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阁楼之谜三个月的时间，在打包箱、搬运工的吆喝和灰尘的气味里，倏忽而过。
盛夏七月，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蒸笼，湿热的空气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糖浆，
沉甸甸地笼罩着西林巷17号。老宅院墙的爬山虎绿得发黑，叶片肥厚，
层层叠叠覆盖着斑驳的红砖，密不透风。蝉在树荫里不知疲倦地嘶鸣，
单调的声浪一波接一波，非但没有带来生气，
反而更衬得这栋深藏巷尾的老宅有种被遗忘的、死寂般的沉闷。我站在院门口，
抱着最后一个纸箱。汗水顺着额角滑下，痒痒的。目光越过院门，
落在那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上。钥匙果然在锈迹斑斑的信箱底下垫着，冰凉。
搬家公司的人早已离开，引擎声远去后，巷子里只剩下蝉鸣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寂静。
不是城市里喧嚣背景音消失后的静，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不动的死寂。
那些疯狂的蝉鸣，也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进来的。我深吸了一口气，
混合着老房子陈腐木料、潮湿泥土和浓烈樟脑丸的味道，
强行压下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
穿过疯长的杂草几乎淹没的小径，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拧。“咔哒。”门开了。
一股更为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岁月腐朽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七月的酷暑，竟被隔绝在这厚重的木门之外。屋内光线昏暗，
只有几缕阳光从蒙尘的窄窗挤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形成几道斜斜的光柱。
空气是凉的，甚至有些阴冷，带着地窖般的寒意。客厅里堆满了纸箱。我把怀里的箱子放下，
环顾四周。房东口中的“老家具”：笨重的雕花木沙发蒙着厚厚的灰尘，
红木茶几的漆面龟裂剥落，一张褪色的八仙桌立在角落。墙壁灰暗，天花板很高，
角落挂着蛛网。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褪色的、时间停滞般的氛围里。我开始拆箱。
剪刀划开胶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窗外的日光染上橘红，屋内的阴影越来越浓。
就在我将最后几本书塞进靠墙的书架时——**一种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寂静。**嗒…嗒…嗒…声音来自头顶。清脆，短促，
带着弹性的回响，像……几颗玻璃弹珠被人随意丢在光洁的硬木地板上，弹跳几下，
然后滚开。我的动作瞬间僵住。握着书脊的手指收紧，指尖泛白。猛地抬头，
死死盯住天花板。声音停了。屋里只剩下我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幻听？老房子的热胀冷缩？
房东说过“有点响动”……可这声音，太像弹珠了。在这空置了至少十年的老宅里？
我强迫自己低头，继续整理。书页沙沙轻响。然而，那声音，仿佛在等待我放松警惕。
嗒…嗒嗒…嗒…又来了。更清晰了。正上方，
客厅天花板的正上方……那个位置……**阁楼！**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钢针，
猛地刺进我的脑海！三个月前那个深夜电话里，女人惊恐扭曲的尖叫——“别去阁楼！
”——伴随着滋啦的电流噪音，毫无预兆地在耳畔炸响！心脏骤然紧缩，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我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石头，
竖着耳朵捕捉头顶的动静。死寂。连窗外的蝉鸣似乎都消失了。
就在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的刹那——嗒嗒嗒嗒嗒！
**一连串密集的、急促的弹珠声猛地响起！**仿佛有人捧起一大把弹珠，
带着恶作剧般的恶意，狠狠砸在楼板上！声音在空寂的老宅里激起嗡嗡回响，
震得我耳膜发疼！不是老鼠！不是热胀冷缩！这声音……这声音太有“人”味了！
带着清晰的、戏谑的节奏感！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我猛地后退一步，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书架上，几本书哗啦落地！顾不上捡，
