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宁稚萧让的其他类型小说《玫瑰法则 全集》,由网络作家“霏倾”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英嘉是私立的,不在残联的推荐名单里。”一位妆容精致的妈妈说道。她看上去比其他妈妈更年轻一些,她没有哭,冷静陈述:“英嘉宣称他们的老师都去过国外进修,掌握了欧美最先进的干预手法,比如这个AppliedBehaviourAnalysis,所以英嘉的收费是其他机构的两三倍,且一号难求。但据说英嘉已经在加快筹办新的康复中心。”宁稚和孙晴互望一眼,没说什么。送妈妈们离开律所,她们去办公室找萧让。孙晴在张旭身旁坐下:“有一个线索。”萧让:“继续说。”孙晴:“妈妈们都提到一个机构——英嘉康复中心。据说孩子们在妇佳确诊了脑病后,都会被推荐去这家‘贵族康复中心’。但这家康复中心有可能是个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们宣称自己的老师都去过欧美接受最先进的干预课...
她看上去比其他妈妈更年轻一些,她没有哭,冷静陈述:
“英嘉宣称他们的老师都去过国外进修,掌握了欧美最先进的干预手法,比如这个Applied Behaviour Analysis,所以英嘉的收费是其他机构的两三倍,且一号难求。但据说英嘉已经在加快筹办新的康复中心。”
宁稚和孙晴互望一眼,没说什么。
送妈妈们离开律所,她们去办公室找萧让。
孙晴在张旭身旁坐下:“有一个线索。”
萧让:“继续说。”
孙晴:“妈妈们都提到一个机构——英嘉康复中心。据说孩子们在妇佳确诊了脑病后,都会被推荐去这家‘贵族康复中心’。但这家康复中心有可能是个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们宣称自己的老师都去过欧美接受最先进的干预课程,比如Applied Behaviour Analysis,也就是ABA行为疗法。但ABA疗法,是已经广泛应用了四十多年的用于治疗自闭症的疗法之一,国内九十年代就有相关课程,并非要到国外才能学到。”
宁稚刚打开手机搜索app的手顿住。
她才刚要上网搜Applied Behaviour Analysis,孙晴已经知道了这个疗法的历史和作用。
孙晴明明和她一样,一直在和妈妈们沟通,根本没见她看手机的呀!
她是什么时候查到这些的?
宁稚看向正跟萧让分析案子的孙晴,突然就明白萧让为什么不让自己转实习律师了。
萧让这种大par,很多案子都是冲着他的名头来的,经常手里同时处理好几起大案子,而且还要抽出时间为企业客户提供法律服务。
所以很多案子虽然名义上他主办,但其实是他底下的独立律师和实习律师处理。
如果底下的律师不顶事,那他会累死。
比如她这样的,一个ABA疗法都要百度,还时不时先斩后奏搞烂摊子让他收拾。
他答应她转实习律师,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会不会是这个英嘉,跟妇佳医院有合作,让医院把这些脑病孩子介绍过去,然后给医院抽成?”张旭道。
宁稚回过神,专注听着大家讨论案情,做笔记。
萧让没说什么,后背往皮椅靠去,包裹在深色西裤里的两条长腿交叠着,皮椅稍稍歪向一侧,食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
孙晴说:“英嘉和医院有利益往来是肯定的,但我们现在无法确认这个利益往来,和医院的失责能不能形成因果关系。”
宁稚在记事本上写下这两个名称,然后重重地打了个圈。
英嘉......
妇佳......
“也真是挺凑巧,这两个名头都有一个同音字,jia。该不会是同一个老板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
萧让:“宁稚你继续说。”
“我们假设,医院和英嘉互相勾结,医院负责‘制造’脑病孩子,然后输送给英嘉‘吸血’。一个孩子平均一个月花费三万,一百个孩子就是三百万,一千个孩子就是三千万......”
话到这里,宁稚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敢再往下说。
习惯性地看向萧让。
以往她这么说,他都会很严肃地反问她——你有证据么?没证据的猜测就是废话!
