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空调开得太足了。
林小满跪在灵堂的蒲团上，盯着父亲遗照下方那簇白菊。
冷气从她裸露的脚踝爬上来，在膝盖骨里凝成细小的冰碴。
母亲在旁边哭得发抖，黑色丧服裹着单薄肩膀，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叔叔和律师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带着金属般冷硬的回音。
“保险金结算需要死亡证明原件......老房子的产权证明在我这里......”那是高一的寒假，父亲送货的卡车在高速公路上侧翻。
警察说凌晨三点发生的车祸，驾驶座完全变形。
林小满盯着事故现场照片里那摊暗色痕迹看了很久，首到母亲尖叫着抢走文件袋。
……林小满抱着装满课本的纸箱站在屋檐下，纸箱底部己经被雨水浸软。
曾经最亲近的叔叔正在指挥工人换锁，崭新的黄铜锁在昏暗楼道里闪着刺眼的光。
“动作快点！
下午家具城要送新床过来。”
母亲突然用力拽住她的手腕往楼下拖，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林小满踉跄了一下，纸箱里传来铅笔盒碰撞的声响。
她回头最后看了眼101的门牌，那三个数字被雨水模糊成灰色的影子。
“陆叔叔派的车到了。”
母亲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弦，每个字都带着不自然的颤音。
黑色宾利碾过积水停在单元门口，轮胎溅起的泥水沾湿了林小满的裤脚。
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露出张棱角分明的少年面孔。
那人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黑发下的眼睛像浸在冰水里的黑石子，冷冷扫过她沾着雨水的球鞋。
“爸，这就是你说的‘干净人’？”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明明说着普通话却带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驾驶座的陆赟咳嗽一声：“阿沉，帮妹妹拿行李。”
冷漠的少年推门下车，黑色裤腿狠狠踩进积水坑，故意似地又溅起一片水花。
他单手拎起她的行李箱，突然凑近她耳边：“知道吗？
你们这种小三和小三的女儿，在我们家活不过一集。”
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扑在她耳廓上，带着薄荷糖的凉意。
……檀香味的别墅里，林小满赤脚站在客房中央。
母亲正把她们的衣物挂进柚木衣柜，那些洗得发白的T恤在宽敞的衣柜里显得格外渺小。
“云里中学是A市最好的私立学校。”
母亲背对着她整理床单，声音轻快得不真实，“陆叔叔都打点好了，你明天首接去高二（3）班报到。”
陆沉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手里转着车钥匙。
“衣帽间在走廊尽头。”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这里是我放航模的地方。”
“阿沉！”
陆赟的呵斥从楼下传来。
陆沉慢悠悠首起身，经过林小满时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她闻到他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像是刚从某个派对回来。
“云里中学见，拖油瓶。”
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顺手从她笔袋里抽走一支铅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线。
林小满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母亲纤细的背影，嘴巴张开又合上，心里有许多疑问，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问。
是先问，陆沉说得小三是真的吗？
还是……为什么爸爸才走不到两个月，妈妈就迅速改嫁了。
首到母亲离开房间，她心中的疑问都未说出口。
……转学第一天，林小满就在食堂被陆沉的朋友团围住。
她正低头喝汤，突然阴影笼罩了整张餐桌。
“这不是陆少家的便宜妹妹吗？”
染栗色头发的男生把餐盘重重搁在她面前，震得汤碗泛起涟漪，“你妈是不是特别会......”话没说完就被同伴的哄笑淹没。
林小满攥紧筷子，指节发白。
不知是谁碰翻了可乐，棕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在她白色衬衫上，晕开一片难看的污渍。
这时有人敲了敲她身后的玻璃窗，她转头看见陆沉站在走廊逆光处，对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嘴角挂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陆沉总是这样恶劣，让林小满不得不学会在陆家像幽灵般生活。
她会在陆沉带篮球队友回家训练时绕道走，听到地下室传来音乐声就躲在阁楼画画。
她的素描本里多了很多窗外的香樟树，偶尔也会出现图书馆那个固定的侧影。
……此刻开学典礼上，她下意识环顾西周，确认那个恶魔没坐在附近。
“下面有请高二(1)班程礼昀同学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林小满抬头看见演讲台上的少年。
阳光从他身后漫过来，为他挺拔的轮廓镀上金边。
白衬衫的领口熨帖地贴着修长的脖颈，袖口挽起露出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他的声音如山涧清泉，不急不缓地流淌在整个礼堂。
林小满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光落在他扶着话筒的左手上，那修长的手指根部有一道明显的蓝黑色墨水渍，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这个小小的瑕疵让林小满心头一颤，原来完美如他也会有这样生活化的痕迹。
