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烬锦云(张秀兰李崇)最新小说_免费阅读完整版小说药烬锦云(张秀兰李崇)

药烬锦云(张秀兰李崇)最新小说_免费阅读完整版小说药烬锦云(张秀兰李崇)

作者:美味的家常菜

言情小说连载

书荒的小伙伴们看过来!这里有一本美味的家常菜的《药烬锦云》等着你们呢!本书的精彩内容: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崇,张秀兰,周茂的古代言情,宫斗宅斗,复仇,古代小说《药烬锦云》,由网络作家“美味的家常菜”倾情创作,描绘了一段动人心弦的爱情故事,本站无广告干扰,精彩内容欢迎阅读!本书共计26418字,7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21 23:01:04。目前在本网 sjyso.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药烬锦云

2025-07-22 00:56:25

“药渣尚温,我从地狱爬回——凤凰男,白莲妾,你们吞的嫁妆该吐了!三天?碾碎渣滓,够了!”

1 药渣尚温,我睁开了眼

那碗药烫得喉咙发麻。

李崇的手又稳又沉,捏着我的下颌,不容半点抗拒。

褐色的药汁灌进来,又苦又涩,顺着食道一路烧下去。

他的眼睛看着我,里面什么也没有,像两口枯井毫无波澜。

“安心去吧,琬娘。”

他的声音平平的,像在吩咐一件寻常事。

“你的嫁妆铺子,我会替你看管好。”

旁边是张秀兰细细的抽泣声,帕子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

“姐姐……姐姐别怨我……是崇哥他……”

她话没说完,像是噎住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手脚冰凉发木,想抬手抓点什么,指头却软绵绵的。

李崇的脸在晃,张秀兰的哭声也远了。

黑暗涌上来,沉甸甸的,往下坠。

……

“嘶——”

猛地吸进一口气,肺里火辣辣地疼。

眼前是熟悉的帐顶,绣着缠枝莲的纹样,洗得有些旧了。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褥子,硌得肩胛骨生疼。

不是李家后来那张铺着厚厚锦褥、挂着鲛绡帐的雕花大床。

我直挺挺躺着,浑身僵硬,只有眼珠能动。

窗户纸透着灰白,天还没亮透。

屋里有股淡淡的、隔夜的药渣子味,混着灰尘的气息。

是这里。

是我嫁进李家第三年,还住着的西厢房。

是李崇要把张秀兰抬进来做良妾的前一天晚上。

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碗药的灼烧感和苦味。

胃里一阵翻搅。

我猛地坐起身,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

寒气从脚底板直冲上来,激得我一个哆嗦。

真的回来了?

踉跄扑到梳妆台前,那面磨得发亮的黄铜镜里映出一张脸。

苍白,眼下带着青影,嘴唇没什么血色。

头发散乱地披着。

是二十岁的苏琬。

不是那个被一碗药送走、躺在冰冷地上无人收殓的枯槁妇人。

铜镜冰凉,死死抵着额头。

不是梦。

那灌药的力道,那灼烧的苦,张秀兰假惺惺的哭声,李崇枯井一样的眼神……太真了。

指甲掐进掌心,一阵尖锐的痛。

这次不同了。

绝不同。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

陪嫁过来的丫头春桃端着铜盆进来,看见我赤脚站在地上,吓了一跳。

“姑娘!您怎么起来了?地上冰着呢!”

她慌忙放下盆,抓起旁边的小袄就往我身上披。

“快披上!晨起寒气最重,您身子骨弱,禁不起!”

她的声音带着真切的焦急,手碰到我的胳膊,是暖的。

春桃。

后来张秀兰当家,寻了个错处,把她打发到庄子上配人了。

我猛地抓住春桃的手腕,抓得很紧。

“春桃!”

“哎!姑娘,我在呢!您……您手怎么这样冰?”

