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拆迁户之死秦西的尸体是在晚上七点二十六分被发现的。地点是她家主卫,
仰头能看见天花板的裂缝,低头则是她湿透的拖鞋和一地散落的护肤瓶。
她用自家浴袍的系带系住自己,吊在了洗浴间那个早就漏水的淋浴架上。
发现她的是她母亲林慧珍。女人瘦削、利落,眼窝深陷,进门前刚从菜市场回来,
左手还提着半只刚杀好的鸡。
门口摄像头拍下了她回家时的一幕: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楼道灯,灯泡闪了两下灭了,
再亮起时,她的眼神没再动。事发小区叫红星雅苑,三个月前刚完成整体回迁。
原址是城西城中村的一部分,如今统一变成清一色米白外立面、玻璃幕墙,
还有全套智能门禁。老住户们来时怀疑自己走错了地,站在原址愣了半天才敢敲门。
拆得挺好的。林慧珍对邻居这么说,话里没有感慨,只有结账一样的干脆。
她是雅苑一号楼的原户主,得了三套房,单价两万出头,
还有一笔 400 多万的补偿款直接打进卡里。从那天起,她把屋里所有老家具都扔了,
连旧照片也烧了。全换新的。人啊,活一辈子就图个清爽。可她女儿秦西没换,
她还活在过去。新家里,她坚持要留一个房间挂自己上高中时的手绘画。墙上那一整面涂鸦,
都是她曾经最想申请艺术大学时画的:等拆迁完我就去上学,妈你答应的。那一面墙,
成了她最后一次留在这座城市的痕迹。秦西的死被警方初步判定为自缢,
因为没有外力痕迹、死亡工具为家中物品,且死者生前曾在两所心理咨询机构有病历记录。
但很快,网络就炸了。原因是她的一个闺蜜苏遥,
发了一条只有十六个字的朋友圈:那一晚她不该回家的。她不是自己死的。
底下不到五分钟,就有三十多条留言:不是她上次说决定要离开了吗?
我真的不信她会做这种事。西西前天还在给我发作品,说她要去厦门当插画师。
她是不是……又被她妈骂了?十分钟后,苏遥删了那条朋友圈,换成一张截图。
截图是秦西微信界面的一段未发送文字:我不想再当你理想里的女儿,
我不想你每天看着我像看一个背叛你的人,我也不想活成你计划里那样,房子归你,钱归你,
我归你说了算。我已经 22 岁了,林慧珍。我不是任你摆布的木偶。
这段话的发件时间是 7 月 3 日凌晨 3 点 47 分。而根据官方通报,
她的死亡时间是在 3 点 45 分左右。三分钟误差。可能是定时发送失败,
也可能是手指最后一次触碰手机屏幕。更让人疑惑的是:警方解锁死者手机时,
系统记录她在 3 点 46 分还有一次生物指纹解锁。但根据通报,
发现她尸体的是她母亲,而她母亲直到当天晚上七点多才回家。那,中间这十几个小时,
谁动过她的手机?警局里,刑警周予正盯着那个数据点,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冷了的美式咖啡。
秦西这个案子,你怎么看?同事张文晔问。周予没说话,
只是把刚打印出来的《非正常解锁记录》拍在桌面上。纸张微微泛黄,
一看就是用了几次的打印纸背面。凌晨 3 点 46 分的这次解锁,不合理。
死者如果真的自缢,应该在 3 点 45 分死亡,那就不可能还有生物特征。
你怀疑……被他人用指纹强制解锁?如果是,
那这个人极有可能就在她死前或死后不久,在现场。周予一边说,一边翻出现场照片。
图片里,秦西垂挂在浴帘边,脸部已明显发紫,脚尖微微上翘,
穿着一条薄睡裤和一件无袖背心。死者左侧胸口有一道淤痕,警方初步判定是旧伤。
解锁记录说明还有一个人,而警方现场却只采集到母亲一人的足迹和指纹。
周予停顿了一下,这说明有人进过屋,但没留下痕迹。张文晔皱起眉头:你是说,
她母亲撒谎了?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发现尸体,那这个手机记录说不通。
那要不要重启调查?周予没回答。他只是站起身,抽了张便利贴,
写下几个字:拆迁户、遗产归属、旧账纠纷。自缢还是软杀?社交网络再查一遍。
他把纸贴在案件板上。下方是一张打印出的女孩照片。照片上的秦西,笑得不甚明朗,
眼神却像是在远远看着某个人。与此同时,苏遥的手机响了。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
只听到一句低沉的男声:你如果再发那些内容,警方不会管你,但我会。你谁?
