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县的黄昏总裹着一层旧报纸似的灰黄。
况勤蹲在漏雨的土坯房门槛上，指甲缝里还沾着上午帮母亲蒋秀挖的野菜泥。
他望着院角那半袋发霉的糙米——这是全家七口人明天的口粮。
风卷着土腥味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摸后颈的旧疤——那是上个月帮张婶搬砖时，被掉落的房梁砸的。
“小勤，进来。”
里屋传来母亲蒋秀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沙哑。
况勤掀开用破布糊的竹门帘，一股混着草药味的暖香扑面而来。
灶房的土灶上，陶锅正“咕嘟”着野菜粥，锅沿结着层黑黢黢的垢。
蒋秀坐在灶前的矮凳上，咳嗽得首不起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紧攥着药瓶——那是上次去县城医院开的止咳药，她偷偷藏了半个月，说“留着给娃们急用”。
“又咳了？”
况勤蹲在母亲身边，伸手替她捶背。
蒋秀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墙角那口旧木箱上。
箱盖上压着块红布，是父亲况建国留下的唯一遗物——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军功章，还有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
“明儿就分家了。”
蒋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灶膛上的烟，“你爹走前说，老宅归老大，东屋归老二，西屋……”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西屋归你和小妹。”
况勤的心跳漏了一拍。
西屋是两间漏雨的土坯房，墙皮脱落得像被撕过的旧报纸，冬天北风灌进来，能听见房梁“吱呀”的呻吟。
“娘，我不……别争。”
蒋秀打断他，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你爹走前，把军装里的怀表给了我。
他说，这是他当兵时，连长送的。”
她解开布包，露出块刻着星图的青铜怀表，表壳磨得发亮，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和况建国牺牲的那天，他在前线日记本上画的时间分毫不差。
“分家夜，总得给娃们留个念想。”
蒋秀把怀表塞进程勤手里，“等你大了，就明白你爹的心思了。”
程勤握着怀表，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
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抱他，是在村头的老槐树下。
那时他刚七岁，父亲摸着他的头说：“勤儿，好好读书，将来走出这穷窝子。”
可后来父亲跟着工程队去县城修桥，被掉落的钢筋砸断了腿，再也没站起来。
“小勤，去把东屋的铺盖搬过来。”
大哥况大强的声音从外屋传来。
程勤抬头，看见大强倚在门框上，手里夹着根旱烟。
大强比他大西岁，去年刚满二十，去了县城的砖厂打工，手上磨出的老茧比父亲的还厚。
“我不去。”
程勤把怀表攥得更紧，“西屋就两间，够我和小妹住了。”
“你当我是贪房？”
大强猛吸了口烟，火星子在昏暗的油灯下明灭，“我娘病了半年，大夫说要吃人参。
我跑了三个集市，才攒够三十块钱。
你娘咳得整宿睡不着，你当那药是白来的？”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再说了，你和小妹要读书，总得有个亮堂的地儿。”
程勤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晚，小妹巧妹蜷在被子里哭，说“姐，我眼睛疼，看不清黑板”。
蒋秀摸着巧妹的头，把最后半块红糖塞给她：“咱不读书了，等娘好了，去地里捡花生。”
可巧妹知道，家里的钱连买铅笔都凑不齐。
“大强哥，我……别说了。”
大强把烟蒂按在地上，用脚碾灭，“明儿卯时，我去县城拉砖。
你跟你二哥去张婶家借点玉米，先把今晚的粥熬稠些。”
他转身时，程勤瞥见他后颈的伤疤——那是上个月在砖厂被砸的，血把蓝布衫都浸透了。
程勤攥着怀表，突然觉得掌心的温度在升高。
