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顾淮之生日宴上亲手做了蛋糕。 端着盘子经过书房时,听见他和发小说:“她?
不过是清欢的替身。” “等她生日一过,就让清欢搬进主卧。
” 我低头看着无名指的钻戒,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三年婚姻只是借住别人的爱情公寓。
当晚我留下离婚协议飞往巴黎。 三年后我的设计展轰动欧洲。
顾淮之红着眼在后台堵我:“跟我回家。” 我晃了晃指尖新得的拍卖行股权书:“顾总,
赝品当久了——” “现在我只想做拍卖会上最贵的真迹。”水晶吊灯的光芒太过奢侈,
几乎有些刺目,无数细碎的光点从切割完美的棱面上跳跃出来,流淌在昂贵的地毯上,
也流淌在我手中这盘精心装饰过的蛋糕上。香草奶油细腻,覆盆子酱汁淋出完美的漩涡,
几片新鲜薄荷叶点缀其上,像夏日清晨凝着露珠的绿意。
空气里弥漫着甜香、昂贵雪茄的醇厚,还有衣香鬓影间浮动的香水味。
楼下隐约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衣冠楚楚的宾客们正为顾淮之的生日举杯。我端着盘子,
赤足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走向书房。想给他一个惊喜,
就在这喧嚣中独占一刻宁静的甜意。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
里面传出的声音并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毫无阻碍地刺穿门缝,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
“她?”是顾淮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掌控一切的漫不经心,
此刻却淬着一种让我血液瞬间冻结的冰冷嘲讽,“不过是个摆件,看着顺眼罢了。
”我端着盘子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奶油上的覆盆子酱汁微微晃动了一下。另一个声音响起,
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狎昵:“啧,淮哥,这话说的。
苏晚嫂子可是真贤惠,瞧这生日宴操办的,里里外外,一丝不苟。今晚这蛋糕,
怕又是她亲手烤的吧?这份心思……”“心思?”顾淮之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像粗糙的砂纸磨过我的心,“她也就这点用处了。乖顺,省心,摆在身边,
不至于碍眼。看着那张脸……”他的声音顿了一下,
似乎陷入某种遥远的、带着温度的回忆里,“有几分像清欢年轻的时候。”清欢。
这个名字像一个古老的诅咒,瞬间抽走了我周遭所有的空气。心脏在胸腔里骤然停跳,
随即是狂乱的、失控的撞击,撞得肋骨生疼,撞得指尖冰凉。
发小的声音带着点恍然大悟的暧昧:“哦——懂了懂了!嫂子是林清欢的……替身?啧,
怪不得你当初……”“嗯。”顾淮之的回答干脆利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将我过去三年小心翼翼构筑起来的世界划得支离破碎,露出底下早已腐烂不堪的真相。
“她还算有自知之明,安分守己。不过,赝品终究是赝品,摆久了也腻味。
”“那林小姐那边……”发小试探着问。“快了。
”顾淮之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松,“等她这个生日一过,就让清欢搬进来。主卧,
该物归原主了。”主卧。物归原主。六个字,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那是我和他睡了三年、承载了我无数隐秘期盼和温暖幻想的婚房。原来,
它从来不是我的港湾,只是一个暂时存放赝品的仓库,正主一回来,
我这个冒牌货就得立刻滚蛋。我低头,目光落在无名指上。那颗硕大的钻石,
在书房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折射下,冰冷刺眼,光芒流转间,
仿佛无数张嘲讽的脸孔在无声大笑。三年前他为我戴上它时,眼神专注而温柔,
我曾以为那就是爱,是尘埃落定后的港湾。原来,
那不过是他为赝品挑选的、符合身份的昂贵标签。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猛地冲上喉咙,
压过了心脏被撕裂的剧痛,冲垮了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我竟控制不住地,低低地笑出了声。
声音不大,在楼下隐约的喧嚣背景里,几乎微不可闻。但书房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下一秒,书房门被猛地拉开。顾淮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走廊顶灯的光线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惯常的冷漠被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打乱,随即迅速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盯着我,
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皮囊。他身后,他的发小脸上还残留着刚才调笑的神情,
此刻僵在脸上,显得无比滑稽。我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抹未及收起的、极其诡异的笑意。
迎着他的目光,我平静地将手中的蛋糕盘子往前递了递,动作稳定得不可思议,
仿佛刚才那失控的笑声只是他们的错觉。“生日快乐,顾淮之。
”我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蛋糕,你的。”说完,
我不再看他们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也不等任何回应,直接松开了手。
镶着金边的昂贵骨瓷盘子,连同那块凝聚了我一整天心血、承载着我所有可笑期待的蛋糕,
直直坠落。“啪嚓——!”刺耳的碎裂声在走廊里炸开。精致的骨瓷四分五裂,
奶油、果酱、蛋糕胚狼狈地飞溅开来,黏糊糊地糊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也溅落在我赤裸的脚背上。那黏腻冰冷的触感,瞬间爬满了我的皮肤。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片狼藉,又抬眼看了看顾淮之。他英俊的脸上,
那层薄冰似的冷漠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汹涌的怒意和一种被冒犯的阴沉。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很好。我微微颔首,
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标准、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
仿佛刚刚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杯子。然后,我转过身,
