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是蚩尤。九黎的兵主,东夷的狂澜,此方天地间最为锋锐的意志,
便是我手中这柄开天巨斧。它名为“断岳”,并非虚夸,斧刃之下,确曾劈开山岳。此刻,
它沉重地倚在我肩上,粗粝的青铜斧柄与我掌心的厚茧摩挲,
发出细微的、只有我能听见的渴望低吟。它在渴求敌人的鲜血,渴求那撕裂骨肉的快意轰鸣。
脚下,是炎帝部落最后的屏障——阪泉。远处,炎帝的战士们像一群被惊扰的蚁丘,
慌乱地聚拢,又散开。他们简陋的石矛、骨簇在稀薄的晨光下,显得如此苍白脆弱。
他们的阵列,在我眼中不过是孩童用沙土堆砌的堡垒,只需轻轻一脚,便会彻底崩塌。
没有号令,甚至无需我开口。九黎的男儿,我的血裔,早已与我心意相通。他们沉默着,
如山崩前凝固的巨石,唯有粗重的鼻息汇成一股低沉的风暴,在旷野上滚动。
那是血脉深处燃起的战歌。当我肩上的断岳无声地滑落,冰冷的斧刃垂向大地,
指向那片混乱的炎帝阵营时,风暴骤然爆发。“吼——!”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
狠狠砸向阪泉的平原。九黎的洪流动了。那不是冲锋,是倾泻,是决堤的怒涛!
沉重的脚步声撼动着大地,连天边的流云也为之震颤。我们沉默地奔袭,
唯有青铜甲叶与沉重的脚步交织成毁灭的序曲。炎帝阵中射出的骨簇石矛,
撞在我们厚实的皮甲、粗粝的青铜护肩上,叮当作响,徒劳地坠落。太近了。
我已能看清前排炎帝战士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恐,如同被猛虎盯上的麋鹿。
断岳在我手中发出兴奋的嗡鸣,一道暗沉的青铜弧光划破空气。“噗嚓!
”沉闷而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挡在正前方的一名高大炎帝勇士,
连同他手中那根粗壮的硬木长矛,瞬间被断岳从中劈开。滚烫的鲜血混着内脏的碎片,
如雨点般泼洒开来,溅在我冰冷的青铜面具上,也染红了脚下龟裂的黄土地。断岳去势未衰,
顺势横扫,又是两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上半空。这不是战争,是屠戮。
九黎的战士们像一群闯入羊群的猛虎,巨斧挥砍,重锤擂击,
每一次沉重的劈砸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濒死的惨嚎。炎帝的阵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
迅速消融、崩溃。他们引以为傲的坚韧,在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金属面前,如同朽木。
溃逃开始了,像瘟疫一样蔓延。炎帝的战士们丢下武器,哭喊着向后奔逃,
将恐惧的背影毫无保留地暴露给追击的九黎战斧。阪泉的土地,浸透了炎帝的血。
* * *炎帝的败亡,如野火燎原,迅速燃遍大野。九黎的威名,是鲜血与青铜铸就的。
我们踏过炎帝部落的残骸,挥师北上,矛头直指盘踞在轩辕之丘的黄帝部落。
他们似乎汲取了炎帝的教训,不再以散乱的人潮迎敌。涿鹿的原野上,黄帝的战士阵列森严,
虽也是石木为主的武器,但阵列的稳固和战士眼中的决绝,远非炎帝部族可比。
断岳在手中兴奋地低鸣。对手的坚韧,只会点燃九黎心中更炽烈的战意。依旧是沉默的冲锋,
如山洪爆发。然而这一次,撞上的不是朽木,而是磐石。黄帝的阵列并未立刻崩溃,
他们用巨大的木盾和密集的长矛,死死抵住了九黎战士最初的狂猛冲击。血肉之躯撞上盾墙,
发出沉闷的巨响。但这磐石,终将被巨斧劈开!我发出一声长啸,声震四野。断岳高举,
仿佛要将低垂的天幕也一并撕裂。我身先士卒,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
狠狠砸向黄帝阵列最厚实的中央。斧光如匹练,带着破开一切阻碍的意志,悍然劈下!
“轰隆!”最前方那面由数根巨木捆绑而成、裹着厚厚生牛皮的巨盾应声碎裂!