不想,萧让这次并没有教训她。
他神色凝重。
孙晴顺着往下说:“一千个孩子三千万元,这还只是一个月的金额。如果是一年,金额是将近四个亿。”
张旭怒了,忍不住爆粗口:“如果真是这样,这他妈不怕遭报应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萧让终于开口了。
“这个案子,不是一起简单的民事集体诉讼,还将是一起刑事诉讼。”
他交代孙晴和张旭:“去查妇佳和英嘉的关系,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好的萧律!”
见大家都领了工作要离开,宁稚赶紧问:“萧律,我可以一起去吗?”
她小心翼翼地补充:“我就去看看,学习学习,保证不乱说话......”
萧让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行。”
宁稚有点着急,立刻就问:“为什么?”
这个案子是她进金诚以来,第一个从头跟到现在的案子,她真的很想把它跟完,不仅是给那些可怜的家庭一个公道,也是对自己职业生涯一个节点的交代。
张旭出来打圆场:“视频曝光了你的长相,萧律是担心你跟着去了,那边会认出你。”
宁稚急道:“那我可以戴口罩!戴帽子!戴眼镜!实在不行我可以打扮成男人!”
张旭和孙晴都笑了。
萧让忍俊不禁:“我倒希望你是个男人。”
说完起身坐回大班椅上:“都出去干活。”
宁稚没敢相信萧让这是答应了,出了办公室,期待地看着孙晴张旭:“萧律是答应让我也一起去了对吗?”
孙晴笑:“是的,明早咱们直接从所里出发!”
......
翌日,宁稚和孙晴张旭一起前往英嘉康复中心。
这家康复中心开设在五环外,和妇佳医院直线距离就两三公里。
下了车,宁稚看着眼前这幢酒店式外观的建筑,感慨道:“连建筑风格都是一脉相承,说不定是同一个建筑设计师设计的,说他们没关系,谁信啊。”
张旭给她和孙晴都递来一个口罩:“来,都戴上。”
三个人一起走进康复中心的大门,立刻就有专人上前来接待。
孙晴和张旭扮演一对家有脑病儿童的夫妻,他们被带进一个小房间,填了一堆的量表,很快就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拿着所谓的测试结果跟他们秘密谈话。
宁稚扮演陪同的友人,在外头等着。
她到处走了走。
墙上到处张贴着海报,介绍脑病的种类、干预课程和预后情况,还有那些所谓去海外学习了最先进干预疗法的干预老师的履历。
其中,院长的履历很吸人眼球。
他毕业于哈佛医学院,曾在哈佛大学波士顿儿童医院、美国威斯康辛儿童医院进修工作过多年,主攻发育行为学及认知神经生物学。
宁稚的视线慢慢往上,来到院长的照片上。
这位院长得黑黑瘦瘦,一口龅牙,一对眉毛长得都快连上了,下巴后缩得厉害。
这长相,实在不像在美国学习工作多年的海归医生。
美国主流社会以洁白整齐的牙齿为美,一个人在那种环境生活工作多年,怎能容忍自己顶着一口龅牙?
正想着,手机震起来。
是孙晴,他们那边好了,让宁稚到停车场碰面。
宁稚赶紧过去,一上车,就问:“怎么样?有线索吗?”
宁稚有点懵。
此时此刻,就像课堂上打瞌睡,突然被老师提问。
她整个脑袋都是懵的,没说出话来。
昨晚拿到票据证据,也只是想到可以查资金流向,但至于怎么查,还没想。
宁稚想了想,说:“转账截图上有卡号,我们去所属银行申请打印它的资金往来,就能看到康复中心收的钱最后都转给了谁。”
萧让蹙眉:“律师没有执法权,银行不可能打印非本人账号的流水给你。”
宁稚没招了:“那怎么办?”
萧让看向张旭:“张旭,向英嘉所属地区的税局举报。”
张旭笑:“我马上去办。”
宁稚错愕:“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先拿到流水查出实际控制人,然后报案吗?偷税漏税跟案子没关系呀。”
萧让起身,准备回办公室:“你跟我过来。”
宁稚赶紧跟上。
进办公室,萧让在大班椅上坐下。
宁稚低着脑袋站在他跟前,准备挨训。
“你自告奋勇要跟这个案子,却连简简单单的查利益流向都不知道?既然这样,这个案子你别跟了。”
宁稚急道:“抱歉萧律,我早上状态不好,脑子像糊了浆糊一样,有点懵。其实昨晚我加班整理证据材料的时候,是有点想法的。”
“知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被糊住了?”