赤足踩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脚底沾染上黏腻的奶油和碎瓷,
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污浊的脚印,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间从未真正属于过我的“主卧”。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回荡。
空气里还残留着顾淮之惯用的、冷冽的木质调香水味,此刻却令人窒息。
巨大的婚纱照悬在床头,照片里,他搂着我的腰,唇边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弧度,
我依偎在他怀里,笑得甜蜜而满足,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和憧憬。多么完美的画面,
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视线落在梳妆台上,
那张薄薄的、早已签好我名字的离婚协议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我走过去,拿起笔,
在“顾淮之”三个字旁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划下了一个巨大的、墨迹淋漓的叉!然后,
我打开衣柜。里面塞满了当季新款,大多是顾淮之的助理按照他的“喜好”送来的,
精致、昂贵,却总带着一种被驯服后的温顺气息。我一件都没碰。我的目光掠过那些华服,
精准地落在角落里那个蒙尘的旧行李箱上。那是三年前我嫁入顾家时带来的。
里面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一条磨白的牛仔裤,一双舒适的帆布鞋,
还有几本早已翻得卷边的设计手稿。这才是苏晚,
不是那个被拔光羽毛、塞进金丝笼里模仿夜莺的赝品。我迅速换上旧衣,
帆布鞋包裹住冰凉黏腻的脚。动作麻利得惊人,没有丝毫犹豫。
我把那些昂贵的珠宝首饰——包括那枚硕大的钻戒——全都摘下来,随意地扔在梳妆台上,
像丢弃一堆碍眼的垃圾。只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丝绒袋,
里面装着母亲留给我的一枚素圈银戒,还有一张边缘磨损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母亲,
穿着她自己设计的裙子,笑容明媚张扬,眼神里有我几乎遗忘的光。最后,
我的视线落在书桌抽屉深处,一个用绒布仔细包裹的旧物上。犹豫只是一瞬,
我还是将它拿了出来,塞进行李箱的夹层。那是一只早已干涸墨水的旧钢笔,
是顾淮之爷爷当年送我的见面礼。老人家弥留之际,曾拉着我的手,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期许:“小晚……淮之性子冷,
你要多担待……顾家……交给你……” 老人家的信任和嘱托,沉甸甸的,
此刻却像针一样扎着心。算了,这钢笔,权当是带走一个被辜负的老人最后的念想。
做完这一切,我环顾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家”。水晶吊灯依旧璀璨,昂贵的家具泛着冷光,
一切都完美无瑕,像一个巨大的、没有温度的标本陈列馆。没有留恋,
只有一种彻骨的、被剥离后的冰冷清醒。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份被我划了叉的离婚协议,它孤零零地躺在梳妆台上,旁边是散落的珠宝,
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讽刺的光。我拉开门,走廊尽头的书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楼下宴会厅的音乐似乎换了一支更欢快的曲子,隐约的笑语声飘上来,
带着一种与我彻底无关的喧嚣。我无声地穿过长长的走廊,赤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留下最后几个模糊的脚印,走下楼梯,没有惊动任何人,像一抹悄无声息的影子,
融入了别墅外沉沉的夜色。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车库里骤然响起,
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嘶吼,撕破了别墅区夜晚的宁静。我猛踩油门,
那辆几乎被我遗忘在角落的、属于我自己的旧车,像一头挣脱了锁链的困兽,
咆哮着冲出车库,碾过精心修剪的草坪边缘,留下一道丑陋的痕迹,
然后一头扎进浓墨般的黑夜,将身后那座灯火辉煌的金色牢笼,
彻底甩成视野里一个冰冷虚幻的光点。巴黎深秋的雨,总是带着一种缠绵的阴冷,
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将窗外塞纳河对岸的埃菲尔铁塔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里,
只剩下一个模糊而璀璨的光影轮廓。室内却温暖如春,
灯光被精心调制成最适合展示艺术品的柔和亮度。
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微醺、高级香水的后调,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因极致美丽而产生的躁动气息。
“Merveilleux!太棒了!” 一声饱含惊叹的法语赞叹打破了人群的低语。
“C’est révolutionnaire!这简直是革命性的!
” 另一个声音激动地附和。我的名字——Su Wan,
被不同口音、不同语言反复地、充满敬意地提起,像一个个跳跃的音符,
交织在展厅充满张力的空气里。“‘茧生’系列,压轴作品,设计师苏晚小姐!
” 主持人清晰而激动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展厅。追光灯“唰”地打亮T台尽头。
一件由无数片细小的、近乎透明的琉璃羽毛手工缝缀而成的巨大裙摆,缓缓呈现。
裙摆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流动的渐变色彩,从内里最深沉压抑的墨蓝与灰烬般的暗红交织,
如同凝固的伤口和燃烧后的绝望,层层向外延展、蜕变。色彩逐渐过渡,
墨蓝化为深邃的海水蓝,暗红燃成炽烈的火焰金,直至最外缘,
化作一片纯粹、轻盈、仿佛能呼吸的月光白。琉璃羽毛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变幻的光晕,
随着模特的步伐轻轻颤动,仿佛一只历经烈火焚烧、终于挣脱厚重污浊茧壳的蝶,
在破茧而出的瞬间,抖落了满身灰烬,向整个世界展示它浴火重生的、无与伦比的璀璨羽翼。
裙摆的每一次颤动,都带起一片细碎的光雨,洒落在T台上,
也洒落在台下无数双被震撼得忘记眨动的眼睛里。那是一种极致脆弱与极致力量的矛盾统一,
一种从毁灭深渊挣扎而出的、向死而生的磅礴美感。死寂。绝对的、落针可闻的死寂,
仿佛连呼吸都被那光芒夺走。紧接着,是海啸般的掌声!潮水般汹涌而来,
几乎要掀翻展厅的穹顶。闪光灯疯狂地亮起,连成一片没有间隙的白昼,
对准台上那件惊心动魄的作品,也急切地寻找着后台那道神秘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