眼睛死死地、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瞪视着头顶那片发出声响的天花板！那里，
仿佛蛰伏着什么活物，正隔着薄薄的木板，嘲弄地注视着我！去！去看看！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上面装神弄鬼！也许是野猫？是鸟？必须弄个清楚！
否则我根本无法在这里待下去！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如同藤蔓疯狂滋长，瞬间压倒了理智！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客厅，脚步在空旷的老宅里激起空洞的回音！目光急切搜寻！楼梯！
在客厅右侧，一道狭窄陡峭的木梯，隐在阴影里！我冲上二楼！二楼狭窄的走廊，尽头，
一扇低矮的木门，像一块巨大的补丁，嵌在倾斜的屋顶下方。阁楼的门！深褐色门板，
油漆斑驳，布满划痕。门把手是一个老式的黄铜圆球，蒙着厚厚的绿锈。最刺眼的是那把锁。
老旧的挂锁，锁梁锈迹斑斑，歪歪扭扭挂在门鼻上，根本没扣紧！松松垮垮吊着，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房东说“锁坏了”，坏得形同虚设！我停在门前几步远，
心脏狂跳，擂鼓般撞击肋骨！呼吸粗重困难！头顶就是阁楼入口，那扇门像一个沉默的巨口，
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混杂尘埃和陈腐的气味！刚才那阵疯狂的弹珠声后，一片死寂！
这种死寂比声音更不安！像一张紧绷的网！我伸出手，指尖因用力而颤抖，
一点点靠近那个冰冷的黄铜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触感蔓延上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咯…吱…”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摩擦声，
从门板的另一侧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一只布满灰尘的手掌？
一件沉重的、被拖动的物体？正无声无息地贴靠着门板背面，
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移动了一下！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穿透厚重木门，丝丝缕缕渗出来，
缠绕上我的手腕！**门后……有东西！**“谁？！”我猛地缩回手，
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尖利地划破死寂，“谁在里面？！”回应我的，
是更加彻底的死寂。门后的摩擦声消失了。但那冰冷的、被窥视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如同实质的针，扎在后颈上！我死死盯着那扇门，身体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两步……鞋跟踩在腐朽的木地板上，发出呻吟。冷汗浸透后背衣衫！逃！立刻！马上！
我猛地转身，不顾一切扑向楼梯口！肩膀重重撞在冰冷墙壁上，闷响！顾不上疼痛，
只想以最快速度逃离这窒息般的二楼！刚冲到楼梯口，脚步还没踏上第一级台阶——“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惊雷在身后炸开！**整个走廊都在颤抖！我骇然回头！
只见走廊尽头那扇通往阁楼的矮门，竟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从里面狠狠撞开！
门板像枯叶般拍打在墙壁上，发出痛苦呻吟！
一股冰冷、浑浊、裹挟浓烈灰尘和腐朽霉烂气息的狂风，如同水库开闸，
猛地从黑洞洞的阁楼入口喷涌而出！狂风卷起地上积尘，瞬间形成灰白色的翻滚烟幕，
扑面而来！我被呛得猛烈咳嗽，眼泪涌出，视线模糊！在弥漫的烟尘中，
在那幽深如地狱入口的阁楼门洞里，我看到了……**一个轮廓！
**一个极其高大、极其扭曲的轮廓！它似乎由纯粹的、粘稠的阴影构成，边缘模糊不清，
不断蠕动、拉伸，像一团被无形之手反复揉捏的黑色烂泥。没有清晰面孔，
只有一片更深的、不断变幻形状的黑暗漩涡。唯一能隐约辨别的，
是异常细长、比例失调的手臂轮廓，前端似乎是某种尖锐、不祥之物的阴影。
它就那样无声矗立在门洞黑暗中，没有眼睛，但我能清晰感觉到，
那道冰冷、粘腻、带着无边恶意的“视线”，穿透尘埃，牢牢锁定了我！
时间凝固了千分之一秒。下一秒，那巨大扭曲的阴影动了！它没有迈步，
更像是沿着地面和墙壁流淌！速度快得超越常理，像一道贴着地面席卷而来的黑色狂潮！
所过之处，腐朽地板发出呻吟！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如同实质拳头，
狠狠砸在我脸上！“啊——！！！”极致的恐惧冲破了喉咙束缚，爆发出凄厉变调的尖叫！