宁稚摇头。
萧让冷笑:“早上吃了那么多煎饼,垃圾碳水让你血糖快速飙升,脑袋能不懵?”
宁稚解释:“可是我们从小都这么吃啊。”
萧让不想再跟她扯,挥了挥手:“好了,出去工作。”
宁稚回去收拾会议室,张旭和孙晴还没走。
宁稚赶紧问:“张律,萧律为什么让您去税局举报呀?就算英嘉偷税漏税,也没办法以此来证明英嘉和妇佳存在利益关系呀!”
张旭笑道:“律所拿不到银行流水,税务却可以。进入英嘉私户的资金,大概率流向实际控制人,这部分资金,如果未经申报就转移出去,不仅偷漏税,还涉嫌非法侵占,是刑事责任。税务会帮咱们把英嘉的实际控制人找出来。”
宁稚是彻底服气了:“我终于知道萧律为什么有今天的地位了。”
张旭收拾电脑,说:“你是萧律的助理,贴身跟着他,比我和孙晴都有机会学到东西,好好珍惜!”
宁稚笑:“这就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长起来’吗?”
孙晴却笑不出来,和张旭离开会议室,小声说:“萧律要把宁稚换了。”
“好好的怎么?”张旭忍不住为宁稚说话,“宁助虽然说话大大咧咧,但人很聪明,做事也麻利。”
孙晴叹了叹气。
没说萧让怀疑宁稚怀孕的事。
萧让不让声张这事儿。
张旭和孙晴分头行动,英嘉康复中心很快被税务稽查。
一周后,会议室。
“家长转入学费的私人账户,就是康复中心院长名下的账户,这个账户,每个月以购买教具教材,支付服务费、课时费的名义,把大额的资金转入几个不同的账户。”
张旭手中激光笔一点,幕布上出现几个姓名、银行卡号和金额。
“这些账户的持有人昨天都被警方传去问话,一听有刑事责任,要坐牢,个个吓得全都招了。”
宁稚激动道:“所以这些人,和妇佳医院是什么关系呢?”
孙晴说:“涉案金额最高的那个女人,是妇佳产科主任的情妇,而其他人,都是她的亲戚朋友,每个月以一定费用,把银行卡租给她用。”
宁稚问:“那英嘉的院长呢?”
“他出了个名字和银行卡,虽然没有参与康复中心的运营,但他是法人,且出借银行卡触犯刑法,也一起被警方控制了。”
宁稚开心道:“律所无法去查的事情,税务一下给查得明明白白,且现在有税务的调查材料作为证据提交给法庭,妥了!”
她崇拜地看向萧让。
虽然萧让这个人,龟毛还嘴贱,但作为律师,他是真的优秀。
她庆幸自己能跟在萧让身边学习。
“张旭,孙晴,”萧让开口,“写起诉状,刑附民。”
“是!”
萧让收东西要走,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高伙刘天海朝萧让招了招手:“萧律,过来喝茶。”
萧让看一眼众人,起身离开会议室,跟着刘天海来到他办公室。
“萧律坐,”刘天海上手泡茶,“我刚买了一批新茶,试试。”
一杯茶夹到萧让面前,他拿起来,稍稍一吹,轻抿一口。
刘天海笑问:“妇佳医院的案子,什么进度了?”
萧让淡淡笑了下:“老样子。”
连进度都不泄露,刘天海便也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转而说:“妇佳医院背后是德健集团,德健集团在全球有一百多家私立医院、康养机构、月子中心,只要你愿意放弃这起集体宿舍,德健集团就会把未来十年的法务签给所里。当然业绩算你的。”
萧让挑眉,唇抵着杯沿,考虑半晌,问:“标的是多少?”
