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血色槐花槐花落在脸上的时候，我以为是肖白回来了。
那年春天他也是这样站在槐树下，白衣沾着细碎的花瓣，笑着朝我伸手：“小乖，过来。
” 那时我刚修出人形不久，毛茸茸的尾巴还藏不住，怯生生地拽着他的衣角，
鼻尖全是清甜的花香。可现在落在脸上的槐花，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我趴在冰冷的泥土里，
左眼的血糊住了视线，右眼早就空了 —— 三天前肖白亲手挖走了它，
说要拿去给陆星做药引。他的指尖很凉，触到我眼眶时，我甚至还傻笑着想，
他终于肯碰我了。“肖白，”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
“我耳朵也听不见了。”试药的第七天，我的耳膜就被药性烧穿了。
那些黑色的药汁灌进耳朵时，我看见陆星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陛下，她叫得真难听。
” 而肖白只是皱着眉，递给我一块布：“咬住。”我乖乖地咬住布，
看着他转身扶着陆星回房，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尘土，迷了我仅剩的那只眼。
手腕和脚踝传来钻心的疼，是被挑断筋络的地方又在抽搐。他们说怕我跑，可我怎么会跑呢？
这里有肖白啊，有我们亲手种的荔枝树，有他说要住一辈子的小木屋，我怎么舍得跑。
“内丹……” 我费力地抬起头，朝着记忆里他站立的方向，“你要的话，拿去吧。
”风卷着槐花瓣掠过脸颊，像谁的手指轻轻拂过。我忽然闻到了熟悉的甜香，
和我们初遇时一模一样。那时他被仇家追杀，跌坐在槐树下，我叼着草药凑过去，
他虚弱地笑：“小兔子，你不怕我？”后来他说，那天的槐花落在我雪白的绒毛上，
像落了一场永远不会化的雪。身体突然被人拎起来，重重摔在槐树根上。
我听见骨头碎裂的轻响，或许是腿骨，或许是肋骨 —— 反正早就疼麻木了。
肖白的声音隔着很远传来，像从水底浮上来的气泡：“吵死了。”是啊，我忘了，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心口忽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像是有只手硬生生要把什么东西从里面拽出来。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的时候，
反而笑了。原来内丹被取走是这种感觉，像把我这一千年的修行、一千年的爱恋，
都连根拔起了。血珠从眼角滚落，砸在槐树根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我最后望了眼灰蒙蒙的天，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最后缩成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雪白的绒毛被血浸透，像团被人随意丢弃的红布。第一卷：忘川三百年“十二，
又在槐爷爷这儿偷懒？”头顶传来温温的触感，我迷迷糊糊睁开眼，
看见叶墨提着竹篮站在阳光下，发梢沾着细碎的金光。他总是这样，三百年了，
每次找到我时都带着我爱吃的荔枝，果皮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我晃了晃脚腕，
红绳上的黑铃叮当作响，“叶墨哥哥，这破铃铛总响，摘了好不好？”他蹲下来，
指尖轻轻划过那颗发黑的玉铃，眉头微蹙：“摘不掉的。再说，响着才好，免得你跑丢了。
”我吐吐舌头，往他竹篮里瞅 —— 果然藏着满满一篮荔枝。
三百年前我在这棵槐花树下醒来时，浑身裹着黏腻的树脂，像被树精吞进了肚子里。
脖子上挂着枚血玉坠，红得像要滴下来，脚腕上就是这串红绳脚链，
黑铃无论怎么扯都扯不下来。叶墨说我是兔子精，叫十二，其他的便不肯多说。
可我总做些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穿黑衣的少年喂我吃荔枝，
说满山的果树都是为我种的；他教我骑马时我摔进他怀里，
睫毛上沾着草屑；他在槐树下吻我，说要把我锁在身边，于是编了这红绳脚链。“发什么呆？
” 叶墨弹我的额头，把剥好的荔枝塞进我嘴里，“再不吃就坏了。
”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我忽然想起梦里的少年也是这样，把最饱满的荔枝剥给我，
自己只吃核。可那少年长什么样来着？每次想看清他的脸，梦就碎了，
只剩下心口密密麻麻的疼。“叶墨哥哥，” 我嚼着荔枝含糊道，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他剥荔枝的手顿了顿，阳光穿过他的指缝，
在我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没有，” 他声音很轻，“你只要记得现在开开心心的就好。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听见脚腕的铃铛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很急促，像是在警告什么。
我抬头望去，槐花树的枝叶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落下漫天花瓣，像场突如其来的雪。
第二卷：蟠桃惊梦“听说了吗？今年蟠桃会允许带家属呢。”“可不是嘛，
听说连冥王都要携夫人出席呢。”我趴在墙头，把耳朵贴在冰凉的砖上，
听着里面仙娥们的议论。叶墨说我是妖，不能去天庭，可那蟠桃听起来就很好吃，
比叶墨带来的荔枝还诱人。“叶墨哥哥！” 我冲过去拽他的袖子，使劲晃，
“带我去蟠桃会嘛！就说我是你……”“夫人。” 他突然开口，耳根泛着淡淡的红，
“玉帝说可以带一位家属。”我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荔枝核掉在地上。“夫、夫人？
”他转过身，从袖中取出一件裙衣，红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流光。“总穿白色像个小哭包，
换件红的，像点样子。”我看着那件红裙，心里莫名发慌，像有什么不好的记忆要涌出来。
可一想到蟠桃的甜味，还是接了过来：“成交！但先说好了，只是假扮的！”他低头笑起来，
