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花瓣上，湿润的露水顺着边缘滚落。
我抓起手机点亮屏幕，上面显示七月二十一日，星期四。
"我说过多少次了，花放床头不好，会影响睡眠质量。
"我嘟囔着，仿佛在跟谁说话。
客厅墙上的相框里，他笑得一脸灿烂。
照片是去年夏天拍的，他穿着白色T恤，手里拿着刚买的冰淇淋。
我拨通了他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挂断，又打开微信发了条消息："今天食堂的木桶饭还是那么咸，害我喝了两大杯水。
下课的时候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真倒霉。
"消息显示发送成功，却没有任何回复。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发了会呆。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
我猛地抓起手机，却看到屏幕上显示"叔叔"二字。
"喂，叔叔。
""小柒，你在学校吗？"他的声音沙哑，似乎在强忍什么。
"在的，怎么了？""昨晚...阿宁出了车祸，你在哪个校区？我去接你。
"世界突然安静了。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意识到叔叔还在电话那头。
"我在南校区，东门。
"我听见自己说。
挂了电话，我机械地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钱包和充电器。
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刚才发给他的信息。
已读未回。
叔叔的车停在校门口，我拉开车门坐进去。
整个过程就像一场梦。
叔叔红着眼睛，不停地说着什么，但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到了医院，好多人围了上来。
有人在哭，有人在劝，还有人在打电话。
我被带到ICU门口，叔叔说等下午三点探视时间，我可以进去见他。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王者荣耀，我用辅助，他用打野。
我们经常一起玩，他总是带我赢。
"你在干什么？"一个陌生女人质问我，"阿宁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玩游戏？"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继续盯着屏幕。
手指机械地点击着技能按钮，屏幕上的人物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下午三点，护士带我进ICU。
穿防护服，戴口罩，套鞋套，消毒。
每一步都很仔细，仿佛这些程序能延长我们相处的时间。
ICU里很亮，一排排的床位，大多是老人。
护士带我走到最里面的一张床前。
他躺在那里，插着呼吸机，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和监测设备。
护士弯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却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们对视着，谁都没说话。
我感觉脸上有些湿润，伸手一摸才发现是眼泪。
它们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很快模糊了我的视线。
护士递给我纸巾，我拼命擦拭，但眼泪却越来越多。
"你怎么了？你站起来好不好？"我握着他的手，声音颤抖，"我想让你抱抱我。
我们结婚好不好？我好想嫁给你，现在就嫁。
我想给你生宝宝。
"他嘴角微微上扬，呼吸面罩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我回头看向护士，眼神中充满恳求。
护士点点头："我摘后，你快点趴下听，我拍你的时候，你就快点起来。
"我俯下身，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他用尽全力，声音微弱但清晰："宝贝乖，别哭，嫁别人。
"无数次，我在梦中重温那一刻。
有时候我会幻想他说了别的话，比如"等我好起来"或者"我们去旅行"。
但现实是，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七月二十五日下午四点，他走了。
把我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又把我丢回了黑暗。
我坐在他房间的地板上，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仿佛能听见他又气又无奈的声音："又抽烟！不是说好戒了吗？"我笑了笑："知道了，马上就戒。
"但我知道，这一次，不会有人再唠叨我了。
我们认识那年，我14岁，他17岁。
我们在一起那年，我16岁，他19岁。
他走的那年，我19岁，他22岁。
我们共处的时光太短暂了，短暂到我有时会怀疑那只是一场梦。
但身上留下的每一个记忆，都提醒着我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有张卡，他从不告诉我密码。
那天下午我窝在沙发里，看他在厨房忙碌。
"为什么不告诉我密码？"我问，"你是不是要藏私房钱养小三？"他拿着卡在我面前晃了晃："这张卡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但要等你嫁给我以后才能给你。
""这是我以后惹你生气的原谅卡，"他继续说，"也是我的工资卡。
等我们结婚了，我要赚更多的钱养宝宝。
这样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就少了，有了这张原谅卡，我惹你生气但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可以用这张卡里的钱去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那要是结婚之前惹我生气了怎么办？"我问。
他坏笑着走近我："现在我有时间啊，要是惹你生气，我就狠狠地把你摁在床上亲到你原谅我为止。
"说完，他就俯下身，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推开他："去去去，肉麻死了。
"表面上嫌弃，心里却甜滋滋的。
那时候，我们以为时间很长，未来很远。
他走后，我拿到了那张卡。
密码很简单，是我的生日。
卡里有三万九千四百八十四，这是他两年多兼职和省吃俭用攒下的钱。
每年的各种节日和我们的纪念日，我都会用卡里的钱给自己买东西，或者用他的微信号给我发个小红包，然后拍照发朋友圈，假装是他送的礼物。
上周，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坐在诊室里，我望着窗外的树叶发呆。
"最近感觉怎么样？"医生问。
"挺好的。
"我机械地回答。
"你上次说想试着接受新的生活，有什么进展吗？"我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是我和他的合照。
那是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拍的，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
"我试过了。
"我说，"但是他们都不是他。
"医生叹了口气："小柒，已经快四年了。
你男友希望你能好好生活，所以才会对你说那句话。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我得到过他，怎么能接受别人？"走出诊所，雨下得很大。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马路上的车辆呼啸而过。
手机震动，是一条短信："卡里只剩下三万七千七百六十二了，够你给我买一辈子的礼物。
"发信人是我自己。
"你以后一定要找个对你好的人。
"这是我妈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我已经找到了，只是他不在了。
那天，我去他家看望阿姨和叔叔。
他们自从他走后就把我当亲生女儿。
我住在他曾经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保持原样。
"小柒，吃饭了。
"阿姨在楼下喊。
我走下楼，看到桌上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
有红烧肉，糖醋排骨，还有我最爱吃的鱼香茄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问。
"没什么特别的日子，"阿姨笑着说，"就是想着你最近工作辛苦，多做些你爱吃的。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鼻子一酸。
这些年，每次我难过的时候，阿姨总会做一桌好菜。
她从不多问，只是默默支持我。
"对了，"叔叔放下筷子，"上次你说想去爬泰山？"我点点头："嗯，我和阿宁说好的，要一起去爬泰山。
"叔叔和阿姨对视一眼："等天气凉快点，我们一起去吧。
""我自己去就好。
"我说，"我答应过他的。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我们曾经租住的小屋。
房东阿姨给我开了门："小柒来了啊，进来坐。
"我笑着点点头，走进屋内。
一切都和四年前一样，连茶几上的杂志都没换过。
这是我和房东阿姨的约定，每月我付半价房租，她保持屋内原样。
我打开冰箱，里面还放着他最后一次包的饺子。
虽然早就冻裂了，但我舍不得扔。
房东阿姨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小柒啊，阿姨有话想对你说。
""阿姨请说。
""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叹了口气，"阿宁走了这么多年，你也该...""阿姨，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