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士玲玲玲玲完结小说_完结版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午夜的士玲玲玲玲

李建国第一次在后视镜里看见那道焦黑的指痕时，捷达车正碾过城郊旧纸厂门口的碎石堆。

凌晨三点的月光把路面照得泛白，像铺了层没化透的霜。车窗外的荒草比人高，

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车门——这声音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夜晚，

仓库里的纸卷被火舌舔舐时，也是这样窸窸窣窣的，仿佛有无数人在低声哭泣。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指痕还在——就在副驾驶的头枕套上，三道弯弯曲曲的黑印，

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烫出来的。头枕套是去年换的，玲玲选的粉色碎花款，

她说"爸爸开夜班，看粉色能提神"，现在那粉色被黑痕衬得发暗，像蒙了层陈年的灰。

"邪门了。"李建国啐了口唾沫，从仪表盘旁摸出半包红塔山。烟盒皱巴巴的，

边角卷着毛边，是上周在小区门口小卖部买的。当时老板娘正给孙子织毛衣，

竹针敲着柜台"哒哒"响："李师傅，少抽点，玲玲还等着您挣钱买钢琴呢。"他嘿嘿笑，

没接话——钢琴是玲玲的梦，可他连个电子琴都买不起，只能每晚收车后，

在手机上搜钢琴独奏给闺女听。烟刚点着，打火机的火苗还没灭，

车载电台突然"滋啦"响起来，电流杂音里裹着个沙哑的男声，

像被水泡过的砂纸在摩擦："明月小区...走不走？"李建国手一抖，

烟灰落在磨破的牛仔裤上。裤腿膝盖处打着补丁，是玲玲用缝纫机缝的，小姑娘才上三年级，

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特别结实。"走！"他对着电台回话，声音有点发紧，"你在哪儿？

""旧纸厂...三号仓库门口。"男声说完，电台就没了声息，只剩下持续的"滋啦"声，

像春蚕在啃咬枯桑叶。李建国盯着电台上"FM93.5"的字样，这频率是交通台，

白天总放《一路畅通》，此刻却成了勾魂的索。他的后脖颈子瞬间冒了层冷汗。

旧纸厂是十年前那场大火的遗址，烧死七个工人，至今没人敢靠近。

去年有个年轻的滴滴司机不信邪，半夜拉活进去，出来后就疯了，见人就喊"火！火！"。

可李建国不能不去——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房东说再不交就换锁；玲玲的学费也该续了，

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新到了粉色的书包，玲玲在橱窗跟前站了三回，眼睛亮得像星星。

捷达车慢悠悠地驶进旧纸厂，生锈的铁栅栏刮着车身，发出刺耳的声响，

像有人在用指甲挠铁皮。车灯光柱里，飞虫扑棱棱地撞过来，撞死在灯罩上，

留下一个个小黑点，像谁溅上去的血。月光穿过破败的厂房钢架，在地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木头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十年前那个夜晚，他就是被这味道呛醒的。三号仓库在最里头，墙皮烧得黢黑，

露出里面的红砖，像颗烂得掉渣的牙。门口的消防栓锈成了废铁，

阀门上还挂着半块没烧尽的帆布，风一吹就"哗啦"响，像王大嫂哭她男人时的动静。

王大嫂的男人王志强，就是在这仓库里没的。一个穿藏青工装的男人站在仓库门口，

背对着他。男人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攥着个油纸包，

油纸的边角已经泛黄发脆，露出里面的黄纸角，像极了清明烧的纸钱。李建国按了按喇叭，

男人缓缓转过身，一股腐木屑的味儿顺着车窗缝钻进来，呛得他直咳嗽——这味道，

跟他昨天帮玲玲清理铅笔盒时闻到的炭笔味一模一样。"师傅，去明月小区。

"男人的声音闷闷的，像从密封的罐子里传出来的。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李建国从后视镜里瞥见他的手腕——皮肤皱巴巴的，像是泡过水的纸，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灰，