刘天海露出满意的笑:“一年至少九位数。”
另一边,宁稚拿着萧让的手机回会议室。
见她一脸惆怅,孙晴问:“手机怎么没给萧律?”
宁稚回神,关上会议室门,紧张道:“我听到刘律和他说,妇佳医院背后的德健集团要签金诚,代价是他得放弃这个案子。我没敢敲门......”
张旭在笔电上敲打的手一顿,和孙晴互相递了个眼神。
宁稚担心道:“萧律是不是要放弃这个案子了?”
“不会的,萧律不是那种人。”张旭嘴上这么说,却已是盖上了笔电。
他叹了叹气,安抚宁稚:“德健集团体量很大,做德健的案子,大家年底的奖金会很客观。”
宁稚想的却不是钱,而是集体诉讼里那些可怜的脑病孩子。
“这个案子,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成功就在眼前了,却......”她红了眼眶,哽咽道,“他们找不到比您和萧律、孙律更有实力的律师了。”
这话刚说完,萧让推门进会议室。
“他们把一支大剪刀插进我的身体里,把我的孩子夹出来......伤到我孩子的脑子......我的孩子成为脑瘫了......呜呜......”
女人一度回忆不下去,绝望的悲鸣声在会议室里蔓延,气氛压抑。
宁稚也跟着红了眼眶,起身倒一杯温水,放到女人手边:“王女士,您要坚强。”
“我一定可以打赢这场官司的对不对?”女人抓着宁稚的手,激动道,“我需要赔偿给孩子治病呐......”
宁稚内心动容,脱口而出:“您放心,一定......”
坐在长桌主位的男人,淡淡扫来一眼。
他一身藏蓝色的双排扣英式西服,浓密的棕发自然地拨到额边,平直而薄的唇紧抿着,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并未因为当事人描述的惨状而有任何情绪起伏。
“王女士,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先生事先签过同意书,表示愿意承担妇佳医院使用产钳助产的一切后果。从以往判例来看,这个案子胜算不大,我建议你走协商,我们会尽力为你争取到不低于十万元的赔偿。
王女士当即跪了下来,哀求道:“萧律师,十万不够的呀!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孩子每月大几万的康复费用,如果只能拿到十万块的赔偿,我们一家人会死的......呜呜......”
宁稚将人扶起来。
她看向萧让,红着眼睛说道:“萧律,我觉得这个案子有办......”
话没说完,萧让就扫来一记充满警告意味的眼风:“你跟我过来!”
宁稚赶紧跟萧让回办公室。
门落锁,隔绝掉与外头的一切。
宁稚不解地看着萧让:“王女士这个案子有办法的。她先生也说了,妇佳医院在孩子已经发生了宫内缺氧才把助产同意书给到他,也把孩子的情况说得很紧急,他怕自己再花时间看同意书,会耽误孩子的娩出,所以连看都没看,直接把名字签了。”
萧让解开西服扣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她。
她就以为他同意自己往下说,便大胆道:“咱们可以申请调取当日产房外的监控,加上心理医生的证词,来佐证王女士的丈夫在当初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很难去认真分析同意书上的内容。”
“你说完了?”
宁稚点头,期待地看着自家领导:“嗯,说完了,您觉得怎么样?可行吗?”
萧让没说什么,下巴点了点她胸口方向。
宁稚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衣服没脏啊。
不解地抬起头:“嗯?”
“看看自己的工牌。”
宁稚拿起垂在胸前的工牌:“工牌怎么了?”
“岗位后面写着什么?”
“......助理。”
她不说话了,站着等萧让发难。
萧让眼神凉飕飕地看了她一会儿,倒也没发脾气,但说的话也可谓相当难听了。
“你一个助理,私下三不五时教我做事也就算了,在当事人面前也想教我做事?”