他低头看向表盘，星图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幽光，指针竟缓缓转动，指向了“三点十八分”。
“小勤？”
蒋秀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把怀表收好了，别让你奶奶看见。”
程勤应了一声，把怀表塞进怀里。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张婶的骂声：“况家的小崽子，又偷我家红薯！”
程勤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是三弟况三猛偷摘了张婶家的红薯。
张婶的男人去年摔断了腿，全家就靠几亩薄田过活，红薯是她家过冬的宝贝。
“我去道歉。”
程勤抓起墙角的竹篮，里面装着半袋野菜——这是他下午在田埂上挖的，本想留给母亲熬汤。
“小勤！”
蒋秀喊住他，“别去，张婶脾气倔……”话音未落，程勤己经跑出了门。
院外的老槐树下，张婶正揪着三猛的耳朵，唾沫星子溅得三猛满脸都是：“你娘没教过你，不能偷人东西？
你家穷，就去偷？
我家老头子病了，等着红薯熬粥呢！”
“婶子，我不是故意的。”
三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娘咳嗽得厉害，想吃点甜的……甜的？”
张婶冷笑，“你娘咳嗽，我家老头子咳得更厉害！
你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就会偷！”
程勤跑到近前，把竹篮往张婶脚下一放：“婶子，这是我挖的野菜，您拿去熬汤。
三猛不懂事，我替他给您赔罪。”
张婶愣住了。
她盯着竹篮里的野菜，又看了看程勤怀里的军装——那是她男人生前当民兵时穿的，款式一模一样。
“你……”张婶的声音软了下来，“你爹……是不是况建国？”
程勤点头：“是。”
张婶的眼眶突然红了。
她蹲下来，摸了摸三猛的头：“娃，以后别偷了。
明儿婶子给你家送两斤红薯，就当……就当我替老头子还的。”
程勤喉头发酸。
他接过张婶递来的半块红薯，塞进三猛手里：“快谢谢婶子。”
三猛攥着红薯，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红薯上：“谢谢婶子……”张婶抹了把眼泪，起身往家走。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小勤，你怀里那块表……”程勤一怔。
“你爹走那天，我看见他把表塞进你娘怀里。”
张婶说，“他说，这表能保佑你们平安。”
程勤低头看向怀表，星图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回到家时，分家的木桌己经摆好。
桌上放着半块红薯、一碗野菜粥，还有蒋秀连夜缝的千层底——那是给程勤的。
“小勤，过来。”
蒋秀指着东屋的铺盖，“这是你和你小妹的。”
程勤走过去，摸了摸铺盖上的补丁——都是蒋秀用旧衣服缝的。
他抬头看向母亲，发现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缕。
“娘，我明天想去县城。”
程勤说，“我想找个工作，赚钱给娘买药。”
蒋秀的手一抖，药瓶“当啷”掉在地上。
“不行！”
大强猛地站起来，“县城那么远，你才十六岁，能干什么？”
“我可以去砖厂搬砖。”
程勤说，“大强哥说，搬一块砖两毛钱，一天能搬一百块。”
“胡闹！”
蒋秀捡起药瓶，声音发颤，“你要是去了，娘怎么办？
小妹怎么办？”
程勤沉默了。
他望着母亲苍白的脸，想起她昨夜咳嗽时，用手背捂着嘴，生怕吵醒他们。
“娘，我会照顾好小妹的。”
他说，“等我赚了钱，就接你去县城看病。”
蒋秀的眼泪掉在药瓶上，晕开一片水渍。
她伸手摸了摸程勤的脸：“傻孩子，娘不要钱，娘只要你好好读书。”
程勤握住母亲的手，掌心的怀表还在发烫。
他突然想起系统提示——当他摸到怀表时，意识里闪过的那句话：“检测到适配者，是否激活‘善智之力’？”
此刻，怀表的指针正缓缓转动，指向“三点十九分”。
窗外的月光透过漏雨的屋顶，洒在程勤怀里。
他望着母亲的白发，望着弟妹熟睡的脸，突然轻声说：“娘，我想试试。”
蒋秀愣住了：“试什么？”
程勤没有回答。
他轻轻掀开怀表的表盖，星图在月光下流转，仿佛一片浩瀚的星海。
而在他的意识深处，那片星海正翻涌着，等待着一个答案。
第一章 完