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原始求生本能！我几乎是滚下楼梯，手脚并用扑向一楼客厅！背后，
那冰冷粘稠的压迫感如影随形！
我能“听”到一种非人的、如同无数湿滑内脏在粘液中搅动的、毛骨悚然的蠕动声，
正以恐怖速度逼近！楼梯在它经过时发出嘎吱悲鸣！客厅！大门！求生的欲望点燃残存力量！
我连滚带爬扑到玄关，手指因剧烈颤抖几乎失控，疯狂拧动大门把手！“咔哒！咔哒！咔哒！
”纹丝不动！把手冰冷坚硬，无论我如何用力拧动、摇晃、用身体撞，
那扇厚重的木门像焊死在门框上！怎么会？！进来时明明好好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
身后那股冰冷刺骨的恶意已经迫近！我甚至能感觉到腐烂气息喷吐在后颈汗毛上！逃！
不能停！我猛地转身，像没头苍蝇冲向客厅另一侧通往厨房的小门！
厨房有扇通向院子的小后门！唯一希望！我冲进厨房，反手“砰”地甩上薄薄的木门，
来不及上锁，扑向角落那扇更小的后门！心脏快要炸开，肺部火烧火燎！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后门冰凉把手的瞬间——“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整个厨房木门连同门框剧烈震动！
灰尘簌簌落下！门外的“东西”，追到了！我骇然回头！透过厨房门上半截模糊的磨砂玻璃，
我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不断蠕动变幻的黑色轮廓！紧紧贴在门玻璃外面！
**那片深沉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起伏、膨胀！玻璃被挤压得发出呻吟！“砰！！！
”**更猛烈的撞击！**门板向内凸起，边缘木屑崩飞！固定门框的钉子发出刺耳呻吟！
磨砂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裂痕！它要进来了！极致的恐惧像巨手攥紧心脏！
我背靠着冰冷的后门，身体抖得像秋风落叶，视线因恐慌而模糊晃动。逃？往哪里逃？
后门……对！后门！本能驱使最后一次尝试，手指痉挛般抓向后门门把手！然而，
就在指尖离门把手还有几厘米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角落——厨房角落里，
紧挨着老式冰箱的，一个红色的、落满灰尘的旧塑料壳子！**电话！
一部老旧的、带拨号盘的座机电话！**那根细细的电话线垂落在地！报警！打110！
最后生路！我几乎是扑过去的！身体重重撞在冰冷冰箱外壳上！
一把抓起积满油污、冰冷沉重的电话听筒！听筒里一片死寂。没有拨号音。
只有虚无的、令人窒息的安静。“不……不要……”我绝望呜咽，手指疯狂戳着挂机键，
胡乱拍打话机壳，祈求拨号音出现！就在这时——“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裂巨响在身后炸开！**厨房门，连同布满裂纹的磨砂玻璃，
被无法想象的巨力彻底轰碎！木屑、玻璃渣如同霰弹般飞溅！
**那个庞大、扭曲、由蠕动黑暗构成的恐怖阴影，如同地狱之门洞开释放的梦魇，
裹挟着冰冷刺骨的恶臭狂风和漫天碎片，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厨房！
**我被爆炸般的气浪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冰箱门上，五脏六腑像移了位！
剧痛和窒息感同时袭来！听筒脱手飞出，“啪”地摔在油腻地砖上。**那“东西”进来了！
**它填满厨房入口，天花板似乎被压低！腐烂气息浓烈到窒息！没有眼睛，
但那片变幻的黑暗漩涡中心，一股纯粹、冰冷、饱含恶意的“注视”，如同冰锥刺穿灵魂！
它……在“看”着我。带着饥饿？玩弄猎物般的残忍？跑！我在恐惧和剧痛中爆出最后力量！
不敢再看那恐怖之物，手脚并用挣扎爬起，扑向通往院子的后门！手指抓向门把手！冰冷！
坚硬！纹丝不动！和客厅大门一样！绝望如同冰冷潮水，彻底淹没。背靠着冰冷门板，
身体因恐惧和绝望剧烈抽搐，泪水混合灰尘汗水流淌。
眼睁睁看着那庞大的、蠕动扭曲的黑暗阴影，如同粘稠石油，无声、缓慢流淌过油腻地砖，
向我覆盖而来。**死亡的气息，冰冷粘腻，触手可及。
**---2 死亡循环就在那蠕动的黑暗边缘即将触碰到我脚踝的前一瞬——我的视线，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脚下不远处的地面。那个摔落在地的红色电话听筒。
听筒朝上，话筒部分正对着我。那根细细的、布满灰尘的电话线，
连接到角落同样布满油污的电话主机。记忆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恐惧迷雾！几分钟前！
在客厅大门打不开时，绝望中我也曾抓起过这个座机听筒！**我按过！
飞快地按下了“1-1-0”三个数字！**虽然当时线路也是死寂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