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服务员将房卡推过来时,指甲在黑色理石台面划出细微声响。
“1307号房,电梯在您右手边”,女人涂着暗红色唇膏的嘴角保持完美弧度,但眼珠始终没有转动。
王峰注意到她胸牌上的名字被刮花了,只留下“周年庆特派员”几个烫金字。
电梯轿厢里的镜子有些蹊跷。
当王峰按下13层按钮,镜中倒影却伸手按向了15层。
他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香氛系统喷出的白檀味在鼻腔凝成粘稠的团块。
电梯门在13层开启的瞬间,他听见楼上传来的钢琴声突然走了调。
走廊地毯是暗红色的,王峰数着房门号前行,1307在走廊尽头拐角处。
当他刷开房门时,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落下几片墙皮,混着某种暗褐色碎屑掉在真皮拖鞋上。
房间电话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响起。
王峰看着来电显示上跳动的“1307”四个数字,抓起听筒时听见电流杂音里裹着女人的呜咽。
“救...命...”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金属拖拽声。
他掀开窗帘一角,对面大楼的霓虹灯牌恰好熄灭,玻璃上霎时映出身后景象,有个穿猩红制服的服务员正站在床尾。
“客房服务”,门外的声音与镜中影像同时响起。
王峰握紧从书桌抽屉找到的青铜拆信刀,冷汗浸透了睡衣后背。
猫眼里,服务员推着餐车的影子被走廊频闪的顶灯切成碎片,餐盘银罩下渗出暗红液体,在驼色地毯上洇出芍药状痕迹。
第二天清晨,王峰在浴室镜柜后面发现半张泛黄的《春城晚报》。
2003年10月13日的社会版新闻标题刺痛了他的眼睛:“华茂饭店周年庆惊现血案,知名古董商离奇失踪”。
配图上那尊青铜鎏金西洋座钟的照片,与他收到的匿名委托函里附带的图纸完全一致。
电梯在正午十二点准时失灵。
王峰被困在轿厢里,看着楼层显示屏疯狂跳动:13-8-13-4-13-0。
当数字最终定格在“-13”时,照明灯管爆出青紫色火花,他在转瞬即逝的光亮中看见镜面上浮现出血字—“修复师将成为最后零件”。
安全通道的门把手结满冰霜。
王峰顺着逃生梯往上爬,却在第十五次转弯后回到了13层走廊。
壁纸接缝处渗出黑色黏液,空气里飘浮着皮质烧焦的气味。
1307号房的门虚掩着,他看见另一个王峰正坐在书桌前擦拭那柄拆信刀,身后站着七个穿猩红制服的服务员。
顶楼钟楼里的西洋座钟比图纸上多出三根指针。
当王峰将鎏金齿轮卡进最后一处缺损时,钟摆突然反向摆动。
整栋建筑开始震颤,墙纸剥落后露出密密麻麻的铭文,那些用不同语言书写的“救命”在月光下泛起磷光。
他终于在钟体内部找到了委托人刻的字,那行1943年的德文小楷写着:“时空锚点已校准,第十三位修复师敬启”。
走廊尽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七道猩红色身影从不同年代的时空裂隙中走出。
王峰终于看清她们胸牌上被刮花的名字都是同一个:安娜·维尔茨,1933年失踪的德国钟表匠之女。
电梯门在此刻叮咚开启,镜中倒影朝他伸出手,身后是十二具挂着工作牌的森森白骨。
王峰的指腹传来细微刺痛,鎏金齿轮边缘突然渗出暗红锈迹。
当他借着月光细看,那些精密咬合的齿槽里竟嵌着半片人类指甲。
整座钟楼的齿轮系统开始逆向运转,墙壁上的铭文突然渗出鲜血,他这才发现所有“救命”字迹的笔画都是由更小的德文字母拼成“皮肤是最好的羊皮纸”。
走廊里的脚步声突然变成液体黏连的响动。
七个安娜从不同方向的镜面里浮出,猩红制服在月光下泛着油脂般的光泽。