况勤蹲在漏雨的土坯房门槛上，指甲缝里还沾着上午帮母亲蒋秀挖的野菜泥。
他望着院角那半袋发霉的糙米——这是全家七口人明天的口粮。
风卷着土腥味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摸后颈的旧疤——那是上个月帮张婶搬砖时，被掉落的房梁砸的。
“小勤，进来。”
里屋传来母亲蒋秀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沙哑。
况勤掀开用破布糊的竹门帘，一股混着草药味的暖香扑面而来。
灶房的土灶上，陶锅正“咕嘟”着野菜粥，锅沿结着层黑黢黢的垢。
蒋秀坐在灶前的矮凳上，咳嗽得首不起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紧攥着药瓶——那是上次去县城医院开的止咳药，她偷偷藏了半个月，说“留着给娃们急用”。
“又咳了？”
况勤蹲在母亲身边，伸手替她捶背。
蒋秀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墙角那口旧木箱上。
箱盖上压着块红布，是父亲况建国留下的唯一遗物——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军功章，还有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
“明儿就分家了。”
蒋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灶膛上的烟，“你爹走前说，老宅归老大，东屋归老二，西屋……”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西屋归你和小妹。”
况勤的心跳漏了一拍。
西屋是两间漏雨的土坯房，墙皮脱落得像被撕过的旧报纸，冬天北风灌进来，能听见房梁“吱呀”的呻吟。
“娘，我不……别争。”
蒋秀打断他，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你爹走前，把军装里的怀表给了我。
他说，这是他当兵时，连长送的。”
她解开布包，露出块刻着星图的青铜怀表，表壳磨得发亮，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和况建国牺牲的那天，他在前线日记本上画的时间分毫不差。
“分家夜，总得给娃们留个念想。”
蒋秀把怀表塞进程勤手里，“等你大了，就明白你爹的心思了。”
程勤握着怀表，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
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抱他，是在村头的老槐树下。
那时他刚七岁，父亲摸着他的头说：“勤儿，好好读书，将来走出这穷窝子。”
可后来父亲跟着工程队去县城修桥，被掉落的钢筋砸断了腿，再也没站起来。
“小勤，去把东屋的铺盖搬过来。”
大哥况大强的声音从外屋传来。
程勤抬头，看见大强倚在门框上，手里夹着根旱烟。
大强比他大西岁，去年刚满二十，去了县城的砖厂打工，手上磨出的老茧比父亲的还厚。
“我不去。”
程勤把怀表攥得更紧，“西屋就两间，够我和小妹住了。”
“你当我是贪房？”
大强猛吸了口烟，火星子在昏暗的油灯下明灭，“我娘病了半年，大夫说要吃人参。
我跑了三个集市，才攒够三十块钱。
你娘咳得整宿睡不着，你当那药是白来的？”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再说了，你和小妹要读书，总得有个亮堂的地儿。”
程勤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晚，小妹巧妹蜷在被子里哭，说“姐，我眼睛疼，看不清黑板”。
蒋秀摸着巧妹的头，把最后半块红糖塞给她：“咱不读书了，等娘好了，去地里捡花生。”
可巧妹知道，家里的钱连买铅笔都凑不齐。
“大强哥，我……别说了。”
大强把烟蒂按在地上，用脚碾灭，“明儿卯时，我去县城拉砖。
你跟你二哥去张婶家借点玉米，先把今晚的粥熬稠些。”
他转身时，程勤瞥见他后颈的伤疤——那是上个月在砖厂被砸的，血把蓝布衫都浸透了。
程勤攥着怀表，突然觉得掌心的温度在升高。
他低头看向表盘，星图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幽光，指针竟缓缓转动，指向了“三点十八分”。