你猜猜,我是她生前最后见的那个朋友,还是她母亲最后交代的那个『保守秘密』的人?
对方没有等她再问一句,电话就挂断了。苏遥看着屏幕,慢慢转向秦西那条未发送消息
截图。她记得清清楚楚,秦西上个月刚跟她说过一句话:我有点怕,
有时候觉得我妈不是我妈,是个把我生出来的审判官。她每天都在等我犯错。就在此时,
林慧珍正在家中厨房处理那只鸡。鸡头已经剁下,血水在砧板上摊成一朵不规则的花。
她神色安详,用醋泡着手指尖的茧。那一夜,她什么都没说,
只对前来慰问的邻居淡淡地说:这个孩子命不好,从小就倔。她爸死得早,
我一个人也尽力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没有动一下。没人知道,
她其实也删掉了女儿生前的所有手账、画册和那条未发送的微信。她以为没人会看见。
但总有人会记得。三天后,秦西的遗体被火化,案子正式归档。可就在那天下午,
殡仪馆的入库记录突然多出了一行备注:尸体手指有外力掰动痕迹,指纹膜轻度剥离,
疑似死后接触手机。而签字确认这一切的人是林慧珍本人。第二章:她不是那个样子
的人你有没有那种感觉?苏遥望着落地窗外那片旧城边缘,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有的人她不是死了,是被推着走到死的那一步。
对面坐着的是她的大学学姐兼前上司李敏,一个做了八年公众号编辑的冷面女强人,
此刻却罕见地沉默了。她手指夹着香烟,烟灰在指节处堆积得像要塌下来。你想干什么?
李敏问。我想写她。苏遥答。李敏没抬眼,只说了一句:如果你只是想怀念,
那就别发出来。苏遥没有反驳,她只是推过一只 U 盘,
U 盘上贴着秦西生前画的涂鸦贴纸。那是一个戴耳机的女孩,抱着猫,
站在夜市巷口的红灯下,身后是涂鸦墙。你以前不是说,文字是用来记录证据的么?
苏遥说完,站起来。李敏点了点头,像是理解了:行,我给你开专栏,但你得给我留后手,
一旦有风险我就删。行。苏遥背着包,像是做了一个告别动作,你删掉的,
我会在别的地方发出来。第一篇文章发布在 7 月 10 日的晚上 10 点,
标题是:她不是抑郁死的,
我知道她那天没哭正文是一份完整的秦西死亡前 24 小时还原时间线,
所有信息来源均注明了朋友圈记录、外卖订单截图、定位轨迹作为证据。
苏遥用极平静的语气陈述了一个事实:如果一个人准备自杀,
她不会前一晚还在给好朋友下单生日礼物;不会在死前 7 小时打车去看一间艺术工作室,
还询问月租与场地管理;更不会在死前 2 小时给宠物店留言,我周末回去接猫。
评论区瞬间炸开:实名说一句,这已经不是她像不像了,是她根本没打算死。
看哭了,我也失去过朋友,这种死法太熟悉了。请继续写下去,我们会看。
然而不到一小时,这篇文章就被平台下架,理由是未证实死亡案情中的敏感内容。
苏遥预料到了这一点,她马上在推特、TG 频道与私域朋友圈同步发布。三天内,
这篇文章被转发超过 2 万次。她在评论区留下了一句话:我还会写第二篇。
我要把她的死亡权利还给她。与此同时,秦西死亡案件的卷宗,
被一只戴着半旧白手套的手稳稳抽出,指尖沿着卷宗边缘一顿,随即一页页沉稳地翻开。
周哥,你又要翻这个案子啊?不是已经结了吗?刑侦组的小实习生有些怯意。
你看这个。周予把那张指纹解锁记录和殡仪馆备注文件并排摊开,
死者左手大拇指在火化前有『外力掰动痕迹』。谁会去掰一个尸体的手指?
