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节结束后的周一，俞晓夏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图书馆。
她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将程阳送的银杏书签小心地夹在《挪威的森林》里，时不时抬头望向入口方向。
西点零五分，程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套了件深蓝色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干净。
走近时晓夏才注意到他右脸颊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
“抱歉迟到了。”
程阳拉开椅子，从背包里掏出一本《论摄影》推到她面前，“刚才被化学老师抓去补实验报告。”
晓夏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你的脸……”程阳摸了摸那道伤痕，笑道：“帮摄影社修老式相机时被弹簧崩的。
不过值得，那台1956年的徕卡终于能用了。”
他翻开《论摄影》的扉页，取出一片形状完美的银杏叶，“今天的新发现，像不像一把小扇子？”
叶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淡金色，晓夏接过来与自己书中的书签比了比：“颜色比上周的浅些。”
“因为是从树顶摘的，阳光更充足。”
程阳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是爬上去的，千万别告诉教务处。”
晓夏瞪大眼睛：“你疯了？
那棵老银杏至少有五米高！”
“为了完美的叶子值得冒险。”
程阳眨眨眼，随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洗好的照片，多印了一份给你。”
晓夏抽出照片，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文化节上她低头修改文稿时的侧影，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窗户，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光，而桌上那枚银杏书签恰好与窗外真实的银杏树遥相呼应。
“我……我不知道你拍了这个。”
她声音发紧。
“偷拍才自然。”
程阳的指尖轻轻点着照片边缘，“这张的光影太完美了，忍不住想留住。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不，我很喜欢。”
晓夏急忙说，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她匆忙转移话题：“你上次说的那本书？”
程阳神秘一笑，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本装帧简约的《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聂鲁达，智利的银杏叶。”
晓夏翻开书，立刻被里面密集的批注吸引了。
与之前理性分析的风格不同，这些笔记充满了感性的惊叹和联想。
在第16首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旁边，程阳写道：“沉默有时是最震耳欲聋的告白。”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假装咳嗽掩饰自己的慌乱。
这时一张纸条从书页中滑落，上面是程阳工整的字迹：“周五放学后有空吗？
想请你当模特。”
晓夏抬起头，正对上程阳期待的目光。
他补充道：“摄影社要参加市里的青年艺术展，我需要一组‘阅读中的少女’主题照片。”
“我……我不上镜的。”
晓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马尾辫。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行。”
程阳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在图书馆看书，在银杏树下写笔记，就像平时那样。”
晓夏绞着手指，最终点了点头。
程阳眼睛一亮，立刻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画拍摄计划，嘴里念叨着光线角度和时间段。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晓夏忽然觉得那道伤痕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执着的艺术家，而非众人眼中那个理科天才。
“对了，”程阳突然抬头，“你读过这首诗吗？”
他指着《今夜我可以写出》。
晓夏点点头：“很悲伤的一首，关于失去的爱。”
“我有个不同的理解。”
程阳翻到那页，指着一段批注，“诗人说‘爱是短暂的，遗忘是漫长的’，但你看他字里行间全是对细节的记忆——她眼睛的颜色，她笑声的样子。
如果真能遗忘，又何必写这首诗？”
晓夏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从这个角度解读，但程阳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她对这首诗新的理解。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程阳正凝视着她，目光中有种让她心跳失序的东西。
“所以有些东西，”他轻声说，“看似被遗忘，其实只是换了个方式存在。”
一阵突兀的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力。
程阳看了眼手表：“该死，物理补习。”
他匆忙收拾书本，临走时不忘叮嘱，“周五西点，银杏树下不见不散。”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晓夏轻轻抚摸书页上那段批注，忽然觉得聂鲁达的诗句从未如此鲜活过。
周五那天，晓夏换了三套衣服最终还是穿回了校服。
她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地点，发现程阳己经架好了三脚架，正在调试相机。
“完美！”
看到她走来，程阳打了个响指，“校服正好符合我想要的感觉——最真实的校园时光。”
接下来的两小时，晓夏按照程阳的指示在银杏树下看书、记笔记、甚至小憩。
起初她浑身僵硬，但在程阳轻松的引导下渐渐忘记了镜头的存在。
“想象没有人在拍你，”程阳一边调整光圈一边说，“就当我是那棵银杏树。”
晓夏忍不住笑了：“哪棵银杏树会不停地喊‘头往左偏一点’、‘手指别挡住书页’？”
程阳也笑起来，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好吧，我大概是世界上话最多的树。”
他按下快门，“不过这个笑容太棒了，保持住。”
夕阳西沉时，程阳宣布收工。
他神秘地告诉晓夏不要看相机预览，说要等洗出来再给她惊喜。
分别时，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今天的银杏叶，特别版。”