春桃被我抓得有点懵,又担心我的体温,“是做噩梦魇着了?”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搓了搓,想给我点暖和气。

她的手心粗糙,带着常年做活的茧子,温热有力。

不是梦里那种透骨的冰凉。

我死死盯着她年轻的脸,那上面只有纯粹的担忧。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的声音有点哑,干涩得厉害。

“卯时三刻了。”春桃扶着我坐到床边,蹲下身给我穿鞋,“天刚蒙蒙亮。姑娘再躺会儿?您昨晚咳了半宿,后半夜才消停点。”

“不了。”我摇头,声音稳了些,“躺不住。”

春桃麻利地给我套上软底布鞋。

“那奴婢给您打水洗漱?灶上温着小米粥,还有些腌萝卜条,您多少用点垫垫?”

“嗯。”我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这间逼仄的西厢房。

墙皮有些地方剥落了。

一张旧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掉了漆的柜子。

这就是我苏琬,一个带着还算丰厚嫁妆嫁进来的正头娘子,在李家的体面。

李崇当初求娶时,指天誓日,说绝不让我受委屈。

才三年。

他和他那个寡母,就嫌我身子弱,进门三年没开怀,又嫌我带来的铺子管事太过精明,油水刮得不够。

所以,他要把张秀兰抬进来。

张秀兰是他娘舅家的表妹,一个死了爹娘、寄居在李家的孤女。

一张脸生得楚楚可怜,嘴却甜得很,哄得他娘李氏团团转,也哄得李崇动了心思。

前世,我就是在这个早上,被李崇和他娘一唱一和,逼着点了头。

他们说,秀兰老实本分,抬进来是为了给我分担,给我“冲喜”,好让我早点怀上。

他们说,这是祖宗规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们还说,我若不允,就是不贤,不体谅丈夫。

那时我性子软,又觉得是自己肚子不争气,愧对李家,流着泪点了头。

结果呢?

张秀兰进门不过半年,就“诊出”了身孕。

李崇和他娘立刻把她捧上了天。

我的管家权被一点点蚕食。

我的嫁妆铺子被李崇以“替身子孱弱的娘子分忧”的名义,强行接管。

我成了李家一个碍眼的摆设。

最后,就是那碗药。

“姑娘?水好了。”春桃拧了热帕子递过来。

温热的湿气扑在脸上,我才惊觉自己脸上冰凉一片。

不是泪。

是恨意凝结的霜。

我接过帕子,用力擦着脸,仿佛要擦掉前世的污秽和软弱。

“大娘子起了吗?”

门外传来王婆子的声音,她是李崇他娘李氏身边得用的老仆,嗓子又尖又亮,带着一股子刻意的恭敬。

“起了。”春桃扬声应道,快步过去开门。

王婆子端着个红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盅东西。

她脸上堆着笑,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

“大娘子安。”她草草屈了下膝,“老太太惦记您身子,特意让老奴送碗参汤过来,说是早起喝了最补元气。”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揭开那青瓷盅的盖子。

一股子参味混着甜腻的枣香飘出来。

“老太太说了,今儿家里有喜事,您得精神些才好主持场面呢。”

王婆子觑着我的脸色,话里有话。

前世,我就是喝了这碗“补元气”的参汤,昏昏沉沉,被李氏和李崇半是哀求半是胁迫地按着点了头。

我走到桌边,看着那盅汤。

汤色浑浊,上面飘着几颗红枣和几片薄得透光的参片。

“老太太费心了。”我语气平平,“放这儿吧。”

王婆子没动,依旧堆着笑:“老太太吩咐了,让老奴看着您喝下去才安心。这参汤啊,得趁热才有效。”

她往前凑了一步,那殷勤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逼迫。

春桃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我端起那盅汤。

温热的。

手腕一翻。

“哗啦——”

参汤连着瓷盅,全泼在了地上。

黏糊糊的汤水溅湿了王婆子的裤脚和鞋面。

“哎哟!”王婆子烫得跳脚,脸上的笑瞬间冻住,惊愕地看着我,“大娘子!您……您这是……”

“手滑了。”我把空盅放回托盘,声音没什么起伏,“岁数大了,端不稳东西,也是常事。回去替我谢过老太太好意。”

