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染的礼赞李建国的手指头又粗又短,指甲缝里嵌着一圈洗不掉的灰黑色油泥。
他捏着那支崭新的签字笔,像捏着一根烧火棍,沉甸甸的,硌得指骨生疼。
笔尖在格子纸上悬了好一阵子,洇开一个墨点,他才猛地戳下去,
开始写那个在心里翻腾了无数遍的场景。头顶是焊接火花刺啦啦乱溅,脚下是几十米悬空,
冰冷的钢架像巨大怪物的肋骨。老王,那个总爱咧着嘴笑、露出两颗豁牙的汉子,
就在他眼前,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轻飘飘地飘了下去。那“噗”一声闷响,
重重地砸在他耳朵里、心口上,震得他眼前发黑,喉头一股腥甜往上涌。他写老王摔下去时,
身体在空中似乎顿了一瞬,眼睛茫然地睁着,最后重重砸在堆积的预制板上。
他写那摊迅速洇开的暗红色,像一幅丑陋的画。写自己当时两条腿像灌满了凝固的水泥,
一步也挪不动,只能死死扒着冰冷的钢梁,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教室窗明几净,
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尘埃在光束里跳舞。空调嗡鸣,送出恒定的凉风。
围坐着的十几个人,衣着光鲜,手指干净。李建国坐在角落,格格不入,
他那身洗得泛白的工装,混在一堆精致的衬衫和裙装里,像一个扎眼的补丁。
他念着自己写的片段,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碎石块,带着生涩的疼痛。
念到老王砸在地上的闷响时,他声音哽住了,停了很久,
教室里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好!”杨教授,
那位戴着细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的资深编辑兼指导老师,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轻轻拍着掌心,眼神在镜片后闪动着一种李建国难以理解的、近乎陶醉的光芒。
“建国同志,写得太好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感染力,“粗粝!真实!直抵灵魂!
这就是来自大地深处的力量!这种生命面对苦难所展现出的……那种原始、沉默的坚韧!
这就是‘生命的苦难礼赞’啊!极具震撼力!”她环顾四周,“大家说,是不是?
”坐在李建国斜对面,穿一件米白色羊绒开衫的陈薇立刻用力点头,眼眶泛红,
几滴晶莹的泪水适时地滑过她保养得宜的脸颊。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温柔的、被净化过的颤抖:“李大哥,真的……太感人了。
你们在那样艰难的环境里,依然坚持劳作,依然……那么坚强。这种坚韧的灵魂,
太让人尊敬了!”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看向李建国,
仿佛在看一件稀有的、沾着泥土的艺术品。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有人说“充满了文学的重量”,有人说“展现了无声的伟大”。这些高级的词汇,
像一层层华美的绸缎,一层层地覆盖在李建国写下的血与冰之上,覆盖在老王的尸体之上。
李建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得他指尖发麻。老王的豁牙,最后那茫然的眼神,
还有地上洇开的血……这怎么能用“礼赞”来形容?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堵住,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2 扭曲的希望下课铃响了,人群散去,杨教授把李建国留了下来。
“建国啊,”她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但语气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尺度,“稿子写得很有潜力,
就是这结尾……”她微微皱眉,用指尖点了点稿纸上他描写老王家人绝望痛哭的最后几段,
“太压抑,太下沉了。读者需要一点温暖,一点希望。你想想,老王是不是有个女儿?嗯,
加上一笔,说他女儿特别争气,就在他出事后……嗯,发奋图强,考上了名牌大学!
用知识改变命运,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这多好?苦难中升起希望的光芒!这才有普遍意义,
才有共鸣点嘛!”她拍拍李建国的肩膀,像是交付一个神圣的使命,“改一改,尽快发给我,
我们刊物需要这样的好稿子!”李建国攥着那张薄薄的纸,走出开着空调的清凉教室,
一头扎进七月的热浪里。空气滚烫黏稠,像一张无形的网。他胸口堵得喘不过气。
“告慰在天之灵”?“希望的光芒”?老王那个才上初中的丫头,听到她爹没了,
当场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就一直哭,眼睛肿得像桃子,哪还有什么光?