就在程礼昀讲到“新学期目标”时，一道白影突然从侧面飞来——林小满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就被什么轻薄的东西扫过，她下意识伸手一抓，接住了一只折得随意的纸飞机。
机翼上用蓝黑墨水写着“高二(1)班垃圾桶见”，字迹因为匆忙有些歪扭。
“哐当！”
慌乱中她撞倒了折叠椅，金属与地面的碰撞声在安静的礼堂里格外刺耳。
周围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笑声，林小满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血液冲上耳膜，发出嗡嗡的轰鸣。
她死死攥着那只纸飞机，突然听见后排传来熟悉的嗤笑。
陆沉不知何时站在了过道上，正举着手机对准她，屏幕的冷光映出他带着恶意的笑容，他做了个口型：“表，演，精，彩。”
“谁在乱扔纸飞机？！”
教导主任的呵斥从后排传来。
林小满条件反射地抬头，却正对上演讲台上程礼昀的目光。
他的演讲停顿了半秒，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平静如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在教导主任气急败坏地冲向陆沉时，她分明看见程礼昀的嘴角极轻地扬了扬，像是被什么有趣的事情逗笑了，又迅速恢复了那副完美的表情。
这个转瞬即逝的笑容让林小满心跳加速，她迅速低下头，害怕自己那隐秘的少女心事被人发现。
而后发现手中的纸飞机己经被捏得不成形状，机翼上的字迹被手心的汗水晕开，变成模糊的云团。
开学典礼结束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向礼堂出口。
林小满刻意放慢脚步，等陆沉和他的朋友们走远。
经过走廊拐角时，她突然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她蹲下身，捡起一枚精致的钢笔帽，内侧刻着花体的“C.L.Y”，边缘还残留着未干的蓝黑墨迹。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这是程礼昀的钢笔。
她见过他在图书馆用这支笔写字时微微蹙眉的专注模样，也见过他在学生会开会时用它轻敲桌面的节奏。
而现在，这个带着他气息的小物件就躺在她的手心里。
“捡破烂的习惯还没改？”
陆沉的声音像毒蛇般从背后缠上来。
他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正倚在消防栓旁边抽烟。
没等林小满反应过来，他己经抽走钢笔帽对着光端详：“程礼昀的东西你也敢碰？”
林小满浑身血液凝固。
但陆沉只是恶劣地笑了笑，把钢笔帽抛回她怀里：“你说，要是学神发现自己的小迷妹是小三的女儿……”拐角阴影处，程礼昀停下擦拭手指的动作。
湿巾在他掌心皱成一团，目光在陆沉搭在林小满肩上的手和她发红的耳尖之间来回扫视。
窗外香樟树沙沙作响，像某种危险的预兆。
林小满跪在灵堂的蒲团上，盯着父亲遗照下方那簇白菊。
冷气从她裸露的脚踝爬上来，在膝盖骨里凝成细小的冰碴。
母亲在旁边哭得发抖，黑色丧服裹着单薄肩膀，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叔叔和律师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带着金属般冷硬的回音。
“保险金结算需要死亡证明原件......老房子的产权证明在我这里......”那是高一的寒假，父亲送货的卡车在高速公路上侧翻。
警察说凌晨三点发生的车祸，驾驶座完全变形。
林小满盯着事故现场照片里那摊暗色痕迹看了很久，首到母亲尖叫着抢走文件袋。
……林小满抱着装满课本的纸箱站在屋檐下，纸箱底部己经被雨水浸软。
曾经最亲近的叔叔正在指挥工人换锁，崭新的黄铜锁在昏暗楼道里闪着刺眼的光。
“动作快点！
下午家具城要送新床过来。”
母亲突然用力拽住她的手腕往楼下拖，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林小满踉跄了一下，纸箱里传来铅笔盒碰撞的声响。
她回头最后看了眼101的门牌，那三个数字被雨水模糊成灰色的影子。
“陆叔叔派的车到了。”
母亲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弦，每个字都带着不自然的颤音。
黑色宾利碾过积水停在单元门口，轮胎溅起的泥水沾湿了林小满的裤脚。
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露出张棱角分明的少年面孔。
那人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黑发下的眼睛像浸在冰水里的黑石子，冷冷扫过她沾着雨水的球鞋。
“爸，这就是你说的‘干净人’？”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明明说着普通话却带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驾驶座的陆赟咳嗽一声：“阿沉，帮妹妹拿行李。”
冷漠的少年推门下车，黑色裤腿狠狠踩进积水坑，故意似地又溅起一片水花。
他单手拎起她的行李箱，突然凑近她耳边：“知道吗？
你们这种小三和小三的女儿，在我们家活不过一集。”
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扑在她耳廓上，带着薄荷糖的凉意。
……檀香味的别墅里，林小满赤脚站在客房中央。
母亲正把她们的衣物挂进柚木衣柜，那些洗得发白的T恤在宽敞的衣柜里显得格外渺小。
“云里中学是A市最好的私立学校。”
母亲背对着她整理床单，声音轻快得不真实，“陆叔叔都打点好了，你明天首接去高二（3）班报到。”
陆沉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手里转着车钥匙。
“衣帽间在走廊尽头。”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这里是我放航模的地方。”
“阿沉！”
陆赟的呵斥从楼下传来。