我抬眼,目光扫过王婆子那张惊疑不定的脸。

“告诉老太太,我身子不爽利,今早的请安就免了。”

王婆子张着嘴,像离水的鱼,半天没合拢。

她大概从没见过我这样。

那个温顺、沉默、甚至有些怯懦的大娘子。

“还不去?”我加重了语气。

王婆子一个激灵,眼神在我脸上溜了一圈,终究没敢再说什么,胡乱屈了下膝,端着空托盘,踩着一地狼藉,匆匆退了出去,裤脚还滴着参汤。

门关上。

春桃瞪大了眼,看看地上的汤渍,又看看我,声音都结巴了:“姑……姑娘!您……您泼了老太太的参汤?这……这王婆子回去一告状……”

“让她告。”

我走到脸盆架子前,重新拧了把热帕子擦手,“去叫前头铺子的周掌柜来一趟,就说我有急事,让他立刻来见我。”

“现在?”春桃更懵了,“可……可这大清早的,周掌柜怕是还没开铺板……”

“让他立刻来。”我的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从后角门进,别惊动旁人。”

春桃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她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她小跑着出去了,脚步声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冷风灌进来,吹在脸上,带着初冬特有的凛冽和尘土味。

院子里,几个粗使婆子已经开始洒扫。

李崇和他娘李氏住的正房东屋,门帘紧闭。

整个李家宅院,笼罩在一种虚假的平静里。

像一口表面结了薄冰的深潭。

底下是吃人的漩涡。

前世,我的嫁妆,城里那间生意最好的绸缎铺子“锦云轩”,就是在我点了头、纳了张秀兰之后,被李崇以“娘子病弱,不宜操劳”的借口,“暂时”接管过去的。

他派了他那个只会溜须拍马、对账目一窍不通的远房表弟去当掌柜。

不出一年,铺子就被掏空了,成了个空架子。

最后落到张秀兰的兄弟手里。

而我的药钱,后来都是从公账里支的,成了李家母子嘴里“拖累”他们的罪证。

“咚咚咚。”

极轻的敲门声。

“大娘子,是我,周茂。”一个刻意压低的、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

“进。”我关上窗。

门开了又关。

一个穿着半旧靛蓝棉布袍、身形精干的中年男人闪身进来。

他脸上带着赶路的风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正是替我管着锦云轩的掌柜周茂,是我爹当年的老伙计,为人最是忠直可靠。

前世他被李崇寻了个“手脚不干净”的由头,硬是赶出了铺子。

“大娘子。”周茂躬身行礼,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又垂下,“您急唤小人来?”

“周掌柜,”我示意他走近些,声音压得极低,“锦云轩这半年的总账,还有库房的底单,所有的契书,你能拿到手的,立刻,全部,给我秘密抄一份送来。”

周茂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满是震惊:“大娘子?这……这是为何?李相公他……”

“别问为什么。”

我打断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照我说的做。账要最细的底账,契书要最全的副本。记住,要快,要隐秘,绝不能让李家任何人察觉。尤其是李崇和他派去铺子里的那个眼线。”

周茂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他是个老生意人,在商海沉浮几十年,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嗅出不对。

“小人明白了。”他沉声应道,没有半句废话,“最迟午后,小人亲自送来。”

“好。”我点头,“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周茂再次躬身,动作利落,“大娘子若无其他吩咐,小人这就去办。”

“去吧。小心些。”

周茂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像一滴水融入清晨的薄雾。

刚关上门,院子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

脚步声杂沓。

还有李崇刻意拔高的、带着喜气的声音:“……都仔细着点!这些箱笼可是要紧物件,磕碰不得!轻放!对,就抬到西边那间空屋去!那是给秀兰姑娘预备的屋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比前世更早。

李崇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往家里搬张秀兰的东西了。

他这是要造成既成事实,逼我就范。

“春桃,”我扬声,“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

春桃应声出去,很快又白着脸跑回来,喘着气:“姑娘!是……是姑爷!他带着人抬了好些箱笼进来,说是……说是表姑娘的嫁妆,正往西边空屋搬呢!老太太也在院门口看着,笑得可欢了!”

