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与雨

“这鬼天气怎么突然下雨了？

我书都湿了！”

又是一个梅雨季，青禾中学被浓稠的雨雾笼罩，空气里漂浮着梧桐叶腐烂的气息。

江屿正抱着淋湿的课本冲进走廊，嘴里正骂骂咧咧的“我去！

这是什么东西？”

江屿的脚下突然一滑——他狼狈地扶住墙，却看见积水里躺着张深灰色的学生证，学生证上的照片里——少年身穿着笔挺的校服，眼尾微微上挑，像浸在冰水里的玻璃珠。

“有点好看”江屿想到便捡了起来。

“高二（3）班—季遥，名字也好听。

嗯？

这是什么？”

江屿翻开了卡套，在翻开卡套的瞬间，几张泛黄的单据划落出来。

江屿弯腰去捡，指腹擦过“市立医院肿瘤科”的字样，日期是上个月15号，缴费项目栏密密麻麻列着化疗药物、住院押金。

他还没有看清楚具体的数字，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你在看什么快，还给我！”

季遥的声音带着破音，苍白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少年校服下摆还在滴着水，额前的碎发粘在冷汗层层的额头上，整个人像被暴风雨打湿的寒鸦。

与此同时，江屿注意到少年后颈露出半截医用腕带，蓝白条纹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喂，我来帮你捡…”江屿的话还没有说完，缴费单己经被风卷着飘进了雨幕中，季遥踉跄着就追了出去，在梧桐树下扑了个空，季遥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当江屿追上时，看见少年发红的眼眶像是强撑许久的堤坝即将决堤的前兆“那个，同学你的卡。”

江屿把学生卡递过去，便故意别开了视线“那个，缴费单我没看清楚，你自己来捡吧。”

他想起了自己书包夹层里的氟西汀药盒，想起母亲摔碎的相框和父亲永远醒不过来的酒气。

季遥接过卡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校服袖口下隐约露出几道淡粉色的疤痕，在接过卡的一瞬间，便跑开了“这什么人啊，连一句谢谢都不说？

不管了，明天就要去新班级了，晚上好好休息吧。”

当晚十点，江屿躺在宿舍的上铺，盯着手机屏幕发呆╭(๐_๐)╮，树洞APP的界面泛着幽蓝的光，光标在输入框里不断闪烁。

隔壁床传来舍友的呼噜声，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他终于按下发送键：“父亲的酒气和母亲的尖叫又在梦里纠缠，原来家是座没有出口的迷宫”三分钟后，信息提示音突兀的响起。

江屿心脏猛的一跳，季遥的头像在对话框里响起：“第三教学楼后巷的梧桐树洞，塞了半块没融化的草莓糖，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取暖”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梧桐枝桠，在水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江屿摸黑套上了外套，口袋里的学生卡硌得发烫。

他想起季遥今天慌乱藏起缴费单时，耳尖泛起的那抹倔强的红—没礼貌的家伙！

穿过空无一人的操场时，江屿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梧桐树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树洞边缘还沾着新鲜的雨水，半块裹着糖纸的草莓糖安静的躺在里面，糖衣在月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偷偷攒的巧克力，小心翼翼的放进去。

“谢谢草莓糖，很甜…”江屿刚打出这行字便立马删除，“谢谢你的糖”重新打下这行字，他便发向了对面“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上课呢”“嗯，你也早点休息”注：树洞APP一款可以在同一地区交流的聊天APP，会隐藏双方的信息实行命中注定的分配白云浮于天空，阳光照向校园。

教室里，同学们叽叽喳喳吵闹着“嘿！

听说了吗？

今天好像会来一位新同学”“真的假的？

不知道新同学帅不帅？”

“别这么说，万一是女生呢？”

“都吵什么吵？

上课铃响了那么久了，还停不下嘴吗？”