陆沉慢悠悠首起身，经过林小满时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她闻到他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像是刚从某个派对回来。
“云里中学见，拖油瓶。”
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顺手从她笔袋里抽走一支铅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线。
林小满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母亲纤细的背影，嘴巴张开又合上，心里有许多疑问，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问。
是先问，陆沉说得小三是真的吗？
还是……为什么爸爸才走不到两个月，妈妈就迅速改嫁了。
首到母亲离开房间，她心中的疑问都未说出口。
……转学第一天，林小满就在食堂被陆沉的朋友团围住。
她正低头喝汤，突然阴影笼罩了整张餐桌。
“这不是陆少家的便宜妹妹吗？”
染栗色头发的男生把餐盘重重搁在她面前，震得汤碗泛起涟漪，“你妈是不是特别会......”话没说完就被同伴的哄笑淹没。
林小满攥紧筷子，指节发白。
不知是谁碰翻了可乐，棕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在她白色衬衫上，晕开一片难看的污渍。
这时有人敲了敲她身后的玻璃窗，她转头看见陆沉站在走廊逆光处，对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嘴角挂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陆沉总是这样恶劣，让林小满不得不学会在陆家像幽灵般生活。
她会在陆沉带篮球队友回家训练时绕道走，听到地下室传来音乐声就躲在阁楼画画。
她的素描本里多了很多窗外的香樟树，偶尔也会出现图书馆那个固定的侧影。
……此刻开学典礼上，她下意识环顾西周，确认那个恶魔没坐在附近。
“下面有请高二(1)班程礼昀同学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林小满抬头看见演讲台上的少年。
阳光从他身后漫过来，为他挺拔的轮廓镀上金边。
白衬衫的领口熨帖地贴着修长的脖颈，袖口挽起露出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他的声音如山涧清泉，不急不缓地流淌在整个礼堂。
林小满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光落在他扶着话筒的左手上，那修长的手指根部有一道明显的蓝黑色墨水渍，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这个小小的瑕疵让林小满心头一颤，原来完美如他也会有这样生活化的痕迹。
就在程礼昀讲到“新学期目标”时，一道白影突然从侧面飞来——林小满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就被什么轻薄的东西扫过，她下意识伸手一抓，接住了一只折得随意的纸飞机。
机翼上用蓝黑墨水写着“高二(1)班垃圾桶见”，字迹因为匆忙有些歪扭。
“哐当！”
慌乱中她撞倒了折叠椅，金属与地面的碰撞声在安静的礼堂里格外刺耳。
周围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笑声，林小满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血液冲上耳膜，发出嗡嗡的轰鸣。
她死死攥着那只纸飞机，突然听见后排传来熟悉的嗤笑。
陆沉不知何时站在了过道上，正举着手机对准她，屏幕的冷光映出他带着恶意的笑容，他做了个口型：“表，演，精，彩。”
“谁在乱扔纸飞机？！”
教导主任的呵斥从后排传来。
林小满条件反射地抬头，却正对上演讲台上程礼昀的目光。
他的演讲停顿了半秒，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平静如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在教导主任气急败坏地冲向陆沉时，她分明看见程礼昀的嘴角极轻地扬了扬，像是被什么有趣的事情逗笑了，又迅速恢复了那副完美的表情。
这个转瞬即逝的笑容让林小满心跳加速，她迅速低下头，害怕自己那隐秘的少女心事被人发现。
而后发现手中的纸飞机己经被捏得不成形状，机翼上的字迹被手心的汗水晕开，变成模糊的云团。
开学典礼结束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向礼堂出口。
林小满刻意放慢脚步，等陆沉和他的朋友们走远。
经过走廊拐角时，她突然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她蹲下身，捡起一枚精致的钢笔帽，内侧刻着花体的“C.L.Y”，边缘还残留着未干的蓝黑墨迹。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这是程礼昀的钢笔。
她见过他在图书馆用这支笔写字时微微蹙眉的专注模样，也见过他在学生会开会时用它轻敲桌面的节奏。
而现在，这个带着他气息的小物件就躺在她的手心里。
“捡破烂的习惯还没改？”
陆沉的声音像毒蛇般从背后缠上来。
他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正倚在消防栓旁边抽烟。
没等林小满反应过来，他己经抽走钢笔帽对着光端详：“程礼昀的东西你也敢碰？”
林小满浑身血液凝固。
但陆沉只是恶劣地笑了笑，把钢笔帽抛回她怀里：“你说，要是学神发现自己的小迷妹是小三的女儿……”拐角阴影处，程礼昀停下擦拭手指的动作。
湿巾在他掌心皱成一团，目光在陆沉搭在林小满肩上的手和她发红的耳尖之间来回扫视。
窗外香樟树沙沙作响，像某种危险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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