他只觉得那“名牌大学”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刺痛。
杨教授和陈薇们隔着的那层玻璃,他今天才真正看清了,那不是透明的,
而是一面巨大的、扭曲的哈哈镜。他们在镜子那头,
陶醉地欣赏着、赞叹着、流着感动的泪水,嘴里说着“礼赞”和“坚强”,
而镜子里映出的老王之死,早已被扭成了一个符合他们想象的符号,
一个能让他们消费完苦难后心安理得的励志图腾。工棚在城市的边缘,
由彩钢板和烂木条歪歪扭扭地拼凑而成,像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傍晚收工,
里面闷热得像蒸笼,混杂着汗酸、劣质烟草和隔夜饭菜的馊味。简易的灯泡悬在头顶,
光线昏黄无力。李建国疲惫地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
把那张被杨教授点过、要求修改的稿纸掏出来,随手丢在油渍麻花的旧木桌上。
工友老张正端着个缺口搪瓷盆“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油腻的头发贴在头皮上。
他瞥了一眼那稿纸,又抬眼看看李建国灰败的脸色,嗤笑一声,面条汤差点从鼻孔里呛出来。
“呦,大作家回来了?”他用袖子抹了把嘴,语调里全是尖刻的酸味儿,
“又去城里那啥‘写作班’给人唱苦情戏去了?那帮坐办公室、吹空调的老爷小姐们,
听得可还满意?眼泪流够没?”他伸脚,用那沾满泥灰的解放鞋鞋尖,在稿纸旁边点了点,
“拿老王的命,换稿费换掌声?城里人就爱看这个,对吧?看咱们怎么惨,怎么流血,
怎么在泥里打滚儿,他们掉几滴眼泪,夸两句‘真坚强’,心里就舒坦了,
就觉得自个儿特有同情心,特高尚!”李建国没吭声,只觉得老张的话像淬了盐水的鞭子,
抽在他脸上、心上。他默默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皱巴巴的廉价香烟点上,
劣质的烟雾燎得他喉咙发紧。“还‘女儿考上大学’?”老张凑近了一点,
盯着稿纸上杨教授用红笔圈出的地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纸面上,
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嵌着粗粝的灰土和深深的不信,“放他娘的屁!
老王家啥情况你不知道?他婆娘病秧子一个,常年吃药,他闺女学习是不错,
可高中还不知在哪儿念呢!老王没了,那点赔偿金顶个屁用?吃饭都成问题,还大学?
还名牌?”他猛地一拍桌子,搪瓷盆咣当一跳,“那姓杨的娘们儿,嘴皮子一张一合,
就敢编排老王闺女?她懂个屁!她见过老王闺女大半夜抱着她爹照片哭得背过气儿去吗?
她见过那丫头现在放学就去饭馆端盘子洗盘子吗?光明?前途?呸!
都是他们吃饱了撑的瞎编出来糊弄人的!” 老张的声音越来越高,
像砂轮在生锈的铁板上打磨,刺耳又绝望,“他们就想看点‘好看的苦’,加点糖,
加点希望,好让他们看完还能回去睡个安稳觉!你写的这玩意儿,就是个玩意儿!
给他们解闷儿的!”3 废绳之谜昏黄的灯光下,烟头在李建国指间明明灭灭。
老王那张憨厚的、总是带着豁牙笑容的脸,在他眼前晃。老王摔下去前,
嘴里还叼着半截没抽完的烟,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他最后看到的,
是老王眼中那瞬间的、极致的茫然,像迷途的羊。那根安全绳……李建国猛地闭上眼。
那根该死的安全绳!它垂下来时,那磨得发毛、茬口参差的样子,像毒蛇的信子,
清晰地印在他脑子里。“老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老王摔下去……那根绳,”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不是意外断的。我看见了,那安全绳……是旧的,磨得都快透了。上面还有一截,
是用细铁丝胡乱拧上去凑长度的!” 他猛地睁开眼,眼睛里布满血丝,像烧红的炭,
“那根本就是根废绳!是仓库里捡来的破烂!”老张吸溜面条的声音戛然而止,
筷子停在半空。他脸上的愤慨僵住了,慢慢地转成一种死寂的、冰冷的灰白。
昏黄的灯光在他浑浊的眼里跳动,映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工棚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和不知哪里传来的蚊虫嗡嗡。李建国看着老张那瞬间失神、继而变得死灰的脸,
又低头看向桌上那张稿纸。
的红笔字迹——“苦难礼赞”、“希望之光”、“女儿考上大学”——像一只只猩红的眼睛,
嘲讽地、高高在上地凝视着他,也凝视着老王的尸体。一股剧烈的恶心直冲喉咙,
酸水涌了上来。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工棚在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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