“小勤？”
蒋秀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把怀表收好了，别让你奶奶看见。”
程勤应了一声，把怀表塞进怀里。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张婶的骂声：“况家的小崽子，又偷我家红薯！”
程勤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是三弟况三猛偷摘了张婶家的红薯。
张婶的男人去年摔断了腿，全家就靠几亩薄田过活，红薯是她家过冬的宝贝。
“我去道歉。”
程勤抓起墙角的竹篮，里面装着半袋野菜——这是他下午在田埂上挖的，本想留给母亲熬汤。
“小勤！”
蒋秀喊住他，“别去，张婶脾气倔……”话音未落，程勤己经跑出了门。
院外的老槐树下，张婶正揪着三猛的耳朵，唾沫星子溅得三猛满脸都是：“你娘没教过你，不能偷人东西？
你家穷，就去偷？
我家老头子病了，等着红薯熬粥呢！”
“婶子，我不是故意的。”
三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娘咳嗽得厉害，想吃点甜的……甜的？”
张婶冷笑，“你娘咳嗽，我家老头子咳得更厉害！
你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就会偷！”
程勤跑到近前，把竹篮往张婶脚下一放：“婶子，这是我挖的野菜，您拿去熬汤。
三猛不懂事，我替他给您赔罪。”
张婶愣住了。
她盯着竹篮里的野菜，又看了看程勤怀里的军装——那是她男人生前当民兵时穿的，款式一模一样。
“你……”张婶的声音软了下来，“你爹……是不是况建国？”
程勤点头：“是。”
张婶的眼眶突然红了。
她蹲下来，摸了摸三猛的头：“娃，以后别偷了。
明儿婶子给你家送两斤红薯，就当……就当我替老头子还的。”
程勤喉头发酸。
他接过张婶递来的半块红薯，塞进三猛手里：“快谢谢婶子。”
三猛攥着红薯，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红薯上：“谢谢婶子……”张婶抹了把眼泪，起身往家走。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小勤，你怀里那块表……”程勤一怔。
“你爹走那天，我看见他把表塞进你娘怀里。”
张婶说，“他说，这表能保佑你们平安。”
程勤低头看向怀表，星图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回到家时，分家的木桌己经摆好。
桌上放着半块红薯、一碗野菜粥，还有蒋秀连夜缝的千层底——那是给程勤的。
“小勤，过来。”
蒋秀指着东屋的铺盖，“这是你和你小妹的。”
程勤走过去，摸了摸铺盖上的补丁——都是蒋秀用旧衣服缝的。
他抬头看向母亲，发现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缕。
“娘，我明天想去县城。”
程勤说，“我想找个工作，赚钱给娘买药。”
蒋秀的手一抖，药瓶“当啷”掉在地上。
“不行！”
大强猛地站起来，“县城那么远，你才十六岁，能干什么？”
“我可以去砖厂搬砖。”
程勤说，“大强哥说，搬一块砖两毛钱，一天能搬一百块。”
“胡闹！”
蒋秀捡起药瓶，声音发颤，“你要是去了，娘怎么办？
小妹怎么办？”
程勤沉默了。
他望着母亲苍白的脸，想起她昨夜咳嗽时，用手背捂着嘴，生怕吵醒他们。
“娘，我会照顾好小妹的。”
他说，“等我赚了钱，就接你去县城看病。”
蒋秀的眼泪掉在药瓶上，晕开一片水渍。
她伸手摸了摸程勤的脸：“傻孩子，娘不要钱，娘只要你好好读书。”
程勤握住母亲的手，掌心的怀表还在发烫。
他突然想起系统提示——当他摸到怀表时，意识里闪过的那句话：“检测到适配者，是否激活‘善智之力’？”
此刻，怀表的指针正缓缓转动，指向“三点十九分”。
窗外的月光透过漏雨的屋顶，洒在程勤怀里。
他望着母亲的白发，望着弟妹熟睡的脸，突然轻声说：“娘，我想试试。”
蒋秀愣住了：“试什么？”
程勤没有回答。
他轻轻掀开怀表的表盖，星图在月光下流转，仿佛一片浩瀚的星海。
而在他的意识深处，那片星海正翻涌着，等待着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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