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时起，我和谢知庭便亲密无间。
比我自家哥哥还要亲昵些。
大人都笑我是他的小跟屁虫。
可就在阿爹透露两家想要为我和他定下亲事时。
谢知庭便开始躲我。
每每寻他，他都借口不在。
直到我兄长带我寻他，听见他和好友的谈话：
「贺家阿萤蠢钝如猪，怎堪我谢氏之妻？」
1.
听见这四个字，我呆愣在原地。
一旁阿兄已经气得跳脚。
说要进去揍那谢知庭一顿。
蠢钝如猪。
我细细品味这几个字。
蠢我总能听见。
以前参加宴会，别家的千金总是用这个词骂我。
然后家里几位阿姐就会大声地骂回去，还会朝大人告状。
所以我约莫知道蠢是骂人的话。
至于猪嘛。
我想起曾经在酒楼里吃过的那道红烧肉了。
谢知庭说那是用猪肉做的。
想到这儿，感觉我的眼泪要从嘴角流下来了。
阿兄在外面骂骂咧咧，早就惊扰了里面的人。
谢知庭和程远打开房门。
看到站在门口的我们，有些面面相觑。
眼见阿兄的眼睛都要冒火了，程远赶忙出来打圆场：
「贺兄，你别介意，知庭他刚刚饮酒了，所以狗嘴里才没吐出象牙！」
「哦？饮酒了？那他就是酒后吐真言呗？」
程远额角上的汗都下来了，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
谢知庭在一旁老神在在，好像这场闹剧不是因他而起。
阿兄更气了，一把揪过他的衣领：
「谢知庭，你什么意思？赶紧给阿萤道歉！」
程远生怕他们打起来，急得团团转。
谢知庭听了阿兄的话，像是才看见旁边有一个我。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贺萤，你不仅蠢，难道连羞耻都不知吗？
「上赶着要嫁进我谢家？」
2.
那天以阿兄揍了谢知庭一拳为终结。
回家后，我躲在闺房谁也不见。
谢知庭那天骂我蠢时，我其实没太伤心。
因为从小到大有太多人这么骂我了。
可他居然说我不知羞耻。
阿娘和我讲过，一个人要有廉耻心。
没有廉耻心就像是没穿衣服。
所以谢知庭就像骂我不穿衣服一样。

谢伯父神色慌张，拉着我阿爹的手不放。
「不能退啊！万万不能退！」
正在这时，堂外传来一声大喝：
「有什么不能退的！」
5.
来人正是谢知庭。
谢知庭一来，屋里的风都好像冷了几分。
谢伯父被他那一声气得不行，直呼逆子。
而谢知庭直直走到我面前。
「行啊你，都追到我家里来了。
「贺萤，你还有没有女儿家的羞耻心？」
又是这句话。
为什么谢知庭总要这样骂我。
为什么他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讨厌这桩婚事。
讨厌谢知庭。
阿爹看谢知庭当着他的面都敢如此放肆。
直接上前打了他一巴掌。
谢伯母惊呼一声，想要上前却被谢伯父拦下。
「这是这逆子改得的！」
谢知庭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扑通一下跪在了我阿爹面前。
他面色平静：
「贺叔父，我要退掉这门亲事。」
阿爹脸色涨红：
「退！为什么不退！你以为是我们贺家咬着你不放吗？！」
说完，他从袖中拿出婚书和玉佩。
那玉佩我眼熟，母亲说那是我们的定亲信物。
我夺过玉佩。
阿爹以为我是不想退婚，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眼眶泛红，直接把玉佩摔在了谢知庭脸上。
「我才不稀罕！谢知庭，我不要你了！」
「你说什么？」
谢知庭倏地抬头，眼底泛着猩红，直直看向我。
我被他惊得后退一步。
不过想一想，阿爹在这儿，他总不会打我吧？
于是我挺直了腰板，恶狠狠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谢知庭，我不要你了！
「是我，不要你！」
6.
这门亲事到底还是退了。
那天我当着长辈的面说不要谢知庭。
他气得眼睛都发红了。
我生怕他打我，最后还是躲在了阿爹身后。
真搞不懂。
他明明不想要定亲。
我是在实现他的愿望啊。
不感激我就算了，干嘛还那么凶。
阿娘很惆怅，摸着我的脑袋说：
「本以为谢家那个孩子是喜欢我们阿萤的，可……
「唉，我们阿萤以后怎么办啊！」
阿爹冷哼一声：
「什么怎么办？我的女
只听外面一声大喝：「公主，放开她！」
12.
云安公主吓得一个哆嗦。险些亲上我。
随后她端正身子，朝来人大骂：
「谢知庭，反了你了！我可是公主！」
谢知庭疾步朝我走来，把我挡在身后：
「臣知罪！公主，阿萤有疾，恐冒犯公主！」
公主气得跺脚：
「她有疾？我看是你有疾！」
谢知庭面无表情，板着一张脸比学堂的夫子还可怕：
「臣无疾，多谢公主关心。」
公主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
我看出来了，公主生气了。
而且快被他气晕了。
甚至看上去想和谢知庭打一架。
好在我阿兄及时赶来，制止了这场战争。
13.