实习生问。想用她手机的人。周予答。他已经调取了秦母林慧珍的指纹备案信息,
还有当天在场的所有相关人员的行动轨迹。很快,
一个令人警觉的细节浮现出来:林慧珍案发后曾多次试图找回秦西的手机密码,
甚至在女儿尸体尚未火化前,曾独自一人进出殡仪馆休息室超过十分钟。而更让人不安的,
是她在问讯时轻描淡写地说:她手机密码我也不知道,都是她自己设的。
她那人防备心很重。可警方后台记录显示,
林慧珍在 6 月时曾尝试用一组数字为600722
的密码尝试登录秦西的银行 App,并失败三次。600722,
恰巧是林慧珍自己的生日。7 月 12 日凌晨,苏遥收到一条匿名私信。
内容只有一句话:你知道她真正想逃离的不是家,是那座她叫『牢笼』的房子。
配图是一张模糊照片。照片上,是红星雅苑 1 号楼顶层阳台,一张白色塑料凳子上,
有一块旧日记本封面残片,写着:如果我死了,请不要让她说我生前情绪不稳定。
苏遥手指微微颤抖。她认得那本日记。那是她高二时送给秦西的生日礼物,
一本空白的手账本,扉页是她亲手写的:未来是你自己的。她记得有一年秦西生日,
母亲没回家,她们两个人偷偷跑到 KTV 包夜,一起唱了整晚的《不再让你孤单》。
她记得秦西喝醉后趴在她肩头,说了一句:我不怕我妈打我,也不怕她逼我学医。
我怕有一天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想杀了我自己。7 月 13 日,
苏遥发布第二篇文章:她的母亲正在努力销毁她所有的第二人生
——她的画、她的日记、她为自己设想的离家计划表。当天深夜,
苏遥被人举报造谣诽谤、扰乱公共秩序,微博账号被封禁,公众号被关停。
可就在账号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发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份社工访谈纪要表。
表中记录:死者秦西曾向本社区社工投诉家属强行带我去精神康复中心,威胁剥夺继承权,
试图让我转让房产。投诉未被受理,理由是家庭内部纠纷,暂无证据。
而这份记录的审批人署名:林慧珍。第三章:母亲说她疯了不是我不想救她,
是她自己想不开。林慧珍在派出所接受第二次讯问时,语气始终平静,没有愤怒,
没有悲伤,也没有一丝惊慌。像是在谈一件不太重要的旧事,一件不该耽误她晚饭的事。
她穿着灰蓝色棉衬衫,妆容淡而规整,发丝干净地束在脑后,和那些典型的失独母亲不同,
她并没有显得狼狈。她是不是有病?你们是警察,应该查过她的精神诊断记录。
她顿了一下,又慢慢说:她是我一个人带大的,从小就敏感、自卑,
读初中的时候就试过割腕。那时候我就知道她脑子有问题。她有正规精神疾病诊断吗?
周予问。林慧珍不答,而是从包里掏出一摞资料,整齐地摆在桌上。
这些是她在蓝藤心理康复中心的门诊记录,去年十月开始,一直到她死之前,每周都在看。
周予翻了一下,确实有开药记录:舍曲林、阿立哌唑、氯硝西泮。她吃了这些药以后,
还是没好起来,反而变本加厉。林慧珍语气陡然尖锐,她开始对我说『不是她的妈妈,
她说她不是生病,是我把她逼疯的。她有没有尝试报警或寻求外部帮助?周予问。
林慧珍眼神动了一下,你这是什么问题?我们接到一份社区社工的备案记录,
显示秦西曾投诉你干涉她的财务与人身自由。他把那张记录摊在桌上,并且,
她死前账户上的两套房产确实已经开始走转让流程。你这就是污蔑!
林慧珍立刻站了起来,我养了她二十几年,她想把财产留给谁我都没意见,
我从来没动过她的钱,是她自己疯了,她觉得所有人都在害她。
那你为什么知道她的银行卡密码?周予问。林慧珍的嘴角抽了一下,
但很快恢复镇定:我是她妈,她以前什么密码都拿我生日当默认,我没偷她什么。
你要是觉得我有问题,你就查。她说这句话时,声音不高,
但桌上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敲了三下,节奏很快,像是在逼迫什么。与此同时,
在公安内部的取证系统里,一项新数据被标红:蓝藤心理康复中心——备案号未查实,
医师资质存疑。这是一个民办心理咨询机构,去年才刚刚注册,
法人代表曾涉及一起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民事诉讼,被撤销资格。而更值得注意的是,
那家机构的实际控制人,与某地下行为矫正组织有资金往来记录。周予看着调查报告,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秦西的闺蜜苏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跟我说过,蓝藤不是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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