宁稚抿唇,低下头:“我不敢。我只是怕您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帮助到当事人的角度,所以没忍住就说了。”
萧让冷嗤:“你看看,又在教我做事了。”
宁稚不敢再往下说,努力阻止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我看你这个没忍住就要说话的臭毛病,得改改。改不了,这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这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萧让这句话戳到宁稚的痛处了。
她当初为了进金诚这家红圈律所,费尽心思,甚至还跑到人大找刚下课的萧让毛遂自荐。
但他并没给她机会,当场把她的简历扔了,她最后是以行政助理的身份进金诚的。
好巧不巧,上班还不到一周,就被分配给萧让当助理。
“助理”和“律助”只差一个字,待遇却是十万八千里。
在金诚,律助也是实习律师,一开始跟着指导律师学习,一年后通过考核,就能结束实习期,拿到律师证,成为可以独立办案的律师。
可助理却不行,一点都沾不到法律事务,万年为合伙人鞍前马后,照顾他工作上、生活上的一切。
宁稚给萧让当了几个月助理,都快当吐了。
萧让这人看着斯文温和,实则脾气阴晴不定,说话毒辣。
谁当他助理谁折寿!
“咬牙切齿的干什么?不服气?”
宁稚闻言回过神,看向萧让。
本想赔笑脸道歉,但一想到要说违心的话,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她不能说谎,一说谎就会吐。
抬手按住上腹,努力咽了几下嗓子,想把胃底的不适压下去。
但那股想吐的感觉愈演愈烈,怕是谎话一说,立马就能吐出来。
宁稚没忍住,闭眼说道:“我认为我作为一名律师,说实话维护司法正义没有错。”
萧让皱眉瞧着她:“你作为一名律师?”
宁稚一噎:“我作为一名助理......”
......
“那个人就有毒!”
宁稚把果汁一口闷了,杯子“啪”地用力掷在桌上。
“每次只要我说出对案子的观点,他就讽刺我,说我只是一名助理!呜呜......我如果想当助理,我何必念四年法学,何必辛苦过法考、去法院实习!呜呜......”
宁稚痛苦抱头。
张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之前江教授出国的时候,萧律给我们上过几堂课。他人看上去还是挺好的,可能就是比较严肃。”
“他一点都不好!你没看到他今天那无情的样子!那位妈妈都给他跪下了......”
想起王女士和可怜的孩子,宁稚很愤慨。
“她都给他跪下了,他还是坚持案子最好协商。可我看明明就能诉讼!是他嫌标的少不想打!这个人就是法律界的败类!”
张晗叹了叹气。
她也是法学生,如今在人大读研。
“这种案子,一旦打赢了,赔偿都是七位数起跳,民事诉讼里面,标的不算少了。他越想拉高标的,就越要诉讼。但他现在明显是不想诉讼,应该不是标的的问题......”
张晗没敢再往下说。
但宁稚还是敏锐地读出她话里的意思:“难道是妇佳医院给了他什么好处?所以他......”
正说着,手机忽然震起来。
宁稚拿起手机一看。
是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号码。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你好,我是宁稚。”
电话那头有点嘈杂,有玻璃杯和碗筷的声音。
“是宁助理吗?萧律师在我们这儿喝醉了,给了我们您的号码,说您会来接他回家。”
宁稚闭眼,拍了拍额头,咬牙做了会儿心理建设:“麻烦你把地址发我这个号码,我过去接。”
“得嘞!那就麻烦您了!”
挂上电话,宁稚恨不得把手机给砸了,崩溃道:“这个助理我真的当够了!”
张晗看一眼表,担心道:“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一个女孩子,去接他一个喝醉的大男人,行不行啊?”
这话一出,萧让手中的咖啡杯,登时用力放到桌上。
“咚”的一声,棕色的液体喷溅出来,洒在桌子上。
宁稚吓了一跳。
萧让一张脸黑得彻底,两道浓眉沉了下来,眯眼瞧着她。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注意自己的身份!再犯一次,就给我走人!”
宁稚第一次见萧让发这么大的脾气,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没敢再说什么,默默带上门离开。
她回工位,长长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开始整理稍后要给萧让签署的文件。
忙了一会儿,王女士来了,她赶紧去前台接人,把人带到会议室。
王女士今天带着宝宝一起来。
十个月大的娃儿,粉嫩胖乎,很漂亮,伏在王女士怀中,睡得香甜。
宁稚俯身看着娃儿,食指轻轻地戳了下娃儿奶噗噗的脸颊。
她小声问王女士:“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王女士看着怀里的孩子,红了眼眶:“不会爬,也站不起来,腿脚是软的,没有力气。也不懂得吞咽,给他喂辅食,他就用舌头顶出来......”
