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落在铺着洁白蕾丝桌布的长餐桌上。餐桌中央,一只精致的双层奶油蛋糕静静矗立,顶端跳跃着几支纤细的蜡烛,暖黄的烛光在精心布置的烛台和玫瑰花瓣的簇拥下,试图驱散这偌大别墅里惯有的空旷与冷清。
沈薇穿着顾承泽让人送来的新裙子——一条柔雾粉的及膝小礼服,剪裁优雅,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添几分莹润。这颜色,这款式,像极了某人偏好的风格。她安静地坐在餐桌旁,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布边缘。今天是她的生日,一个她几乎以为会被遗忘的日子。
皮鞋踩在光洁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沈薇立刻挺直了背脊,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温顺得体的笑容,看向门口。
顾承泽回来了。他脱掉剪裁精良的西装外套,随手递给一旁静候的陈姨,松了松领带,目光扫过餐桌,最终落在沈薇身上。他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柔和。
“等久了?”他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那是沈薇曾经无比贪恋的味道。
“没有,刚准备好。”沈薇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惯有的柔顺。
顾承泽在她身边坐下,视线扫过蛋糕:“许愿了?”
沈薇摇摇头,烛光映在她清澈的眼底,漾起一点微弱的希冀:“等你一起。”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他拿起长柄蛋糕刀,示意沈薇一起握住。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包裹住她微凉的手。这一刻的贴近,让沈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刀锋切入细腻的奶油和松软的蛋糕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生日快乐,薇薇。”顾承泽的声音低沉,在她耳边响起。他松开手,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推到她面前。“礼物。”
盒子打开,一条镶嵌着细密碎钻的铂金项链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设计简约而闪耀。很漂亮,也…很眼熟。沈薇记得,苏晚晴曾在某次慈善晚宴上戴过一条风格极为相似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链身,她甚至能想象出顾承泽在挑选时,脑海中浮现的是谁的模样。心口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但脸上温婉的笑容却纹丝未动。
“谢谢,很漂亮。”她轻声说,指尖划过链坠,一个极小的、几乎被碎钻掩盖的刻痕——“WQ”——像淬了毒的冰,瞬间冻僵了她的指尖。WQ。苏晚晴名字的缩写。这礼物,从设计到刻痕,都明晃晃地昭示着,她沈薇,不过是一个需要时刻佩戴主人标记的影子。
“喜欢就好。”顾承泽似乎并未察觉她瞬间的僵硬,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拿起项链,示意她转身。冰凉的金属贴上颈后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肌肤,带着一种公式化的、不带情欲的触碰。沈薇垂着眼,看着烛光在蛋糕切面上投下的光影,默默数着上面点缀的草莓数量。
就在顾承泽刚扣好搭扣,沈薇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那项链沉甸甸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分量时——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这刻意营造的、脆弱的温馨。
顾承泽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时,眼神瞬间变了。方才那点若有似无的柔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沈薇无比熟悉的、带着急切与专注的亮光。他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
“晚晴?”他的声音放得异常轻柔,与刚才的判若两人。
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柔弱女声,即使隔着距离,沈薇也能感受到那份楚楚可怜。她看到顾承泽的眉头紧紧锁起,脸色沉了下来。
“别怕,我马上到!待在原地,哪里也别去!”他斩钉截铁地说完,立刻挂断电话,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急,带动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承泽?”沈薇下意识地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挽留。
顾承泽已经抓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边快速穿上,一边语速极快地交代,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晚晴在机场,刚回国,遇到点麻烦,吓坏了。我得立刻过去。”他的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焦急,仿佛苏晚晴遇到的不是麻烦,而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可是蛋糕……”沈薇的目光落在那切了一半的蛋糕上,切口处还沾着新鲜的奶油。烛火还在徒劳地燃烧着,试图温暖这迅速冷却的空间。
“你自己吃吧。”顾承泽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声音随着距离拉远而显得更加冰冷疏离,“她需要我。”
大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隔绝了他离去的背影,也隔绝了外面可能已经酝酿起的风雨。巨大的别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蛋糕上蜡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像是对这场闹剧无声的嘲讽。
沈薇僵在原地,颈间的钻石项链此刻冰冷刺骨,沉重得几乎让她窒息。她维持着那个微微侧身的姿势,看着餐桌上那被遗弃的蛋糕,切面裸露着,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伤口。烛光在她空洞的眼中跳跃,却再也映不进一丝暖意。
陈姨从厨房门口悄无声息地探出身子,看着沈薇单薄僵直的背影,又看看那扇紧闭的大门,苍老的脸上满是心疼和欲言又止。她搓了搓围裙,最终还是默默地走上前,开始收拾那凝固了尴尬和心碎的餐桌残局。她拿起蛋糕刀,小心地将那切了一半的蛋糕重新盖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掩盖一个不忍卒睹的真相。
沈薇缓缓抬手,指尖触碰到颈间那条价值不菲却如同枷锁般的项链。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穿着不属于自己风格的裙子,戴着刻有别人名字缩写的项链,像一个被精心打扮却瞬间被主人遗弃的玩偶。镜中的女人,眼神空洞,脸色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苍白得像一张揉皱了的纸。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隐隐有闷雷滚过天际。一场暴雨,正在酝酿。而她精心准备的生日,连同那点卑微的、自欺欺人的希冀,在苏晚晴一个电话带来的恐慌面前,彻底化为齑粉,无声无息地散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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