王峰退进电梯轿厢疯狂拍打关门键,镜中倒影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当楼层显示跳到“-13”时,轿厢顶部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混着液体滴落的啪嗒声在密闭空间里层层放大。
应急灯突然亮起,王峰看见镜面浮现出十二组血手印。
最新鲜的那组掌纹间夹着青铜色碎屑,指节处有他今早在客房被墙皮划伤的独特伤口。
电梯门在剧烈震动中裂开一道缝隙,门外赫然是堆满橡木桶的地下酒窖,浓烈的铁锈味裹着勃艮第红酒的酸涩扑面而来。
酒窖顶灯忽明忽暗,王峰踩到地上一截枯萎的藤蔓,却发现那竟是半截人类手指。
当他掀开最近酒桶的银质龙头,流出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凝结成胶状血块。
手电筒光束扫过橡木桶编号时,2003-4号桶内突然传出沉闷的敲击声,桶身浮现出指甲抓挠的凸起纹路。
“王先生需要醒酒器吗”?安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七个服务员推着餐车围成半圆,餐刀在黑暗里泛着蓝光。
王峰撞翻酒桶夺路而逃,飞溅的血酒在地面映出扭曲的人影,那些影子没有头颅,脖颈断口处不断喷涌着齿轮状的血液。
通风管道传来座钟的报时声,王峰顺着铁梯爬上配电室。
在总闸跳动的火花里,他看见整面墙贴满维修记录:每隔十年就会更换十三组保险丝,最新记录显示三天前刚换上的保险丝已经碳化发黑,截面里嵌着半融化的金牙。
当王峰撬开通风口盖板,大量泛黄的《春城晚报》倾泻而出。
每张2003年10月14日的报纸社会版都被撕去,但背面的酒店招聘启事上,所有联系电话都指向同一个九位数,那是此刻正在1307房响起的来电号码。
配电箱突然爆出青紫色电弧,王峰在强光中瞥见电缆沟里蜷缩着十二具骸骨。
每具骸骨右手食指都套着青铜指套,指套内侧刻着精密螺纹,与他修复座钟时使用的工具尺寸完全吻合。
最深处那具穿着猩红制服的骸骨突然抬头,下颌骨开合间掉出半枚1933年的德国马克硬币。
整栋建筑突然剧烈倾斜,王峰顺着电缆滑向地下深层。
当他在腐臭的泥浆中摸到冰凉金属表面时,手机闪光灯照亮了直径三十米的青铜齿轮组,每个齿槽都镶嵌着人类脊椎骨,齿轮间隙填满了混合骨灰的润滑油。
上方传来餐刀切割肉体的声响,血水顺着电缆沟汩汩流下。
王峰在齿轮中央发现了正在自转的西洋座钟,钟摆竟是十二具蜷缩的婴尸用脊椎骨环环相扣而成。
当他将最后一片齿轮复位,所有婴尸突然睁开发白的眼睛齐声尖叫:“第十三位父亲”!齿轮咬合的咔嗒声突然变成血肉摩擦的黏腻响动。
王峰看着自己正在融化的右手,修复座钟时沾染的青铜粉末竟在皮下形成电路图般的纹路。
十二具婴尸的尖叫声化为实质化的音浪,震碎了座钟玻璃罩,露出内壁上用睫毛拼成的德文诗句:“当齿轮品尝第十三次心跳,父亲将回归永恒子宫”。
通风管道传来婴儿啼哭,王峰顺着声源爬进洗衣房。
三十台老式滚筒洗衣机正在运转,透过圆形玻璃窗能看到翻涌的猩红液体。
当他强行拉开3号机门,涌出的血水中漂浮着七张完整人脸,其中一张正是今早在餐厅给他递菜单的服务员。
“这是前七位修复师的面具”。
安娜的声音从烘干机里传来,她的半截身体与白色床单绞在一起,“每十年我们会换上新皮肤,毕竟客人可不想看见尸斑”。
另外六个安娜正在熨烫台上缝制人偶,钢针穿梭间将王峰的头发编入硅胶头套的毛孔。
王峰撞开消防门逃进电梯井,钢缆上悬挂的却不是配重块,而是十二具与他体型相仿的干尸。
每具尸体后颈都嵌着青铜接口,脊椎被改装成数据线垂入深渊。
当他抓住钢缆下滑时,掌心突然传来DNA认证通过的震动,井壁随即亮起幽蓝的荧光,那些所谓的大理石纹路,实则是用骨灰压制的集成电路板。
地下十三层的冷冻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