盾后的战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狂暴的力量撕扯得粉碎。断岳的锋芒所向,
硬生生在铜墙铁壁般的阵列中凿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炽热的战意从我身上爆发开来,
如同无形的火焰,瞬间点燃了身后每一个九黎战士的血液。“兵主!兵主!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浪,如同飓风般席卷战场。九黎的战士们双目赤红,
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巨兽,力量在血脉中奔涌咆哮。他们跟随着我撕裂的缺口,疯狂地涌入。
巨斧、重锤、青铜长戈……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
黄帝战士的阵列被这狂猛的洪流彻底冲垮,再次陷入混乱与溃败。断岳在我手中翻飞,
每一次劈砍都收割着生命,脚下的土地迅速被粘稠的鲜血浸透、板结。
黄帝的旗帜在烟尘中倾倒,他们的战士仓皇后退,留下遍地狼藉。胜利的滋味如同烈酒,
灼烧着喉咙。九黎的战士们高举着染血的武器,发出震天的欢呼。涿鹿的原野,
再次匍匐在断岳的阴影之下。* * *然而,风云突变。败退的炎帝残部,
竟像汇入洪流的污浊溪水,与黄帝的军队合流了。两个昔日仇敌的部落,
在九黎的巨斧威胁下,放下了彼此的仇恨,结成了同盟。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开始在那片重新集结的庞大营地上空弥漫。决战之地,依旧是涿鹿。但今日的天穹,
却阴沉得如同灌了铅。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在头顶,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仿佛连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味。远方,炎黄联军的旗帜密密麻麻,如同覆盖大地的荆棘丛林,
遮蔽了地平线。九黎的阵列依旧沉默如山。但这一次,我清晰地感受到了风中的异样。
那是一种沉滞的压力,一种来自更高远之处的、非人的注视。断岳在我手中微微震颤,
不再是嗜血的渴望,而是面对未知威胁时本能的警惕。“吼——!”联军率先发动了冲锋,
人潮汹涌,喊杀震天。九黎的战士们如同钢铁堤坝,迎头撞上。断岳再次挥出,
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斧光过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然而,就在两股洪流激烈碰撞,
厮杀正酣之际,异变陡生!“呜——嗷——!
”一声穿云裂石、不属于凡间任何生灵的恐怖嘶吼,陡然撕裂了战场的喧嚣!
那声音来自高天之上,带着洪荒的威压,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所有战士,无论敌我,
动作都为之一滞,惊骇地抬头望去。只见厚重的云层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粗暴地撕开!
一个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阴影从中探出。那是龙!
却比任何传说中描绘的龙更加狰狞、更加威严!它通体覆盖着青黑色的巨大鳞片,
在阴郁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巨大的龙爪每一次挥动,都搅动起狂暴的气流。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双俯瞰大地的竖瞳,冰冷、漠然,如同高悬于天的审判之眼!应龙!
它盘旋在战场上空,巨大的头颅微微昂起,对着下方这片杀戮的海洋,
猛地张开了深渊般的巨口!没有火焰,没有寒冰。
一道无法形容其磅礴的、纯粹由九天之水凝聚而成的巨大水柱,如同崩塌的天河,
轰然倾泻而下!那水柱粗壮得足以覆盖半个战场,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狠狠地砸向九黎最为密集的冲锋阵线!“轰——哗啦——!”天崩地裂!
水柱撞击大地的瞬间,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巨响。
狂暴的水流瞬间将无数九黎最精锐的战士吞没、卷走。
沉重的青铜甲胄在这沛然莫御的天威面前,成了致命的累赘。巨斧和战锤被水流轻易夺走,
强悍的躯体在激流中无助地翻滚、撞击,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惨叫声被震耳欲聋的水声彻底淹没。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断肢残躯,
瞬间将那片区域化作一片死亡泽国。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那不是凡水,
是九天弱水,带着消融骨肉的寒意!断岳在我手中发出一阵愤怒而悲怆的嗡鸣,
斧刃上的血光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流冲刷得黯淡下去。“稳住!稳住阵脚!
”我的咆哮在滔天水声中显得如此微弱。然而,更大的恐怖接踵而至!“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从大地心脏深处炸开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
那声音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锤击在每一个活物的魂魄之上!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色声波,如同涟漪般从战场边缘,
炎黄联军后方的某一点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涿鹿平原!夔鼓!被那毁灭的声波扫过,
我脑中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
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我死死咬紧牙关,才将那口逆血压了下去。连我都如此,更遑论其他战士!环顾四周,
九黎的战士们如同被无形的镰刀齐刷刷割倒的麦秆!无数人瞬间七窍流血,
抱着头颅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抽搐。意志薄弱者,双眼翻白,
竟被那恐怖的鼓声生生震得肝胆俱裂,当场毙命!原本坚如磐石的九黎战阵,
在这双重天威的打击下,如同被洪水冲垮的沙堤,瞬间土崩瓦解!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缠绕上我的脖颈,几乎令我窒息。
我看到了大巫祝黎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不再是狂热的战意,
而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茫然。我看到了无数年轻战士脸上凝固的惊骇和临死前的痛苦扭曲。
我看到了应龙那冰冷的竖瞳,如同神明在俯视蝼蚁的挣扎。不!九黎的血不能流尽于此!
我的子民,不能成为这片焦土的祭品!一股远比绝望更加强悍、更加灼热的意志,
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我胸膛深处轰然爆发!那是我作为兵主,作为九黎始祖,
对身后无数双眼睛最后的承诺!断岳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决死的意志,
斧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红色光芒,斧刃上的古老符文疯狂流转,发出尖锐的啸鸣!
“啊——!”我仰天发出一声震裂云霄的咆哮,压过了夔鼓的余音,盖过了洪水的轰鸣!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与不甘,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断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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