果然。

连“嫁妆”都搬来了。

张秀兰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哪来的嫁妆?不过是李家母子早就备好的东西,只等着今日抬进来,打我苏琬的脸。

“走。”我抬脚就往外走。

“姑……姑娘!您要去哪?”春桃慌忙跟上。

“去看看我们这位表姑娘,多大的排场。”

我推开房门。

院子里一片忙碌景象。

几个穿着短打的力夫正抬着沉重的樟木箱笼,往西厢房对面的那间空屋搬。

箱笼漆得崭新发亮,贴着刺眼的红喜字。

李崇穿着一身崭新的宝蓝绸袍,背着手站在院子当间,指手画脚,满面红光。

他娘李氏,裹着厚实的绛紫棉袄,扶着王婆子的手站在正房廊下,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看见我出来,李氏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

“琬娘起来了?”

她拔高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亲热,“快瞧瞧!崇儿办事就是利索!昨儿才跟你提了抬秀兰的事,他今儿一早,就把秀兰的‘嫁妆’都给抬来归置了!省得你操心!”

李崇也转过身,看到我,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换上温煦的笑容,大步走过来。

“琬娘,你身子弱,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

他伸手想来扶我,动作自然,仿佛昨夜的逼迫和那碗前世的毒药都不存在。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李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

“夫君好早。”我看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这么大动静,抬什么呢?”

李崇收回手,干咳一声,指着那些箱笼:“哦,是秀兰的一些随身物件。她一个姑娘家,寄住在咱们家,总不能让她太寒酸了。我想着,既是抬她过门,总得有点体面,就……就给她备了些东西,权当是她的‘嫁妆’,也显得我们李家厚道不是?”

“厚道?”

我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目光扫过那些崭新的、贴着大红喜字的樟木箱笼,“夫君果然厚道。这箱笼的木头,看着像是上好的樟木?漆色也新,不便宜吧?还有这喜字,贴得真周正。”

我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院子里的人都听见。

搬箱笼的力夫动作慢了下来,偷偷往这边瞄。

李氏在廊下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李崇的脸色沉了下去,压低声音:“琬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些不值钱的木头箱子,糊弄个场面罢了。你何必……”

“不值钱?”

我打断他,目光转向廊下的李氏,“娘,我记得您前几日还说,公账上紧得很,连我抓药的钱都要俭省些?怎么给表姑娘置办‘嫁妆’,倒这般阔绰了?”

李氏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嘴唇哆嗦着:“你……你……”

“琬娘!”

李崇猛地提高声音,带着怒意和警告,“大清早的,你非要闹得大家都不痛快吗?抬秀兰进来,是为了给你冲喜,为了我们李家开枝散叶!这是正事!你身为正室,如此善妒,成何体统!”

“冲喜?”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目光直直刺向他,“李崇,我嫁给你三年,病了大半年,你可曾为我请过一次城东的孙圣手?可曾舍得用一支真正的老山参给我吊命?”

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

“你们母子给我喝的,是药铺里最贱的草根熬的苦水!账上记的却是上等参茸的价!”

“你们嫌我带来的管事碍事,想方设法要赶走他,好把铺子攥在自己手里!”

“现在,你们抬一个张秀兰进来,倒舍得给她置办崭新的樟木箱笼,贴上大红喜字!”

我的声音并不尖锐,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平静,却像淬了冰的针,一句句扎过去。

“李崇,你摸着良心说,这‘冲喜’,到底是冲我的晦气,还是冲你李家和我苏家嫁妆的喜气?”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力夫们早停了手,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李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说不出话。

李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我撕破了那层虚伪的温情,只剩下难堪的恼怒。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额角青筋跳动,猛地一甩袖子,“抬!继续抬!我看谁敢拦着!”

