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金大儿媳就生了一肚子气。
她今天难得醒早，肚子都饿了。
身为金家有名的贤惠媳妇，她准备第一时间探望婆婆，可是起来却发现，往常这个点几个丫头早起来忙活做饭打扫了。
怎么今天那屋全无动静？
这些偷懒的丫头还在睡大觉不成？
她们不做饭，难道还要全家喝西北风啊！！！！
这些丫头反了天了！
“好啊，奶奶这才刚生病，你们就偷懒成这样，是瞅着家里没人治你们了不成？”金大媳妇插着腰，膀圆的胸膛一挺一挺的，中气十足拍着二房的门。
“再不起来，我非给你们好好松松你们的皮子。”
她作势就要夺门而入。
屋内的几个小姑娘早被吓醒了，慌忙穿衣起床，跑出门外。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立马干活。”
“伯母别生气，我给您炸油条。”
“我们错了，您先喝口水，饭马上好。”
几个小姑娘嘴上求饶，手上活利索干了起来。
小六点火烧锅，小七和面倒油，小八拿起大房门口的夜壶去倒，小九铲了几勺麦糠，去棚里喂鸡。
四个丫头干脆利索，手脚麻溜。
可是金大媳妇皱着眉头，还是觉得不解气。
她一扭身进了屋，对着金老太就一通抱怨，“娘，你说这几个丫头太没心没肺了，您都这样了，她们今天竟然还敢偷懒，我都起来了她们还睡着呢，我的天爷哦！”
金老太身子疼了一晚上，根本没法睡觉，结果一听那几个丫头竟然还睡起懒觉，立马怒火中烧，“呸。这几个赔钱货！简直是反了天了，等我好一点，我非好好治治她们！”
金老爹在一旁也醒了，斜眼瞅了婆子一眼，没好气道，“你别动不动就打打骂骂的，有这功夫，给她们多找几个出高价的婆家才是。眼瞅着天宝和天赐也马上要大了，他们的彩礼钱还没着落呢。”
这话一说，简直是说到金大儿媳的心坎里了，她心里一阵暗喜，面上却愁着，“爹，您说的可真是对了。眼看着小叔因为老二的这几个丫头议亲困难，我…”
金大儿媳掉了几滴眼泪，哽咽道，“我一想到我的两孩子也要连带娶不上媳妇，我就愁得整夜睡不着觉。”
金大儿媳是长寿村有名的胖媳妇，吃得膘肥体壮，哪里还认出她是原先刚嫁给金老大时的那个干瘪新媳。
村里人每次见到金大儿媳的壮硕，和金二儿媳操劳过度的半条命样儿，忍不住嘀咕，这生儿生女确实不一样。
金老太心疼得要命，顾不上痛就要起身，“天宝天赐就是我的命根子，老婆子我拼死都不会让他俩过不好的！你放心，这家有我和你爹在，我们一定不会让俩孙儿吃一点苦。”
金老爹也应和着。
金大儿媳这才露出笑容来，亲昵地给金老太梳起头发。
金老大悠悠起床，穿戴整齐，端着茶壶进了屋，佯装呵斥道，“你在这里和爹娘嚼啥舌根，你还信不过爹娘不成？”
他又恭敬朝着爹笑了笑，“爹，您喝茶。这是村里这几天收到的好茶叶，我这厚着脸皮向村里要了点，给爹您喝。”
闻言，金老爹欣慰地笑了笑，接过茶壶，“老大啊，有你爹这辈子值了。”
“是啊，老大，你每天去村里上班，等下热个鸡蛋带着吃，可别饿着了。”金老太温柔地笑了笑，老大老三她心里分量一样重，都是她的命根子。
见老大媳妇听话，还有俩儿子，工作也不错，她觉得自己闭眼也能瞑目了。
老三现在在镇上读高中，虽然考了两次没考上大学，但是今年他考第三次，他肯定能考上。
连他上次寄信过来，都说老师表扬他学习成绩优异，是个考大学的料呢！
待他考上大学，成了光荣的大学生，再给他讨个有条件又贤惠的媳妇，她和老伴儿也算对得起金家祖宗。
至于老二。。。
她一想到他连生的几个丫头，心头就又来气。
这时，小六端着热腾腾的白粥和炸酥脆的油条，进了屋，脆生生地开口，“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吃早饭。”
一见到她，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消散，大人的脸都不怎么好看。
