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龙子琴心东海龙宫的水晶穹顶在子夜泛起青光时，囚牛正把尾巴缠在千年珊瑚的枝桠上。
那珊瑚枝桠粗壮得需两龙合抱，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年轮状纹路，
每一道都记录着东海的一个春秋。他前爪捧着片刚从人间寻来的梧桐木，这木头来历不凡，
是他上月趁着月圆之夜，化为人形潜入终南山深处，在一片被晨露浸润的竹林旁找到的。
据说那片梧桐林曾有凤凰栖息，树干里藏着三分灵气。为了这片梧桐木，
他可是历经了不少波折。终南山的山路崎岖难行，夜里更是有野兽出没。
他化出的少年模样穿着粗布衣衫，脚上的草鞋磨破了好几处，脚踝被尖利的石头划破，
渗出血迹。可当他看到那棵在月光下泛着莹光的梧桐时，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他用龙牙小心翼翼地雕琢着琴坯，龙牙锋利却控制得恰到好处，
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刻在该有的位置。木屑混着海水飘成细雪，在宫灯映照下泛着微光。
木头上刚刻好的龙纹凹槽里，还沾着他特意从昆仑山采来的朱砂。
那朱砂是他攀过昆仑山的冰崖，躲过雪崩，才从一处悬崖峭壁上的朱砂矿里取得的。
听洛阳城的老琴师说，用这朱砂点睛，琴弦能映出月光的影子，弹奏时会有别样的韵味。
“二哥又在摆弄那些破烂！” 螭吻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珠，小金龙撞开殿门时带起的气流，
差点燎到琴坯边缘。他火焰般的鬃毛竖得笔直，爪子里还攥着块刚从丹炉里偷来的火玉，
那火玉散发着灼热的气息，把周围的海水都烘得有些发烫：“父王召集所有兄长议事，
就你敢偷懒！”囚牛慌忙把梧桐木塞进嵌着珍珠的贝壳箱，
这贝壳箱是他用三百年前从南海沉船里捞出的巨大珍珠贝打磨而成。
那沉船据说是古代一位王侯的宝藏船，里面的珍珠贝大得惊人，贝壳厚度足有半尺。
他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将贝壳打磨得光滑如玉，内壁铺着柔软的海绒，
那海绒是从北海的冰原上采集的，保暖又柔软，专门用来存放他视若珍宝的木料和琴弦。
尾尖还沾着块没削完的木片，他跟着螭吻穿过九道珍珠帘幕。
每道珍珠帘幕都由上千颗圆润的珍珠串成，珍珠大小均匀，色泽光亮，
在宫灯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穿过时，珍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可这声响却掩盖不住身后虾兵们细碎的议论。那些穿着青甲的士兵总爱扎堆说他闲话，
说龙子中就数他最没出息，放着行云布雨的神通不学，整天抱着堆木头疙瘩傻乐。
有个虾兵的声音格外刺耳，带着浓浓的嘲讽：“听说上次他为了块破木头，
差点让潮汐冲破人间的堤坝，要是我啊，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 另一个虾兵附和道：“就是，龙族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真不知道父王怎么还容忍他这样胡闹。”囚牛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着螭吻往前走，爪子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议事殿里云雾翻腾，那云雾是从殿外的灵泉里蒸腾而上的，带着淡淡的清香，
却丝毫驱散不了殿内沉重的气氛。龙王的龙须在气流中绷成弓弦，
每一根都像蕴含着千钧之力。囚牛缩在最角落的珊瑚柱后，这珊瑚柱有千年历史，
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记载着龙宫的沧桑岁月，
见证了一代又一代龙王的更替和无数次的议事。
他听着父王的训诫像冰雹砸在玉阶上：“西海异动已持续三月，墨蛟余孽勾结深海妖物，