高主任一嗓子震慑住了全班“嗯嗯，都安静，今天有一位新同学来到我们班级。

进来吧”高主任话音刚落，江屿便大步走进教室。

少年身穿一身长袖校服，干净利落的站在讲台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江屿“同学们好，我叫江屿，今天加入这个班，很高兴跟大家认识，请多关照”“我去，好帅！”

“对啊对啊”“真希望他能坐我旁边啊”同学们在座位上议论纷纷而江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台下，却在与前排某个熟悉身影对视的瞬间呼吸陡然停滞。

“江屿同学，现在先在下面找个位置坐吧”班主任都发话了，江屿回过神就走下讲台，到了一个空位置“你好，我是江屿，之后就要和你当同桌了”江屿一脸笑眯眯的，对面赫然坐着的是昨天匆忙离开的季遥，“你好”一身轻飘飘的回答传入了江屿的耳中，“都静静，现在开始上课了”上一秒还在吵闹的班级，又恢复了安静“喂，还记得我吧，昨天的那个”季遥不语只是一味的点头“哎呦！”

江屿头上传来一阵痛感，一枚粉笔头缓缓落在了他的桌上“江屿同学，即使你是新到我们班的，也应该遵守最基本的学生规则吧”高主任站在讲台上，眼神正死死的盯着江屿“抱歉啊，老师m(._.)m”“登↗登↘登↗登～”（下课铃声）“那么这节课就先上到这里下课吧”高主任的前脚刚离开教室，下一秒，同学们就蜂拥而上“江屿，对吧，我叫徐敏是我们班的班长，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问我哦”“别听他的，我是我们班的人际关系大网，我叫周杰，想打听我们班的事，都可以跟我说”江屿一个一个回应的同学，同时，他的眼神忽然撇到身边的人影，似乎默默把耳朵捂住“不好意思啊，我有点累想先休息，我们下节课再聊吧”江屿一脸歉意，同学们也是会看脸色的，便都散开了“那个，谢了我叫季遥”“我知道昨天在学生卡上看到了”“嗯…”（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登↗登↘登↗登～”（上课铃声）“同学们，上课了，听说我们班来了新同学，站起来我看看”一位胖墩墩戴着眼镜的小老头走进了教室“老师是我，我叫江屿”“好，你坐下吧”江屿刚落座就有一团纸团丢了过来那位是我们班的孙老头，孙远明，他可是个十足的好欺负之后上他的课，想怎么睡怎么睡回头一看，周杰正挤眉弄眼的望着江屿“周杰看什么看呢？

是我不够好看吗？”

扑通一声，周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哎呦，孙老师，我错了但你也别这样啊”孙明远冷哼一声，转身在黑板上书写时，粉笔灰酥酥落在肩头。

江屿低头展开纸团，余光瞥见季尧正整理抽屉里的药盒——那些印着外文的白色小瓶，整整齐齐码成两排，与周围凌乱的课本格格不入。

“季遥，数学作业收一下。”

班长徐敏将一摞作业本拍在季遥桌上，纸张边缘擦过药盒，季遥眼疾手快扶住即将倾倒的瓶子。

徐敏皱了皱眉，目光扫过药盒上“化疗辅助用药”的标签，突然提高音量：“最近总有人装病逃避值日，真当大家是傻子吗？”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季遥攥着作业本的手指微微泛白，指节凸起青筋。

“徐敏同学，虽然我不清楚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但是现在是不是该把话放尊重1点呢？”

“江屿，我是就事论事…算了，我也懒得说”徐敏微微扬起下巴，“但是某些人三天两头就请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罢，便离开了座位“喂，我说你别人说你是不会反驳吗？”

江屿笑着但蕴含着怒气，“也没让你来帮我说呀”这句话好似一声嘲讽惹的江屿首突突“是，原来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啊”说吧，便拎起书包径首离开了班级，独留下季遥坐在座位上，过了好一阵才默默起身离开教室，还随手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