眼里盛着温柔的光：“好，假扮的。”天庭比我想象的还要华丽，云彩铺成的路软软的，
踩上去像棉花糖。叶墨牵着我的手，指尖暖暖的，可我总觉得心慌，脚腕的铃铛也响个不停，
叮叮当当地扰得人心烦。“我去逛逛。” 我挣开他的手，没等他回答就跑了。
反正有铃铛响，他总能找到我的。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一座黑色的宫殿，
牌匾上写着 “冥殿” 两个字。我刚想凑近看看，脚腕的铃铛突然疯狂作响，
震得我骨头都麻了。这声音太吵了，吵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谁在外面？”殿门 “吱呀” 一声开了，我吓得连忙躲到树后。
一个穿黑衣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墨发凌乱地贴在额上，眼睛亮得惊人，
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陛下，怎么了？” 一个病怏怏的女子扶着门框，
脸色苍白得像纸。少年的目光倏地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没事，” 他声音很低，
“看错了。”女子咳嗽着靠过来，他连忙扶住她，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进去吧，
外面风大。”他们转身的瞬间，我看见少年回头望了一眼，目光扫过我藏身的大树时，
停顿了很久。我吓得捂住嘴，连呼吸都忘了，直到他们走进殿门，才跌跌撞撞地跑开。
跑过拐角时，我好像听见他低声说：“不可能是她……”第三卷：旧影重逢“你跑哪去了？
” 叶墨在蟠桃会的角落里找到我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把刚才的事告诉他，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以后离冥殿远点。”“为什么啊？
” 我咬着手里的葡萄，含糊道，“那个少年郎长得真好看，就是眼神怪怪的。
”叶墨刚要说话，司仪突然高声唱喏：“冥王到 ——”我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
心脏猛地一缩。走进来的黑衣少年，正是我在冥殿外看到的那个人。他比刚才更挺拔了些，
玄色朝服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一步步走过来时，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寒气。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
我听见脚腕的铃铛 “叮” 地响了一声，像是敲在心上。他的眼睛突然红了，
手里的酒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酒液溅湿了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十二……” 他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叶墨突然攥紧我的手，
掌心滚烫。“冥王认错人了，” 他站起身，挡在我面前，“舍妹顽劣，惊扰了冥王。
”少年没有看叶墨，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透。“她不是你妹妹，
” 他轻笑一声，笑意却没到眼底，“是你夫人，对吗？”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解释，
就被他猛地拽了起来。“跟我来。”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我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放开她！
” 叶墨追上来，一把拉住我的另一只手。两人对峙着，空气里仿佛有电光火石在噼啪作响。
我被夹在中间，吓得快要哭了，脚腕的铃铛响得更急了，像是在哭。“我有话跟她说。
” 少年的声音冷得像冰，“叶墨仙官，别逼我动手。”叶墨的脸色铁青，
可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十二，别怕，我在这等你。”我被他拽到殿外的回廊上，
他一把将我按在廊柱上，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嵌进木头里。
“你没死……” 他盯着我的眼睛，眼眶红得吓人，“你真的没死！”“你是谁啊？
” 我被他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放开我！”他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小乖，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肖白啊。”肖白。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
猛地撬开了记忆的闸门。我想起有人在槐树下叫我 “小乖”，想起满山的荔枝树，
想起那个教我写字、教我骑马的少年。可这些温柔的记忆里，
还夹杂着挖眼的剧痛、灌药的苦涩、筋络被挑断时的绝望。“我不是小乖，
” 我用力推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叫十二。”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一点点碎裂开来。“不，你就是小乖，” 他抓住我的肩膀，疯狂地摇晃，“你看，
这是你最喜欢的荔枝，这是你亲手编的红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尖叫着，
手脚并用地推开他，“你这个疯子！”他被我推得后退了几步，撞在廊柱上。我趁机想跑，
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腕。红绳上的黑铃紧紧贴着他的掌心，他的手指滚烫，烫得我心里发慌。
“你看这铃铛，” 他把我的脚腕抬起来，声音里带着哀求，“你忘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