云安公主被气跑了。
阿娘告诉我，公主名义上奉旨来看望谢伯母这个表姑。
实则是想来和谢知庭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
他和公主那个样子，像是来培养敌情的。
不过这些我不放在心上。
眼下要紧的是，我房里的藏的那个小公子太能吃了！
我快养不起他了！
「你什么时候能走啊？」
看着他大快朵颐，我惆怅地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能吃。
难道他的美貌都是靠吃出来的吗？
陆子谦优雅地擦了擦嘴。
「瞧你小气的，不就多吃你几只烧鸡嘛！等小爷我回去，给你买一百只烧鸡！」
我撇撇嘴。
我要那么多烧鸡做什么。
「烧鸡就不用了，你要不当我夫婿吧！」
陆子谦被惊得呛了口口水。
他尖叫一声，从凳子上跳起来缩在墙角，双手紧紧抓着衣领，脸上一派惊恐：
「你你你……！」
「你什么？」
真没良心。
好歹我收留了他这么久，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嘛。
也不是我心血来潮。
自谢知庭和我退婚以后，阿娘就为我的婚事发起了愁。
连嘴上都撩起两个火炮。
我不想看到阿娘如此，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眼前的少年是除了谢知庭外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的玩伴。
除了他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找谁了。
不过看他如此，想来是不愿意了。
我长叹一口气。
看我不说话，陆子谦也不
说了，吃不饱会生病。
千万不要学其他小姐弱柳扶风的做派。
发现我在看他，陆子谦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
「我平时不这样的，今天是饿狠了。」
「没关系啊，你这样吃饭很好看。」
陆子谦被我的直白惊到了。
抱着碗转过身去，继续吭哧吭哧地吃。
我就把陆子谦藏到客房。
每顿饭多要一个人的。
阿娘看着我陡然增加的饭量，担忧地看了看我。
我无辜地眨巴着眼睛：「阿娘，最近饿。」
阿娘使劲绞了绞手里的帕子，欲言又止：
「阿萤啊，世上好郎君多的是，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去暴饮暴食啊！」
我约莫听懂了娘亲的意思。
她是怕我和谢知庭绝交后伤心难过吗？
才不会呢！
我现在有了新的玩伴。
他比谢知庭漂亮一万倍！
当我把这话告诉陆子谦时。
他停下啃鸡腿的动作，嘴角明显耷拉了下去。
「谢知庭是谁啊？原来你除了我，还有别的好朋友啊！」
提到他，我的心情也低落了起来。
「他以前是除了阿爹阿娘阿兄阿姐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陆子谦的嘴角抽了抽：
「排在这么多人后面，看来他也没多重要嘛！
「喂，你给我讲讲你们以前的事呗！」
9.
以前？
贺家和谢家是百年世家。
我阿爹和谢伯父更是至交好友。
阿娘说我三岁时发了一场高烧，从那以后人就有些迟钝。
一次参加宴会，我偷跑到湖边。
被几个小孩推倒在地上。
「这是贺家那个小傻子！」
「我们别和她玩，否则也会被传染傻子病的！」
说完，他们从地上团了几个雪球扔到我身上。
那时谢知庭已经是个半大少年。
看见几个孩子欺负我，冷下脸揍了他们一顿，然后抱着我去炉边烤火。
我记住了那日炉火的炙热。
也记住了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
后来我才知道，谢知庭还挨家挨户去那些欺负我的人家里告状。
那个冬日，京城大院里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家里知道这件事炸了锅。
阿爹阿娘没想过还会有人欺负贺家的女儿。
从此不管我去哪他们都要派人护
儿，养在家里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你以为谢巍那个老家伙为什么同意这门亲事？
「我听说，陛下有意让谢知庭尚公主。
「宗亲和世家隔阂已久，谢巍才不想趟这趟浑水。」
……
7.
其实我也很惆怅。
没了谢知庭，就再也没人愿意和我玩了。
阿兄整日用功读书，母亲不让我去打扰他。
族中的阿姐们大多嫁到了别人家，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顾着我。
我从哪里再找玩伴呢？
我愁得蹲在墙角里种蘑菇。
正当我腿都蹲麻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什么声音？难道有大耗子？
我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我环视四周，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一片草丛。
隐隐约约，那里有一大片黑色。
嚯，这么大的耗子！
我捡起手边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就在手腕粗额木棍要砸下去的时候，草丛里的黑影突然跳了出来。
「好汉饶命！我再也不偷东西吃了！ 」
我吓得手里的木棍都掉了。
仔细一看，眼前竟站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
好俊俏的大耗子！
不是！
好俊俏的小伙子！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大黑袍，眉眼精致。
哪怕脸上有些黑灰，也不影响他的俊俏。
他手里拿着一个快啃完的鸡腿，脸上的黑灰下带着一些红晕。
他拱了拱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你家鸡吃的！
「哎，你怎么流口水了？你也饿了？」
口水？
我擦了擦嘴边。
饿好说啊！
我贺阿萤最不缺吃的了！
8.
俊俏郎君告诉我他叫陆子谦。
是和家里吵架跑出来的。
结果钱袋子也被偷了。
导致他三天没吃饭。
我把他藏进院里的客房，又偷偷给他拿了好多吃的。
陆子谦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吃得真香，看得我可高兴了。
家里人虽然不会管我，可他们吃饭都是斯斯文文的。
就连谢知庭，每次吃饭就动几筷子。
害得我总是担心他会饿死。
谢知庭还要反过来教训我不像世家贵女：
「食少为礼，多则失礼。」
不过我从来不听他的。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