晓夏打开纸袋，发现里面不是一片而是三片叶子，分别呈现嫩绿、金黄和枯黄三种颜色，被小心地压平保存。
“这是……同一根树枝上的叶子，”程阳解释道，“我跟踪拍摄了它们从春天到秋天的变化。
想着或许对你的写作有启发。”
晓夏小心地捧着这份礼物，喉咙突然发紧。
她从未遇到过如此用心关注细节的人，更没想到会有人把她的写作如此当真。
“谢谢。”
她轻声说，这三个字在她心里膨胀成无数未说出口的句子。
回家路上，晓夏绕道去了文具店，精心挑选了一本皮质笔记本。
夜深人静时，她在扉页上写下：“给那个让瞬间永恒的人。”
准备下次见面时送给程阳。
然而接下来的一周，程阳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图书馆的约定座位空空如也，连摄影社活动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晓夏从林小满那里听说程阳请了病假，但具体原因无人知晓。
周五放学后，晓夏鼓起勇气来到理科班门口。
程阳的死党张昊告诉她，程阳得了重感冒，但更严重的是和他父亲爆发了激烈争吵。
“因为他偷偷报了建筑系的夏令营，”张昊压低声音，“程叔希望他专注物理竞赛，知道后首接把他的相机锁起来了。”
晓夏心里一沉，想起程阳曾提过父亲对他艺术爱好的不满。
她犹豫再三，最终发了一条短信：“听说你生病了，需要笔记吗？”
发完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多么公事公办。
半小时后，手机震动起来。
程阳回复：“病毒性感冒，怕传染你。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能帮我带一本图书馆的《建筑的故事》吗？
藏在艺术区最下面那层。”
第二天，晓夏按照指示找到了那本冷门的大部头。
翻开后发现里面夹着几张折成方块的纸，是程阳工整的字迹：”被禁足一周，像中世纪囚徒。
父亲说我“不务正业”，好像人生只有一条正确道路似的。
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没发现我藏在床底下的胶片。
“”高烧39度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设计的建筑里全种着银杏树。
奇怪的是每片叶子上都写着你的批注。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能像调节相机光圈那样轻易调整家人的期望该多好。
“这些文字像一扇突然打开的窗，让晓夏看到了程阳不为人知的脆弱。
她小心地把纸条重新折好，从自己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道：“银杏树之所以能活千年，是因为它既能在阳光下伸展，又懂得在风雨中弯腰。
但它的根系始终知道自己要往哪里生长。”
落款画了一片简笔银杏叶。
她把纸条夹在书里，按照程阳短信中的地址送到了他家门口。
开门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晓夏猜那是程阳的父亲。
“我是程阳的同学，来送复习资料。”
她紧张得声音发颤。
程父审视地看了看那本《建筑的故事》，勉强点头收下。
就在晓夏转身要走时，二楼窗户突然打开，程阳苍白的脸探了出来。
他没说话，只是对她比了个拍照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这个简单的手势让晓夏一路心跳加速。
当晚，她收到了程阳的短信：“药到病除。
下周见，我的共犯。”
周一清晨，晓夏在课桌里发现一个手工制作的迷你相册，封面上烫金印着“光影瞬间”。
里面是程阳为她拍摄的照片精选，最后一页粘着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旁边写着：“有些东西看似被遗忘，其实正在生根发芽。”
课间操时，晓夏在人群中寻找程阳的身影。
当他们的目光终于相遇时，程阳对她做了个翻书的动作，嘴角挂着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微笑。
晓夏知道，他们的秘密对话还将继续，在银杏叶与快门之间，在诗行与光影之中，在青春这场盛大而隐秘的共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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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阳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在图书馆看书，在银杏树下写笔记，就像平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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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不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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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地把纸条重新折好，从自己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道：“银杏树之所以能活千年，是因为它既能在阳光下伸展，又懂得在风雨中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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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款画了一片简笔银杏叶。
她把纸条夹在书里，按照程阳短信中的地址送到了他家门口。
开门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晓夏猜那是程阳的父亲。
“我是程阳的同学，来送复习资料。”
她紧张得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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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晓夏转身要走时，二楼窗户突然打开，程阳苍白的脸探了出来。
他没说话，只是对她比了个拍照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这个简单的手势让晓夏一路心跳加速。
当晚，她收到了程阳的短信：“药到病除。
下周见，我的共犯。”
周一清晨，晓夏在课桌里发现一个手工制作的迷你相册，封面上烫金印着“光影瞬间”。
里面是程阳为她拍摄的照片精选，最后一页粘着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旁边写着：“有些东西看似被遗忘，其实正在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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