她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呜呜直哭。
宁稚喉咙也哽得难受,在一旁坐了下来。
“您上次说,孩子在做康复了,主要是做些什么项目呢?”
“每天早上上医院做针灸,下午去康复中心做康复,他们给孩子按摩,训练孩子爬,咬东西......”
“有没有给孩子做评估,以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呢?”
“他们说智力肯定是没办法了......尽量让孩子可以站起来,可以吃东西......可即便这样,孩子都需要人终身看护......”
宁稚也红了眼眶。
王女士哭道:“光是这样,每个月都要五六万的费用。萧律师说帮我们争取十万的赔偿,也只够孩子做两个月的康复......我们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给孩子治病,在北京租房子住,如果拿不到合理的赔偿,我们只能带着孩子去死了......呜呜......”
宁稚抽出几张纸巾塞到她手中,忍不住道:“您放心,金诚一定会为您争取最大的权益!”
说话间,会议室门开。
宁稚以为是萧让进来,赶紧起身站到一旁去。
不想进来的却是萧让律师团队里负责国内家事业务的张旭。
宁稚看一眼关上的会议室门,问:“萧律不来吗?”
张旭笑道:“老大把这个案子给我了。”
说着,上前来跟王女士握了下手,并自我介绍。
王女士捏着张旭的名片,不安地看向宁稚:“萧律师不管我的案子了吗?这位张律师看上去好像很年轻......”
宁稚却觉得这个案子交给张旭,比在萧让手里好。
萧让到底是什么心思,不好说。
“张律就是萧律团队的,您的案子一直是萧律在管,您放心。”宁稚安抚王女士。
王女士怔怔点头,抱着孩子坐了下来。
宁稚也坐下来旁听。
张旭的看法和萧让差不多,都认为妇佳医院有王女士丈夫亲笔签下的同意书,分娩过程也符合医疗规范,最重要的是案子的争议点——产钳助产引起产伤造成孩子脑瘫,很难从法律的角度去确认。
“因为这个脑瘫,现在医学界也没有一个绝对的定论——产伤是造成脑瘫的直接原因。所以咱们无法明确产伤和脑瘫之间的因果关系。”
王女士一听,激动道:“可我孕期产检一路绿灯,也不是高龄产妇,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是脑瘫啊?”
这个问题,宁稚和张旭都解释不了。
至今,医学上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疾病。
人类对大脑的认识,也许还不到十分之一。
......
送走王女士,宁稚去找张旭。
“张律,明天下午你们去妇佳医院协商,能让我跟着吗?”
宁稚怜悯王女士和孩子,她不敢确定萧让的心思,毕竟昨晚亲眼看到他和妇佳医院的人吃饭。
可她也不敢再质疑萧让,唯有去旁听,时刻关注案件的走向。
张旭从堆积成山的案卷中抬起头,笑道:“我当然是没问题啊。但问题是你去得着吗?不怕老大找不到人发飙?”
“那我肯定会事先跟他说的嘛。”
张旭以为她要征得萧让的同意,没多想:“行,明天中午2点出发。”
“好嘞。”
临走前,宁稚问张旭要了王女士案的案卷。
她复印了一份带回家。
张晗今晚有课,没过来,宁稚吃完晚餐,开始研究案子。
王女士当时肚子疼了三天两夜才开全十指,可因为宫缩乏力,孩子怎么都生不出来,医院后来决定为她采取产钳助产的方式分娩。
案子的争议点在于——
医院太迟把同意书给到丈夫,导致他根本没时间去看同意书的内容,匆匆就签了字,“同意”医院用产钳把孩子夹出来。如果医院能提前告知需要助产,他们可能会选择其他更安全的助产方式,比如胎吸,或者顺转剖。这样孩子不必被产钳夹出来,也就不会发生产伤,导致脑瘫。
宁稚不知道什么是产钳,上网搜了下。
看清楚那只像大剪刀一样、可以夹住一颗小西瓜的金属器械,宁稚的身体忽然痛了下。
女性的产道那么窄小,这么一个大剪刀一样的金属器械伸进子宫,那得有多痛苦啊?