竟在三危山筑起骨笛阵！那些用万骨打磨的邪笛，吹奏时能搅乱生灵魂魄，
昨夜已有十七处珊瑚礁的鱼虾集体暴毙！” 龙王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担忧，
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众龙的心上。睚眦的利爪在金砖上抓出三道深痕，
金砖是用东海深处的暖玉混合金沙炼制而成，坚硬无比，
可在睚眦的利爪下却像豆腐一样脆弱。火星溅在囚牛的鳞片上，带来一阵细微的灼痛感。
睚眦怒吼道：“待我领兵踏平那山头！把那些骨笛全熔成铁水！
让那些墨蛟知道我们龙族的厉害！”蒲牢则昂起头，金色的喉结滚动着，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吾一声咆哮，定能震碎妖笛的音波！让他们的邪术无从施展！
” 其他兄长也纷纷附和，提出各种作战计划，个个斗志昂扬。囚牛啃着下唇不敢作声。
他左爪的鳞片上还留着道月牙形的疤，那是三百年前为救只断弦的凤凰琴，
误了镇守潮汐的时辰，被父王用龙鞭抽的。当时那把凤凰琴躺在人间的废墟里，
那是一场战乱后的场景，房屋倒塌，一片狼藉。凤凰琴被压在一根断梁下，琴身断了一根弦，
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那香气像极了兰花，清新而持久。他抱着琴想赶回龙宫修复，
结果耽误了时辰，潮水差点漫过岸边的村庄。当时岸边的村民们都在惊慌失措地往高处跑，
老人的咳嗽声、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那场景他至今记忆犹新。
整个龙宫都在传，说二殿下为了块破木头，差点让东海的潮水酿成大祸，从那以后，
很多龙对他都带着异样的眼光。散会后，他被父王的龙尾拦在殿外。“明日起禁足珊瑚殿，
” 龙王金色的竖瞳里翻涌着怒涛，那怒涛仿佛能将一切吞噬，尾尖挑起他贝壳箱里的断弦，
“再敢碰这些凡俗器物，休怪我把你所有琴具扔进炼丹炉！
” 断弦在龙息中蜷成灰烬的瞬间，囚牛听见自己心脏抽痛的声音，像被揉碎的琴弦。
他知道父王是担心他，可他对琴的热爱，早已融入骨血，无法割舍，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
2 琴魂觉醒回到珊瑚殿时，母龙正坐在窗边的珍珠帘幕下。她总在这种时候出现，
仿佛能预知他的心事。鬓边别着朵南海的夜光螺，这夜光螺在夜里会发出柔和的光芒，
像母龙温柔的目光，总能给囚牛带来安慰。手里捧着刚从人间换来的《广陵散》琴谱，
琴谱的纸张有些泛黄，边角处还有些磨损，却散发着古朴的气息，上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就，
历经岁月却依旧清晰。“这是今日巡海夜叉从沉船里捞的，” 她用尾鳍轻轻扫过囚牛耳朵，
鳞片相触的触感带着暖意，“老琴师说，真正的名琴要有三分傲骨，七分柔情，就像你一样，
看似柔弱，内心却有着坚定的信念。”囚牛把脸埋进母龙的颈窝，
那里的鳞片总带着淡淡的檀香，那是母龙用南海的檀香木常年熏陶而成的。
他见过母龙年轻时的画像，画中的母龙风华绝代，坐在琴前，
指尖流淌出的琴音仿佛能让万物复苏，百花绽放。可自从三百年前对抗深渊巨兽时，
为了用琴音安抚慌乱的水族，耗尽了龙元，如今说话总带着沙沙的摩擦音，
像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可他们都说... 说我玩物丧志。” 他的声音闷闷的，
爪子无意识地抠着琴箱上的珍珠，珍珠圆润光滑，被他抠得微微转动。母龙没说话，
只是用爪子翻开那本泛黄的琴谱。月光透过水晶穹顶落在谱子上，
照亮了其中一页的批注：“琴者，禁也。禁邪归正，以和人心。” 她忽然低头，
用龙牙在囚牛前爪的伤疤上轻轻蹭了蹭，
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当年我为救你兄长们弹断七根心弦时，
也有人说我疯了。那时我抱着琴，在战场上弹奏，琴音穿过硝烟，让慌乱的士兵们镇定下来，
