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里在十六层玻璃幕墙前打了个寒颤，电子钟显示23:47的幽蓝荧光倒映在他镜片上。
最后一位测试员离开时带走了中央空调的热度，
此刻整层办公楼只剩下他的键盘声在啃食寂静。"第427次编译失败。
"他摘下防蓝光眼镜，指腹重重碾过酸胀的眼窝。地铁末班车早在两小时前就驶离科技园站，
打车软件里排队人数却定格在三位数。这个认知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后颈黏着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爬。梧桐西路的路灯每隔三盏就坏一盏，
像段被虫蛀的二进制代码。顾里把笔记本电脑抱得更紧了些，
公文包侧袋里未拆封的胃药哗啦作响。当那团雪色影子从绿化带窜出时，
他恍惚以为是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三十公斤的成年萨摩耶犬撞进怀里的瞬间，
拿铁咖啡在羊绒大衣上泼出褐色星云，测试报告如同白鸽群哗啦啦飞散在夜风里。
后脑勺磕在法国梧桐上的闷响，混合着犬齿刺穿皮肉的锐痛，
让顾里在二月倒春寒中尝到了铁锈味。"雪球！"清凌凌的女声刺破耳鸣，
月光正巧移到来人发顶。蓬松的羊毛卷发间晃动着蓝绿挑染，
oversize棒球服袖口露出半截纹身——是条缠绕着玫瑰的衔尾蛇。
女孩跪坐在满地狼藉中，应急处理的纸巾按在他渗血的虎口，
温热呼吸裹挟着佛手柑香波的气息扫过他鼻尖。"抱歉抱歉！它平时连飞虫都不咬的。
"她指尖的温度比夜风高出36.7度，腕骨上挂着的银镯随着动作轻响，"我叫张瑾瑜，
是前面美院的雕塑系助教......"顾里甩开触碰的动作让两人都僵在原地。
散落的文件页在积水里缓慢洇开，某张性能测试图表上，
代表系统崩溃次数的红色折线正在月光下诡异地扭动。
"所以这就是你深夜在市政道路无绳遛大型犬的理由？"他扯下领带缠住伤口，
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
"根据《A市养犬管理条例》第五章第二十一条......""你的手在发抖。
"张瑾瑜突然打断法律条文背诵，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锡箔纸包，"巧克力，防低血糖的。
"雪白的大狗此刻温顺地趴在她马丁靴边，尾巴扫过路面碎落的玉兰花瓣。
顾里后退半步的动作被对方精准预判。那双猫似的圆眼睛突然逼近，
他看见她睫毛上沾着几点石膏粉，"你刚才敲的是Shift键吧？
左手小指悬空时还在做轮指动作——程序员？"这个推论让顾里瞳孔微缩。
路灯恰在此刻重新亮起，照亮女孩胸前晃荡的工作牌：雕塑工坊3D建模师，
证件照下印着个二维码，扫描结果显示她名下登记着全市七只导盲犬的训练档案。
"明天带你去打蛋白疫苗。"她往他风衣口袋塞了张烫金名片，人造革的触感带着体温，
"顺便说，你用的薄荷味漱口水对胃酸反流有刺激性。"直到网约车尾灯消失在街角，
顾里才意识到自己竟忘了拒绝。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口袋里的巧克力开始融化，
伤口在包扎后反而泛起细密的刺痛。他弯腰捡拾文件时，
发现某页代码草稿背面印着半个石膏手印——是双正在比中指的纤细手掌。
手机突然在凌晨一点震动，测试组群里跳出鲜红提示：核心算法出现未知变量，
疑似遭遇新型病毒攻击。顾里把沾着犬类口水的U盘插进电脑，
系统自检程序突然开始疯狂刷屏，某个加密文件夹自动弹开，
监控录像显示两小时前有陌生IP接入公司服务器。他抓起风衣冲下楼时，
口袋里的名片边缘划过指腹。暗纹在月光下显出端倪，
那家标注着"艺术疗愈工作室"的地址，分明与病毒攻击源定位的咖啡厅坐标完全重合。
顾里站在"青鸟疗愈空间"的霓虹招牌下时，腕表显示08:17。
这座由老厂房改造的LOFT建筑外墙爬满凌霄花，三楼落地窗里隐约可见石膏像群，
某个断臂维纳斯正用激光切割机雕刻着大理石。"叮——" 玻璃门自动感应开启的瞬间，
雪白巨犬从旋转楼梯俯冲而下。顾里条件反射护住笔记本电脑，
却发现萨摩耶项圈上多出个青铜铃铛，晃动的频率恰好与手机信号屏蔽器同步。
"血清抗体检测需要空腹八小时。"张瑾瑜的声音从头顶横梁传来。
她倒挂在空中瑜伽吊床上，黑色工装裤垂落成钟摆，