宁稚不敢深想。
她去搜关于“产钳助产”的视频看,才知道用产钳助产,很依赖医生的手法和运气。
胎儿在视线不可探及的子宫里,产钳伸进去,得保证能稳稳地抱住孩子的大脑两侧,且对医生的手法要求相当之高,因为一旦夹得太过用力,就可能会夹碎孩子的脑袋。
国外就发生过好几起产钳夹过紧,把孩子的脑袋夹碎的分娩事故。
看完这些,宁稚已是一脸惨白。
她从来不知道,生孩子这般凶险。
冷静下来,宁稚开始一页一页翻看案卷。
虽然这个案子的争议点很明确,她也清楚要从哪个角度出发,但她还是想完完整整地了解一遍王女士生产时的细节,也许会有其他发现。
电脑上,产钳助产的科普视频播放完了,循环播放下一个跟分娩有关的视频。
“产妇开全十指后,应当控制在两个小时内将婴儿娩出,否则会有宫内窘迫、窒息的危险......”
宁稚把它当成背景音听着,笔在复印件上把重点圈出来。
......
翌日中午,宁稚跟萧让请了半天假。
她没说自己要跟着张旭去妇佳医院,只说是私事请假。
撒完慌,去洗手间吐了一通才出发。
在车上,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张旭说了下,张旭认为可以一试。
一行人来到妇佳医院,产科主任和律师把他们带到行政楼的会议室。
双方入座,各据会议长桌两侧。
对方律师递过来一份材料,张旭看完,传给宁稚,要她归集起来。
宁稚接过,认真看着。
是那份经过丈夫李先生签字确认的助产同意书。
同意书上写着——
因为产妇宫缩乏力、胎儿持续性枕位,无法自然娩出,需用产钳进行助产分娩。
下面几百字罗列了产钳助产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和不良后果,最严重的是胎儿脑死亡。
“医院在使用产钳助产前,已经明确告知产妇丈夫李先生所有风险,而李先生签字同意,意味着他愿意接受所有风险。医院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对方律师说道。
张旭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对方。
不是孩子的问题?
那是?
宁稚也有点懵了,但因为答应过萧让不说话,便也没敢问什么。
孙晴安抚晋太太:“正因为你们已经有了孩子,才更应该为了孩子保住婚姻,您只有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去做晋先生的思想工作。”
晋太太哭着摇头:“你们去问他吧!是他要离婚,你们去问他!”
她情绪激动,孙晴怕再问下去会出事,赶紧带着宁稚离开晋家。
离开前,保姆塞了一袋子手工饼干给宁稚,说这是晋太太吩咐的。
抱着饼干上了孙晴的车,宁稚打量一圈别墅区的环境,叹了叹气:“这么有钱、这么温柔,还这么好的老婆,晋力成是疯了吗非要离婚?”
孙晴启动车子,往律所方向开。
“不是孩子的问题,也不是女人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晋力成非要起诉离婚?”
宁稚拿出一个饼干,默默啃着:“我也很想知道。”
俩人回到律所,孙晴向萧让汇报情况。
张旭摇了摇头:“还是没进展。”
宁稚说:“还是有进展的!至少我们知道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们的婚姻还有救!”
萧让看她一眼,淡淡道:“宁稚说的没错。”
孙晴说:“还是劝劝晋力成吧。”
萧让看向宁稚:“你打电话约晋力成来所里,越快越好!我不希望这种家长里短的案子浪费太多时间!”
“好!我这就去!”
宁稚赶紧去工位打电话。
晋力成说自己马上就过来。
半小时后,他人就到了律所。
宁稚去茶水间准备茶水,小声嘀咕着:“一说离婚的事就这么积极,是多想离开那个家啊?”