跟仓库墙角的积灰一个色。后座的脚垫上，还留着玲玲昨天掉落的橡皮屑，粉色的，

像碎掉的星星。车开上柏油路时，李建国忍不住没话找话："老哥，这大半夜的，

你在纸厂干啥？"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可尾音还是发颤，像被风吹动的电线。

后座的人没回话，油纸包却动了动，像是里面裹着活物。李建国心里发毛，赶紧把电台打开，

想听听路况，可无论怎么调，都只有那阵"滋啦"的电流声。他想起上周拉过的一个老太太，

说这电台半夜会接阴间的活，当时他只当是老太太糊涂了。过了大概十分钟，

男人突然说："师傅，能停一下不？我抽根烟。"李建国在路灯旁刹住车，

灯光把男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地面上，像条没头的蛇。男人推门下了车，

背对着他站在阴影里。火光一闪，李建国借着烟光瞅见他的侧脸——皮肤焦黑，

像是被大火燎过，左眼角还沾着一片没烧尽的纸灰，灰扑扑的，

像玲玲画水彩画时蹭到脸上的颜料。他猛地想起十年前那场火灾。那天他在纸厂当保安，

值夜班时偷懒睡过头，值班室的吊扇吱呀转着，他梦见玲玲妈还在，给他端来一碗热汤面，

汤里飘着葱花，是他最爱吃的。等被浓烟呛醒时，三号仓库已经成了火海，火苗舔着窗户，

像无数条红舌头。后来听消防员说，王志强为了抢出厂里的账册，冲进火场就没出来，

尸体抬出来时，左眼角就沾着这么一片纸灰。"妈呀！"李建国手忙脚乱地想锁车门，

可后座的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男人坐了进来，帽檐压得更低，手里的烟还没灭，

火星子掉在脚垫上，却没烧出洞，反而变成了一小撮黑灰，跟玲玲画画用的炭笔末一模一样。

脚垫上的粉色橡皮屑，突然被风吹得聚在一起，拼成了个小小的"爸"字。"师傅，你咋了？

脸这么白。"男人笑了，笑声像是用砂纸磨木头，"是不是想起十年前的事了？

"李建国的牙开始打颤，方向盘在手里抖得像筛糠。他想踩油门跑，可脚像灌了铅，

怎么也抬不起来。仪表盘上的时间闪着绿光，凌晨三点十七分——十年前的这个时候，

他正蹲在值班室门口，数着天上的星星，琢磨着天亮了给玲玲买根油条。

玲玲那时候刚上幼儿园，总说油条像金箍棒，能打跑妖怪。"别紧张。

"男人把手里的油纸包往副驾驶一扔，油纸"哗啦"一声散开，里面掉出来的不是账册，

而是一沓黄纸，黄纸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

符纸间夹着七张黑白照片——都是十年前在火灾里丧生的工人。有总爱逗玲玲玩的张大爷，

他总把玲玲架在脖子上，说要去摘月亮；有给玲玲织过毛衣的刘阿姨，毛衣是粉色的，

玲玲穿了三年都舍不得扔。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黑的印记，眼睛瞪得圆圆的，

像是在问"为啥不救我们"。"这七个兄弟，在底下住得挺挤。"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

像是被火灼烧的惨叫，"他们总念叨，当年要是消防栓能用，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

"李建国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衬衫领口。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深夜，

自己为了省点电费，偷偷关掉了消防栓的总阀。

当时他还得意洋洋地跟值班室的老王说："省下来的钱，够给玲玲买两包奶片。

"老王叹了口气，没说话——现在想来，老王当时的眼神，是早就看透了他的自私。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建国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后来给他们烧了好多纸钱，

在路口烧的，烧了三大捆，还买了纸糊的汽车和房子，

我以为...以为他们能原谅我...""原谅？"男人猛地抬起头，

帽檐下露出半张烧得面目全非的脸，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黑洞里冒着幽幽的绿光，

像小区花坛里那两只野猫的眼睛。"你知道王大嫂哭瞎了眼不？她总摸着墙根找王志强，

说志强答应给她买台缝纫机，要给玲玲做条新裙子。"男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带着种奇异的温柔："你知道张大爷的孙子吗？那孩子现在还没见过爷爷的照片，

张大爷总说要带他去公园划船...还有刘阿姨，她的毛线团还在仓库里，烧得只剩半截，

她想给玲玲织完最后一只袖子..."李建国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他想起王大嫂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每次见了他，都会往他手里塞块烙饼，

说"玲玲长身体"；想起张大爷的遗像，摆在灵堂时，

相框上还别着玲玲画的蜡笔画；想起刘阿姨那件烧得只剩半截的毛衣，

玲玲一直放在衣柜最底层，说"这是刘阿姨的味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李建国趴在方向盘上哭，

哭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惨，惊飞了路边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地往月亮那边飞。

十年了，他总在梦里看见七个焦黑的影子站在床边，可每次都被他惊醒，

然后告诉自己"都过去了"——原来，有些事从来没过去。男人没再说话，

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红布包，放在李建国的仪表盘上。红布包打开，

里面是枚锈迹斑斑的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个小小的纸人，纸人穿着藏青工装，

脸上画着焦黑的印记，跟王志强的照片一个样。钥匙上刻着"3"，是三号仓库的钥匙，

李建国认得，当年他每天都要检查一遍仓库门锁，这把钥匙的齿痕他闭着眼都能摸出来。

"这是仓库的钥匙。"男人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们在底下缺个看门的，你去给他们当十年保安，十年后，或许能赎清你的罪。

"李建国拿起那枚钥匙，钥匙入手冰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儿玲玲，玲玲今年刚上小学，梳着两个羊角辫，

每天放学都会站在小区门口等他回家，给他递上一块热乎乎的烤红薯，红薯皮剥得干干净净，

还冒着热气。昨天玲玲还说："爸爸，明天家长会你能去吗？老师说要带家长做手工。

"他答应了，说一定去。"我要是走了，我闺女咋办？"李建国哽咽着问，

手里的钥匙差点掉在地上。他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给玲玲修自行车时蹭到的机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