正用雕刻刀修改着悬浮的全息投影——是只正在解构重组的比特犬三维模型。
顾里将挂号单拍在接待台，"市疾控中心说我的血液样本出现异常凝集反应。
"他故意露出缠着绷带的左手，纱布边缘渗出诡异的靛蓝色，
"你给的锡纸巧克力检测出γ-氨基丁酸增强剂。"吊床突然急速下坠，
张瑾瑜借力荡到他面前，发梢扫过鼻尖时带起加密算法的檀香味。"所以你是来质问，
还是求解脱构函数？"她指尖夹着的雕刻刀闪过冷光，
刀柄镶嵌的芯片正与顾里的智能手表产生数据共振。地下室突然传来机械轰鸣，
整面砖墙180度翻转，露出布满光纤导管的疫苗冷藏库。六边形蜂巢式货架上，
标着"狂犬病疫苗"的安瓿瓶泛着钴蓝色荧光，
瓶身条形码在紫外线照射下显现出量子纠缠符号。"趴下！" 张瑾瑜突然将顾里扑倒在地。
子弹擦着发梢嵌入身后的《呐喊》仿生雕塑，蒙克的脸在弹孔处裂变成数据流瀑布。
雪球犬齿间弹出微型激光器，精准击落第二颗从通风管射来的追踪弹。
"你代码里的幽灵变量比预期早醒了十二小时。"张瑾瑜扯开顾里衬衫，
心率监测贴片吸附在他胸口的瞬间，整栋建筑的防弹玻璃切换成电磁屏蔽模式，"抱住雪球，
它能干扰热成像定位！"顾里在犬类温暖的毛发间嗅到硝烟味，
瞳孔倒映着张瑾瑜在控制台飞舞的双手。全息键盘悬浮在她指间，
病毒溯源程序正以梵高《星月夜》的形态疯狂增殖。某个加密数据包突然爆开，
浮现出他昨夜被咬伤时的三维建模图——伤口处的荧光标记与疫苗瓶上的符号完全吻合。
"你篡改了我的生物信息素？"顾里扯断心率贴片，却在警报声中踉跄跪倒。
视网膜投影突然强制启动，
显示着昨夜公司服务器被入侵的路径图：攻击源竟来自他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起搏电流。
张瑾瑜用牙撕开疫苗安瓿，玻璃碎屑混着血珠滚落锁骨，
"是你体内潜伏的神经网络在召唤我们。"她将淡金色液体推进静脉时，
顾里看见她后颈浮现出纳米级纹身——与昨晚病毒代码同源的克莱因。
顾里的指尖悬在回车键上方，全息投影将《致爱丽丝》的乐谱折射成DNA双螺旋结构。
当最后一个音符转化成二进制脉冲，地下室突然涌起海潮声，
老式显像管电视机从水泥地里缓缓升起。"你母亲的意识碎片正在坍缩。
"张瑾瑜将神经连接线刺入他枕骨凸起，雪球的瞳孔变成数据采集器的幽绿，
"抓紧那辆银色雪铁龙的尾气味道，那是记忆锚点。
"2019年10月17日16:23的雨幕在视网膜上重建。
顾里看见副驾驶座上的自己正在啃食蓝莓司康，车载广播播放着脑科学峰会新闻。
后视镜里母亲的眼角痣突然渗出液态金属，在雷暴袭来的瞬间化作纳米机器人钻入他耳道。
量子回溯程序突然卡顿，记忆画面出现诡异的三角噪波。
张瑾瑜咬破食指在控制台画克莱因瓶符号，鲜血激活的暗门后飞出无数石膏手掌，
每只掌心都刻着顾里不同年龄段的脑电波图谱。"认知茧房要塌了！
"她甩出雕刻刀击碎正在数据化的车窗，现实与虚幻的裂缝中，顾里抓住母亲飘散的丝巾。
丝帛在掌心燃烧成灰烬，灰烬里竟包裹着微型胶囊——正是此刻在他胃部CT中闪烁的异物。
雪球突然发狂般撞向东南角的《格尔尼卡》仿生壁画，量子计算机阵列在爆炸中显形。
三百台浸在液氮中的生物芯片同时嗡鸣，
全息屏上滚动着顾里过去五年每次昏睡的脑皮质活跃区数据。张瑾瑜撕开工装裤暗袋，
抑制剂的生产日期在火光中清晰可辨：2020.10.17——正是顾里母亲车祸周年祭。
"你早就是计划的零件..."顾里反手扣住她腕脉，
却在触及她锁骨处的低温舱疤痕时头痛欲裂。记忆回廊的镜面全部炸裂，
制衔尾蛇草图、十九岁在爆炸现场攥着带血的校徽、昨夜用刻刀在疫苗瓶雕琢他的基因序列。
地下室突然渗入黑色潮水，雪球项圈的青铜铃铛发出次声波警报。液体触及之处，
顾里衬衫上的液态金属开始吞噬布料，
在他的肋骨表面蚀刻出与张瑾瑜后颈相同的克莱因瓶图腾。剧痛中，
见潮水倒映出两个纠缠的倒影——自己的心脏起搏电流正通过图腾与张瑾瑜的脑机接口共振。
"呼吸同频，脑波谐调率突破临界值！"机械音响起时，张瑾瑜突然吻住他的伤口。
佛手柑香气混着血锈味在唇齿间炸开，顾里的视网膜投射出母亲实验室的密码键盘。
当他本能地输入童年门牌号，整个量子阵列突然开始逆向旋转，
将两人抛入雪球项圈摄像头的记忆数据流。2023年平安夜的监控画面雪花般涌来。
顾里看见自己躺在公司休息室，而张瑾瑜正用3D打印笔在他心口修复旧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