端着茶水进会议室,就见晋力成抱着脑袋,很痛苦的样子。
宁稚把茶杯放到他手边,站到萧让身后去。
萧让继续劝晋力成:“您太太是云投董事长唯一的继承人,身家自然不必说,就说她本人也是国外名牌大学的博士,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性格温婉体贴,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婚?离开她,难道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妻子吗?”
晋力成抱头痛哭:“她很好!她没有不好!我要离婚,不是因为她不好!”
萧让大声问:“那你一定要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宁稚想到大学同学描绘过的广东风俗,问晋力成:“是不是您父母希望您回老家发展?还是说希望您帮衬弟妹,而您太太不同意?”
晋力成摇头,哭道:“不是,都不是......这和我父母家没任何关系......我父母从不干涉我们的生活......”
众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婚了。
这对夫妻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可就是有一方疯了一样一定要离婚。
萧让平静地看着晋力成,忽然说:“你什么都不说,到了法庭上,法官看到的,就会和我们看到的一样——你和你妻子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这段婚姻还可以持续。”
晋力成抬起头:“我知道,所以我开始分居,而且你不是说一般第二次可能就会判离吗?”
“我说的是‘可能’,不是‘一定’。一旦有证据显示你们的感情并未完全破裂,即便是第二次起诉,法官也有可能不判离。”
晋力成崩溃了,红着眼眶猛烈摇头:“不行......第二次还离不了......我就活不了了!”
萧让蹙眉。
宁稚也觉得晋力成这句话有点奇怪。
什么叫“第二次还离不了,我就活不了”?
搞得好像有人架着刀子在他脖子上逼他离婚似的。
想到这,宁稚想到了什么,但自己很快就推翻了,因为张旭调查过,晋力成没有女人方面的问题。
“孩子是超雄!”晋力成忽然大吼,“我老婆怀的孩子是超雄!”
宁稚回神看去。
晋力成痛苦道:“我让她引产,她死活不愿意!一定要生下孩子!除了离婚,我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她!如果她真的要生下孩子,我宁可离开那个家!”
宁稚不知道什么是超雄,看向萧让,就见萧让也是面色凝重,再不劝晋力成打消离婚的念头。
宁稚觉得超雄可能是相当严重的残疾。
萧让和张旭陪晋力成到办公室说话。
门一关上,宁稚立即看向孙晴:“是孩子有残疾吗?”
孙晴叹气:“super-man syndrome,性染色体疾病。正常的男性性染色体是xy,超雄多了一条y染色体。”
宁稚当即就明白了。
女性的性染色体是xx,男性是xy,男性因为有一条y染色体,所以比女性力气大,也更容易激动。
而超雄儿则比普通男性还多一条y染色体,意味着比普通男性更容易出现过激行为。
她怔怔地看着孙晴:“如果晋太太不打掉腹中的胎儿,那晋力成就一定会离婚?”
孙晴点点头:“所以大家一开始猜的没错,确实是因为孩子的问题。”
宁稚拿出手机搜超雄儿的资料,越看越揪心:“网上说,超雄儿是‘天生坏种’,‘天生的杀人犯’。
孙晴说:“这是上世纪美国遗传学家桑德伯格以数百名罪犯为研究样本得出的结论,但迄今医学上,并未给出‘超雄一定会成为罪犯’的结论,所以超雄儿不是医学引产指标。”
会议室门开,萧让和晋力成走了进来。
晋力成的脸色看上去好些了,入座后,说:“正因为超雄儿不是医学引产指标,所以她才死活不肯打掉这个孩子!”
宁稚熄了手机,犹豫半晌,说:“但是也没有医学结论说明,超雄儿一定会成为罪犯。”
“你这是侥幸心理!”晋力成怒道,“我不允许我的后代,有半点的不完美!他是超雄儿,即便他不会成为罪犯,但他的智商、生育能力,都会受到影响!他会成为一个残缺的人!他会痛苦!我们把他生下来,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宁稚无话可说了。
会议室里氛围压抑,谁都没说话。
孙晴熄了手机,率先打破沉默,说:“有一档韩国综合节目,主要拍摄超雄少年的生活日常,您可以带晋太太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