力夫们被他吼得一哆嗦,慌忙又抬起箱笼。

“我看谁敢抬!”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所有人都僵住了。

我转过身,不再看李崇铁青的脸,目光扫过那些抬箱笼的力夫。

“东西放下。”

力夫们面面相觑,看看我,又看看暴怒的李崇,不知所措。

“工钱找李家结。”

我补了一句,语气斩钉截铁,“东西,给我原样抬出去!”

“苏琬!”

李崇彻底爆发了,一步跨到我面前,眼睛喷火,“你反了天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这个家?”

我迎着他吃人的目光,寸步不让,“李崇,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站的这院子,你住的这屋子,你身上这件新绸袍……哪一样,不是我苏琬的嫁妆换来的?”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抬一个妾进门,也敢动我嫁妆箱子里拿出的银子置办‘嫁妆’?”

“你李家的体面,就是靠吸正妻的血,去贴补一个外来的表妹?”

李崇被我噎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紫,拳头捏得咯咯响,像是下一刻就要挥过来。

廊下的李氏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反了!反了!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啊!崇儿!你就看着她这么作践你娘、作践你表妹啊!”

“表妹?”

一个怯生生、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

张秀兰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袄裙,拎着个小包袱,正站在院门口,脸色煞白,眼圈通红,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

她像是被院里的阵仗吓坏了,纤细的身子微微发着抖。

“崇哥哥……老太太……大娘子……”

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惶恐,“是……是婢子来得不是时候吗?婢子……婢子这就走……不敢惹大娘子生气……”

她说着,眼泪终于滚了下来,转身就要走。

“秀兰!”

李崇立刻心疼地大喊一声,狠狠剜了我一眼,快步朝张秀兰走去,“你别怕!有我在!这个家,还轮不到别人一手遮天!”

李氏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拍着大腿哭嚎:“我的儿啊!快拦住你表妹!她一个孤女,能走到哪里去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李崇护着梨花带雨的张秀兰。

李氏捶胸顿足。

力夫们抬着箱笼,放也不是,走也不是。

只有我,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场闹剧。

冰冷的目光掠过张秀兰那身特意穿得素净却掐出腰身的旧衣裳,掠过她低垂眼睫下那一闪而过的怨毒,最后落在李崇那张因愤怒和“保护欲”而扭曲的脸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锐痛让我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这才刚开始。

好戏还在后头。

李崇扶着抽抽噎噎的张秀兰,把她护在身后,像护着稀世珍宝。

他转头瞪着我,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苏琬!你今日这般行径,哪里还有半点当家主母的体统!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失心疯了!”

李氏也扑了过来,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子上,唾沫星子横飞:“毒妇!妒妇!我们李家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进门!你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好独吞了李家的产业吗!”

张秀兰躲在李崇身后,哭得更凶了,肩膀一耸一耸,声音细弱蚊蝇,却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老太太……崇哥哥……别为了婢子和大娘子争执……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命苦……不该……”

“你闭嘴!”我猛地打断她。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锋利,瞬间压过了李氏的哭嚎和张秀兰的呜咽。

院子里霎时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我。

连张秀兰的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抬起那张挂满泪痕、楚楚可怜的脸,惊愕地看着我,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和怨毒。

“张秀兰,”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收起你这套把戏。”

“这里没人是瞎子。”

“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自己清楚。”

“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本分。”

“想登堂入室,做李家的主子?”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李崇和目瞪口呆的李氏,最后落回张秀兰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

“凭你也配?”

“你——”

张秀兰被我毫不留情的揭穿刺得浑身一颤,脸上那副柔弱可怜的表情再也绷不住,瞬间扭曲了一下。

李崇更是勃然大怒:“苏琬!你放肆!”

“我放肆?”

我冷笑一声,迎上他喷火的目光,“李崇,你口口声声说抬她进来是为了开枝散叶,为了李家子嗣?”

“好啊。”

我往前一步,逼近他。

“既然是为了子嗣,那简单。”

“按规矩,纳良妾,需得主母点头,立下文书,写明身份、年限、所出子女归属,还得有中人作保。”

“文书呢?”

