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大会开到一半。
我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
挂断电话，我僵着脸站起来。
“吴总，家里出大事了，有人......去世了。”
老板瞪大眼，一拳砸在桌上。
“死就死了，你是不是以为你家死人地球就不转了？”
“放几天又没事，让他先烂着，非得现在回去？”
“都给我坐好，今天这会必须开完，谁敢动就直接滚蛋！”
我掏了掏比脸还干净的裤兜，默默坐回位子上。
但老板不知道的是，死的是他那个宝贝儿子。
因为他从不接老婆电话。
老板娘没办法，只能先打给我这个助理。
吴国强平时根本不接他老婆的电话。
开会总说他老婆烦得要死，整天在家没事干，还喜欢瞎操心。
但只要是他儿子打来的，就算正在谈几千万的单子，他也会立马接听。
在他眼里，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
这老东西最爱吹嘘他儿子。
但凡跟人喝两杯，准要提到他儿子有多厉害。
说儿子从小就聪明，读书的时候老师都说他是个人才。
现在更是有出息，在社会上混得开。
谈起来那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
哪怕他儿子实际天天混夜场，还打伤过不少人。
他也觉得那是儿子有本事，在外面能撑得起门面。
公司里谁不知道，只有说起儿子时，才能在吴国强脸上看到点人情味。
他老婆苏红也摸透了这点。
每次找他有事，自己打不通电话，就让儿子打。
时间长了，吴国强更不接他老婆电话了。
反正有事儿子会转告。
比起他老婆那烦人的唠叨，儿子的声音听着就舒坦多了。
不过现在，他是永远听不到儿子电话了。
这会儿他还在会议室里大放厥词。
“你们知道现在环境有多难吗？！外面多少老板都在裁员！你们能在我这有口饭吃，就该感谢公司，好好给公司做事！”
感谢？
呵呵。
我们是该感谢他拖欠一年工资。
结果害得我差点连房租都交不上。
到现在快年底了。
我才拿回一个月的死工资，勉强没饿死。
其他人不清楚公司账上啥情况，我这个助理
多少知道点内幕。
上个月他打点关系送出去三百万；
上上个月被查到一批货，罚了六百多万；
再上个月，老东西给他儿子买了套一千多万的海景别墅，又配了辆豪车。
花钱那叫一个大手大脚。
每次该他花钱的时候，财务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给得贼爽快。
合着老板要的时候，公司都能掏。
偏偏该发工资了，开始穷得叮当响。
在这干了这么久，我也算是看透了。
吴国强这种老板，不光要吸干你的骨髓，还得让你跪着感谢他的剥削。
“请什么假？死人了还能活过来不成？让他先搁那儿！”
瞧瞧这话说的。
家里死了人这么大的事。
他不但不让请假，还得给你上一课教育教育。
“你在这好好干活，为公司创造价值，这不比回家哭丧强？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创造价值吗？”
“不会创造价值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就这德性，每次有人说了他不爱听的，他就得在那装模作样讲大道理，把自己的无耻包装得高大上。
会议室里的人都憋着一股气听他在那指点江山。
有些同事还时不时朝我投来同情的眼神。
我真想说，你们同情我干嘛，该同情的是老板才对。
讲完这番道理，老板又开始过问工作进度。
我翻着手上那份文件，汇报完几个重要数据后，又补充道：
“老板，仓储部的老李前天从货架上摔下来，在医院躺着，今天请了病假......”
连死人都不让请假，工伤要去医院，这老东西指定要发飙。
果然，他眉头一皱，拍着桌子骂道：
“又他妈偷懒是吧？上班戴着工帽、穿安全绳，哪来这么多事？活不好好干，成天想着讹人！”
我低头不语。
妈的，明明是他自己不肯投钱做安全设施。
公司仓库的安全措施形同虚设，连基本的防护栏都没装。
老李也是运气不好。
从三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肋骨都断了两根。
我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
吴国强很快有了主意。
“行了，等他回来就调去郊区仓库看门吧。”
郊区那个仓库破得要死，而且单程公交都要两个多小时。

我在这行这么久，没少见过这种招数。
就是故意把人往死里整，自己受不了了就只能辞职。
我看着吴国强，忍不住开口：
“吴总，郊区太远了，老李这伤还没好利索，每天来回折腾，伤更重了怎么办？”
吴国强不耐烦地闭了下眼，冷笑着看我。
“怎么？是我让他从货架上摔下来的？我得对他负责是吧？”
“你是不是脑子有坑？谁让他不注意安全的，咱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开慈善机构。”
“他身体扛不扛得住是他的事，跟公司没关系。”
见这老畜生铁了心，我只好换个法子给老李争取点好处。
“吴总，老李毕竟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好歹是老员工，您看他这工伤费......”
“老员工？”
吴国强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我，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
“我记得他也快三十了吧？现在这职场啊，三十就算半截入土的人了。”
“你看看现在哪个公司招人不都要二十五岁以下的，我给他份工作还不够吗？”
这话我听得一肚子火。
吴国强往椅背上一靠，得意洋洋地说：
“干脆这样，远郊仓库也别去了，干不了那让他主动辞职得了。”
“这年头找工作的小年轻多的是，能吃苦，要价低，干活还听话，何必留着这么个......”