小六小心翼翼地将饭端到他们跟前，大气不敢喘一声。
金大儿媳用鼻腔哼了一声，开始吃早饭。
金老太语气不善地开口，“去热三个鸡蛋。”
小六低眉顺眼应了下来，立马去热鸡蛋。
这窝鸡被小九养得很好，每天早上都能捡好几个鸡蛋。
但是她们从来没有吃到过，连金老二都没这个福气。
一般鸡蛋都是给金老三，金天赐和金天宝，还有金老大和金儿媳妇。
一听热三个，金大儿媳就知道，这次自己又能吃一个鸡蛋了。
待几人都吃好喝足，金老爹让几个丫头都进屋。
小六有点害怕，想要喊上金老二。
可是金老二吃个早饭，麻溜背起锄具就下地了。
没法子，她们四个只能抱着林叶，惴惴不安站成一排。
这也是林叶第一次，将这家人看个仔细。
金老爹吸了口烟，在烟气缭绕中开口，“小六，你爹昨晚跟你说了没？”
小六麻溜跪下，咬唇点了点头。
金老爹叹了口气，“六啊，别怪爷爷心狠，你年纪是小了点，但是人家也不大，那人家就一这么个独苗，嫁过去，你是享福的。”
他又看了看另外几位姑娘，“你们也别觉得家里对你们不好，帮你们找的家庭都是条件优渥的家庭，不会缺了你们吃喝。”
小六抬头，努力掩藏害怕，忍不住脱口而出，“爷，可爹说，那人是个傻子。”
话一出口，金老爹将烟杆用力一拍，发出巨响，“什么傻子？那是你丈夫！！！！”
金大儿媳端坐在椅子上，没好气道，“小六，你说话可是要注意，这样的话要是被那人家听到了，打你你可别往家哭。”
小六只觉得一阵心寒。
五姐嫁的是个偷爬寡妇家门的混子，四姐嫁了个断胳膊的老兵，大姐二姐原本嫁得可以，但是因为娘女儿生得多，她们又连生女儿，现在日子越来越难过。
她看了眼妹妹们，心里只觉得悲凉，她的出路是个傻子丈夫，那她们呢？
突然，梦里的话从脑海出现，
“先拖延时间，等她长大。”
小六喃喃念叨这几句话。
拖延时间，等她长大。。。
她是谁？

金老太双手插着腰，指着林叶狰狞骂道，“这样的赔钱丫头，你还想往家里领几个，你当家里有多少粮食供这几张臭嘴吃喝的！”
“老二，现在立马把这崽子给我溺了！”
金老太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抓起身旁站着的小六，又左右啪啪几巴掌下去。
被打的小六捂了捂发麻的脸颊，不躲也不闪，低着头不吱一声。
但凡躲了会被打得更惨！
小七小八跪在一旁，完全不敢吭声，可她们的视线在偷偷瞄着这边，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五个姐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永远不确定巴掌和棍棒会在哪刻落在哪个姑娘的身上。
金老太还觉得不解气，利落扫腿朝小九踹了过去。
小九抱着林叶也不好闪躲，生生被踹倒在地，在地上滑了一段，惯性连带着将林叶也摔翻几个跟斗。
小九木着脸，没喊一声疼，只是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妹妹，火速爬起来将她护在了怀里。
金老太看这一幕更气坏了，转头开始寻找木棍，非要再好好教训这几个丫头不可。
金老二见状，忙拉着所有孩子低头跪倒，嘴上求饶着，“娘，别气了，身子要紧。”
一旁站着的大儿媳攥了一把瓜子嗑着，嘴上添油加醋，“老二，你说你非要惹娘生气，要是娘身体气坏了，你拿什么给娘医治啊？”
一听这话，金二满脸羞愧低着头，越发觉得自己不孝。生不出儿子，还每每连累娘生气，他做儿子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这头，金老太已经找到一根趁手的大木棍，在手里掂量了下，眼神不善走向小九。
