苏晚萤不知何时走了，灵堂里只剩下我和他。白幡还在哗啦啦地响，

像在替他笑我傻。我摸着灵柩上他的名字，那三个字是我亲手写的，当时还觉得笔锋苍劲，

配得上他将军的身份。现在看来，每个笔画都像是在嘲笑我——沈清辞，你看你多可笑，

守着个不爱你的人，耗了一辈子。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终于哭累了，靠在灵柩上闭上眼。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那个桃花灼灼的午后，他穿着银甲，勒住马缰绳冲我笑：“姑娘别怕，

我护你。”这次我没等他靠近，转身就走。有些债，四十年已经还清了。有些人，死了，

也就算了。萧承宇把我从冰冷的灵前抱起来时，我喉咙里还卡着呜咽，像只被掐住脖子的猫。

“娘，您醒醒！”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亮，“您看看我，我是承宇啊！

”我睁开眼，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哦不对，那是我的头发。这才想起，

我已经不是那个能被他抱在怀里的小丫头了。四十年光阴，足够把青丝熬成雪，

也足够把一颗热烘烘的心，冻成冰坨子。意识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忽悠悠飘回那年春天。

那天将军府的海棠开得正盛，我蹲在廊下捡花瓣，听见外面传来马蹄声。萧惊寒一身银甲，

勒住马缰冲我笑，盔甲上的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清辞，我回来了。”他翻身下马，

怀里抱着个怯生生的姑娘，“这是阿若，江南来的，以后在府里住下。

”那姑娘穿着水绿色的襦裙，梳着双环髻，手里捏着支白玉簪，笑起来时眼角有颗小小的痣，

像画里走出来的人。“见过夫人。”她屈膝行礼，一口吴侬软语，甜得像浸了蜜。

我那时刚嫁给他半年，还没学会府里的规矩，只会傻呵呵地笑：“妹妹快起来，地上凉。

”萧惊寒把阿若护在身后，像护着块稀世珍宝：“阿若身子弱，以后府里的粗活别让她沾手。

”我连连点头，转身就让厨房炖了冰糖雪梨，想着给她润润嗓子。夜里躺在萧惊寒身边，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脂粉香——不是我用的玉兰香，是种清清爽爽的茉莉香，

想必是阿若身上的。“阿若真是个可怜人。”他摸着我的头发，声音低哑，

“她爹娘死在战乱里，我见着她，就想起我那早逝的妹妹。”我信了。

信到他每天陪阿若在花园里描眉，我端着点心过去，看见他指尖划过阿若的眉峰，

眼里的温柔能滴出水来，

还笑着说“将军对妹妹真好”；信到他把书房里最向阳的位置腾出来给阿若放琴，

我替她晒书时，发现琴谱扉页上写着“赠晚萤”，他解释说“是阿若的小字”，

我就真当是巧合；信到他给阿若买的那支金步摇，和我梳妆盒里那支几乎一模一样，

我还傻呵呵地跟他说“你眼光真好，姐妹款呢”。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蠢得冒泡。

他哪里是把阿若当妹妹？他看她的眼神，就像饿狼盯着肉骨头，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阿若住了三个月就走了，说是家里有亲戚来接。萧惊寒送她到城门口，回来时眼眶通红，

喝了整整一夜的酒。我坐在他身边，给他剥莲子羹，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吓人。

“清辞，”他盯着我，眼神像要吃人，“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只能爱一个人？

”我被他问懵了，讷讷地说：“应该……是吧。”他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我娶你，是不是很混蛋？”我当时没听懂，只当他喝多了胡言乱语，

还拍着他的背安慰：“将军别胡说，能嫁给你，是我的福气。”福气？后来才知道，

那哪是福气，是孽债。阿若走后没半年，他就纳了第一房妾室。那姑娘也是江南来的，

眉眼间竟和阿若有三分像。他把人安置在离主院最近的暖香坞，三天两头往那里跑。

我夜里坐在窗前，听着暖香坞传来的琵琶声，手指绞着帕子，直到帕子被泪水浸透。

贴身丫鬟青禾替我不平：“夫人，将军也太过分了！哪有正妻还没发话，就先纳妾的道理？

”我却替他辩解：“他心里苦，咱们当家人的，该体谅他。”体谅？

体谅到他三年纳了五房妾室，

个个都带着江南水土养出来的温婉；体谅到他宿在妾室房里的日子越来越多，

回主院时身上总带着陌生的香气；体谅到我守着空荡荡的房间，

对着他当年送我的那支玉兰簪，从天黑坐到天亮。最疼的那次，是他母亲来府里小住。

老太太指着我的鼻子骂：“连个蛋都下不出来，留你在府里占地方吗？

”她让我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用铜钱擦地，说要“磨磨我的傲气”。萧惊寒回来时，

我正擦到第三遍，膝盖早就磨出了血。“娘，您这是做什么？”他皱着眉，却没扶我。

老太太把铜盆往他脚边一摔：“我教训我儿媳妇，你插什么嘴？这种不下蛋的鸡，

就该好好调教！”我连忙爬起来，拉着他的袖子笑：“没事没事，娘是为我好。你看，

我把地擦得多亮。”他看着我渗血的膝盖，眼神复杂，最后却只说了句：“以后别惹娘生气。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宿在主院。我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给他端洗脚水时，手都在抖。

他却突然说：“清辞，你是个好姑娘。”这句话像根针，轻轻一挑，

就把我强撑的体面挑破了。我蹲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到底哪里不好？”他没回答，只是摸着我的头发，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现在才明白，

那声“对不起”，不是愧疚于我，是愧疚于他自己——愧疚于他心里装着别人，

却还要拖着我，演这场“相敬如宾”的戏。萧承宇的哭声把我从回忆里拽出来。“娘！

您别吓我！”他把我抱得更紧，“您要是也走了，我怎么办？”我看着他年轻的脸，

突然想起他刚被萧惊寒抱回府的样子。那时候他才五岁，瘦得像只小猫，

怯生生地躲在萧惊寒身后，叫我“夫人”。“以后叫我娘。”我把他搂进怀里，

闻到他身上的药味，“以后有娘在，没人敢欺负你。”这句话，萧惊寒当年也对我说过。

只是他食言了，我却做到了。意识又开始飘，这次飘回了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

萧惊寒从边关回来，带回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站在廊下，雪花落在她发间，

竟分不清是雪还是霜。是苏晚萤。她比画像里更像萧惊寒，尤其是那双眼睛，

亮得像寒夜里的星子。“沈姑娘，好久不见。”她冲我笑，语气却带着刀，“我是苏晚萤。

”萧惊寒站在她身边，像株沉默的青松：“清辞，我有话跟你说。”他把我拉进书房，

关上门的瞬间，我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清辞，”他背对着我，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当年你父亲救过我，我答应过他，会一辈子护着你。

”“可我心里……从来只有晚萤一个人。”“阿若，还有那些妾室，

都只是……只是我找的影子。”“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我没办法。我的心，

早就给了她。”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看着他鬓角的白霜，突然笑了。原来那些江南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