“中人呢?”

“你李家的规矩,就是大清早抬着几口贴着喜字的破箱子,把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弄进门,就算纳妾了?”

“传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说你李家不懂规矩,说你李崇宠妾灭妻,色令智昏?”

李崇被我连珠炮似的质问钉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温顺沉默的妻子,能条理如此清晰地搬出这些规矩来堵他的嘴。

李氏也傻了眼,张着嘴,忘了哭嚎。

这些规矩,她们当然懂。

只是前世,她们吃定了我性子软,又觉得拿“无后”和“不孝”的大帽子压我,我便只能就范。

哪里想到我会如此强硬地搬出祖宗礼法?

“你……你强词夺理!”

李崇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气势已然弱了大半,“秀兰清清白白,抬她进来是全家商议好的事!文书……文书稍后补上便是!”

“商议?”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跟谁商议了?我这个主母点头了吗?”

“李崇,”

我逼视着他,声音陡然转厉,“想抬她进门,可以。”

“拿文书来。”

“白纸黑字,按上手印。”

“写明她张秀兰,是妾!是奴籍!所出子女,认我为嫡母!”

“该有的规矩,一条都不能少!”

“少一条,”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僵住的力夫和崭新的箱笼,最后落在张秀兰瞬间惨白的脸上,“这些东西,连同她这个人,都给我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李家的大门,不是什么腌臜东西都能进的!”

死寂。

院子里只剩下初冬冷风刮过的声音。

李崇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我,像第一次认识我。

李氏嘴唇哆嗦着,想骂什么,却在对上我冰冷目光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张秀兰更是面无人色,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李崇扶着才没瘫软下去。她精心维持的柔弱假面彻底碎裂,只剩下惊恐和不敢置信。

那些抬箱笼的力夫,更是缩着脖子,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我站在院子中央,背脊挺得笔直,迎着所有人或震惊、或愤怒、或恐惧的目光。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那尖锐的痛楚提醒着我。

这口气,争到了。

但这只是第一刀。

李崇的拳头捏得死紧,骨节泛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最终,他猛地一甩袖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苏琬!你好得很!”

他转头,对着那些呆立的力夫,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渣子:“抬走!把这些东西,给我抬出去!”

力夫们如蒙大赦,慌忙抬起沉重的箱笼,脚步踉跄地往外退,生怕慢了一步又生变故。

张秀兰发出一声压抑的、绝望的呜咽,身体软软地往下滑。

李崇一把捞住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我最后一眼,那里面有滔天的怒火,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他半扶半抱着抽噎不止的张秀兰,快步走向正房,背影僵硬。

李氏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像淬了蛇毒,跺了跺脚,也跟着追了过去。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她尖利的嗓音一路飘远。

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参汤污渍,和几个洒扫婆子噤若寒蝉的身影。

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初冬的寒气,似乎更重了。

我站在原地,挺直的背脊终于微微松懈了一丝。

掌心传来湿黏的感觉,低头一看,指甲掐破的地方,渗出了细小的血珠。

春桃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姑……姑娘……您刚才……太吓人了……姑爷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我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那点刺痛蔓延。

“吓人?”

我扯了扯嘴角,却感觉不到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冰冷,“这才哪到哪。”

我抬眼,望向正房那紧闭的门帘。

那里面,是暴怒的李崇,是哭哭啼啼的张秀兰,是怨毒咒骂的李氏。

一场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去,”我吩咐春桃,声音恢复了平静,“把这里收拾干净。”

“还有,”我顿了顿,“留意着点,看周掌柜什么时候来。”

春桃用力点头:“是!奴婢明白!”

她手脚麻利地去找扫帚簸箕。

我独自站在空旷下来的院子里,寒风卷起我的衣摆。

前世的药味似乎还在喉咙里灼烧。

但这一次,握着刀柄的手,是我自己的。

李崇,张秀兰。

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我慢慢抬起手,看着掌心那点殷红的血痕。

指甲的印子很深。

下次,这印子就该留在你们脖子上了。

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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