最终击退了巨兽。任何技艺，只要用在正道上，就不是玩物丧志。”禁足的日子漫长如冬。
囚牛在殿后开辟了片小水潭，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五彩斑斓的鹅卵石，
有红的、绿的、蓝的，像一颗颗宝石。里面养着从人间带来的锦鲤，
那些金红色的小鱼胆子极小，每次他调试琴弦，都会吓得沉到潭底，
好一会儿才敢慢慢探出头来。他开始模仿记忆里老琴师的指法，老琴师的指法娴熟而优雅，
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他对着潭水弹奏，却总在泛音时出错，
泛音需要极其精准的力度和角度，稍微差一点就会走音。每次出错，
都会惊得潭边的海葵纷纷缩成球。海葵们平时舒展着触手，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颜色各异，
有粉色的、紫色的、黄色的，被惊吓后就缩成一团，十分可爱。
有次他正练到《梅花三弄》的高潮，这曲子旋律优美，像梅花在寒风中绽放的姿态，
高洁而坚韧。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嗤笑。抬头看见狻猊趴在檐角，
金色的鬃毛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二哥这是在给鱼虾弹丧曲？
不如跟我去炼丹吧，至少炼出的丹药还能治病，比你这破木头有用多了。”话音未落，
一团火星就朝琴坯飞来，那火星带着高温，在空中划过一道红光。囚牛慌忙用尾巴挡住，
尾尖的鳞片被燎焦了一小块，传来阵阵刺痛，像被火烧一样。他能闻到鳞片烧焦的味道，
心里又气又委屈，可他知道跟狻猊争辩也没用，只能默默忍受。他没理会兄长的挑衅，
抱着琴坯钻进了龙宫最偏僻的沉香洞。洞壁的沉香木散发着安神的香气，
这香气能让人静下心来，驱散烦躁的情绪，是他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那次他被兄长们嘲笑后，心情郁闷，漫无目的地游走，误打误撞进了这个洞，
一进来就被这里的香气和宁静吸引了。这里的水流格外平缓，
最适合调试琴弦 —— 上次他就是在这里，
让一根蚕丝弦在月光下发出了能让珍珠蚌自动开壳的音波。那些珍珠蚌平时紧闭着壳，
像一个个固执的老头，只有在感受到特别的音波时，才会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圆润的珍珠，
珍珠的光泽在灯光下十分迷人。囚牛对着洞顶的石钟乳弹奏，石钟乳形态各异，
有的像倒挂的冰锥，晶莹剔透；有的像垂落的玉帘，层层叠叠。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岩壁上晃动，仿佛与洞中的一切融为一体。
他想起去年在人间遇到的盲眼琴师，那老人虽然看不见，眼睛里却仿佛有光，
指尖流淌的《流水》却能让听客看见江河奔涌、浪花飞溅的景象。“琴音是有魂魄的，
”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琴弦，那手指布满了老茧，却灵活无比，仿佛与琴弦合二为一，
“就像你们龙族能呼风唤雨，真正的琴师能用音符编织乾坤。同样的音符，在不同的人手里，
能弹出不同的意境，关键在于你想表达什么。”可这样的感悟在龙宫毫无意义。
当他抱着新做好的 “沧海” 琴想给母龙看时，这把琴他耗费了整整一年的心血，
琴身用的是终南山的梧桐木，
经过了浸泡、晾晒、打磨等数十道工序；琴弦是从西域找来的冰蚕丝，
冰蚕丝坚韧而富有弹性，是做琴弦的上等材料；琴头雕刻着精美的海浪图案，浪涛翻滚，
栩栩如生。3 音波破邪正撞见父王把一叠奏折摔在案上，奏折上的字迹苍劲有力，
却透着焦急与愤怒。那些绢帛上画着三危山的地形图，
骨笛阵的位置被朱砂圈了个刺眼的红圈，旁边还标注着妖笛的数量和威力。“囚牛呢？
” 龙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让他把那些破木头扔了，跟我去祭坛祈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