说着还嫌弃地摆了摆手。
我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在他眼里，老李这样的工人就是个拖累，工资比新人高，资历深，受工伤还要闹事。
现在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人开了。
“正好，你这么关心他，跟老李谈辞职的事，就不用人事去了。”
“你要是谈不好，这个月绩效给我扣光。”
我在心里冷笑。
老李这行吃体力，又受了伤，辞退出去基本等于断人活路。
这种情况要被逼着辞职，什么都拿不到。
想想也是讽刺，干了这么多年，连点基本保障都保不住。
憋不住心里的火，我一句话脱口而出。
“吴总，你想想，要是你儿子在公司受了伤，被人这么对待，你心里什么感觉？”
吴国强的脸瞬间黑了。
“张明，你他妈疯了是吧？”
“就老李那种
眼，死死盯着这个疯子老板。
因为他平时在会上装得人五人六的。
一口一个“公司现在困难，大家要共同努力”之类的话术。
整天装孙子似的哄着大家。
现在被戳破遮羞布，这家伙直接原形毕露，说连欠薪都不打算结了。
毕竟在场的人哪个不是被他拖欠工资的？
同事一个个脸色都变了，开始担心自己那点血汗钱。
老板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换了副嘴脸。
“各位放心，我刚刚抵押了高新区那套房子，过几天就能拿到贷款，把大家的工资都结了。”
原来他也知道要是核心员工都跑了，这破公司就完蛋了。
同事们顿时松了口气，又转头担心地看着我和陈勇。
我冷笑一声，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醒悟。
“得了吧，那套房子不是早就送给你儿子当生日礼物了？你在这糊弄傻子呢？这种鬼话大伙还听得少吗？”
吴国强气得浑身发抖。
“张明，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家里死了人，你小子是不是也想跟着一起？”
我看着这个还以为是我家死人的傻逼，好心提醒道：
“吴总，您搞错了，是您儿子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您儿子是死是活，拖欠的工资总得给吧？”
这话把吴国强彻底点炸了。
他想抓起手边的东西砸我。
结果啥也没抓着，气得直跳脚。
“去你妈的，你小子活腻了是吧？敢咒我儿子，你全家都得死！”
这狗东西，我都没结婚生子，你就开始诅咒我未出世的孩子了？
他正骂着，突然看到旁边茶几上的茶罐，抄起来冲我就砸。
我也不惯着他，直愣愣往前冲就要打人。
陈勇一把拉住我，结果茶罐直接砸到他脑袋上。
血顺着额头就流下来了。
他都这样了，居然还不忘提醒我。
“你丫傻啊？他打你你就挨着，回头去法院告他，能多要点赔偿！”
“你看我这一下，不得赔我二三十万？”
厉害的，都让人开瓢了还惦记赔钱。
但我现在就想把这畜生打残废。
我扶陈勇坐下，卷起袖子，手里攥着刚才捡的茶罐。
这王八蛋敢把我兄弟砸成这样，我今天非得给他开个
贱骨头，也配跟我儿子比？你是不是欠收拾？”
“我儿子要是受伤了，我直接让他别干了，请二十个医生保姆照顾他，他用得着上班？”
我嗤笑一声。
感情我们这些人累死累活干活。
到头来就是为了让他儿子能雇得起一堆医生保姆。
陈勇在旁边小声提醒我。
“儿子是他的好宝贝，你提他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我本来想着提他儿子能唤起他点良心。
看来是我高估这畜生了。
一个连法律都不遵守的人，我还指望他有良心？
反正我是忍够了，破罐子破摔道：
“既然您请得起这么多医生保姆伺候儿子，那是不是也该把欠我们的工资结一下？”
“您天天说公司困难，可是您儿子住的是豪宅，开的是豪车，而我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这话大伙憋了两年半，就我敢当面说出来。
陈勇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压低声音说：
“老弟，是不是因为家里死人请不了假，心里不痛快？”
“不过你这也太作死了，专挑老板的痛处戳，这不是当众打他脸吗？”
“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
他说得也不是没道理。
这老东西虽然对手底下人不当人看。
但在这行里人脉深得很，背后有不少官面上的关系。
我之前就因为讨薪的事提过几次辞职。
最后这王八蛋直接威胁我，说敢走人就让我在这个圈子里待不下去。
不过现在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换个行当。
反正等他知道我瞒着他儿子的死讯，横竖是个死。
干脆就跟这帮人鱼死网破。
老子这些年干这干那的，能力有，手里也不是没料。
我转头跟陈勇低声说：
“不是我家里死人，是吴国强他儿子死了。刚才那个电话是他老婆打来的。”
陈勇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他那夸张的表情引来了老板的注意。
“怎么，陈勇，你家也死人了？”
“是不是等着拿工资回家办丧事啊？”
陈勇这小子一着急就口不择言。
“不是......是你家死人了，真的。”
话音刚落，老板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就飞了过来。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