小九忍不住颤了颤，眼神望向金老二，满眼渴求，在这个家里，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金老二。
可金老二接收到了女儿的眼神，还是将头低了下去，不吭一声。
顷刻间，金老太的木棍狠狠砸在了小九身上。
“啊！！！”
“我让你将这崽子带回家来，我让你带！！”
金老太丝毫没有留力，木棍砸在肉体上发出“砰砰”声。
“啊！！！奶，我错了，求求你别打了！”
夹杂着小九在剧痛下的惊声惨叫，“啊奶，啊啊啊啊！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小六小七小八三个姑娘也拼命拦着金老太的木棍。
但是金老太打红了眼，挥舞木棍更加急促，每个丫头都被抡了几下。
一时间，金家大院响起阵阵哀嚎声。
隔壁老周家几人仰着脖子朝金家看去。
周婆子嘴上啧啧啧个没停，“这金婆子越发泼辣了，回回可着这几个丫头打，前几年打死的那个差点都要坐牢子了，如今还打这么狠，简直了缺了德哦。”
周老汉杵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白了自家婆子一眼，“你少说两句吧，人家务事，亲爹都没说什么你说个屁，小心被人听见了又有的闹了。”
周婆子也白了个白眼，心里只觉得可惜，这几个女娃儿懂事得很，只是可怜摊上了这样的家庭。
金家大院。
小九小八几个被打得嗷嗷叫，却还是将林叶牢牢护在身下。
‘怎么这么吵？’
林叶睡梦中被吵醒，一睁开眼，却见一只大木棍扬天朝自己砸了过来。
我去，好家伙。
来不及反应，在末世艰苦求生的本能被紧急激发而出，林叶闭上双眼，双拳在被褥下紧握。
“砰~”
丹田内唯有一丢丢真气被她震慑而出，冲击力一瞬间冲向金老太。
金老太只觉得有股力量冲击而来，下一秒，身子便飞出几米外，重重撞在了堆高的柴火上。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在场的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情，只看见金老太莫名其妙就撞到柴火堆上了。
“啊啊，娘？？？”大儿媳瓜子也不敢嗑了，连忙跑去搀扶。
“娘，你咋了？你咋突然飞起来了？”金二也连忙起身看老娘。
金老爹放下烟杆子，慌忙去看老婆子。
金老太只觉得浑身被卡车撵过一般，痛到说不出话。
她伸手颤颤巍巍朝林叶一指，“她。。。她是个灾星，给我溺了她。”
说完，两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金二心疼坏了，抱起老娘冲出了大门，直奔卫生院去。
大儿媳妇和金老爹紧随其后。
闹哄哄的屋子一下人撤个干净，只剩下四个伤痕累累的丫头和累晕过去的林叶。
小六这才敢起身，扶起几个趴在地上的妹妹，给她们擦去泪水。
趴在地上的小九自己坐起来，还不忘抱着林叶颠了颠，轻轻说道，“妹妹，你不是灾星，你是我们的福星。”
她的脸颊露出一个甜甜的酒窝。
“是啊，奶奶打不了我们了。”小八开口道。
“估计最近这段时间都打不了我们了。”小六也开了口。
“我们先把屋子收拾一下吧。”小七想了想。
就这样，她们四姐妹相互搀扶着，稳稳抱着林叶，回了自己那间破旧矮小的瓦房。
她们高兴多了一个妹妹，完全没意识到等大人回来后，会遭遇什么。

金老二今天刚下地，没干一会儿，心里藏着事，干活也不得劲。
金老爹让他去找女儿们要钱，他不能不从啊。
不然多对不起大哥小弟。
所以见几个丫头都赶来下地了，他也没心思种地了，还是赶紧完成爹交代的任务要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旧粘着泥土的衣服，稍微拾掇了下就往大女儿的夫家走去。
大丫头嫁给同村的金有福家。
这是他头胎的女儿，也是最得宠的女儿。
那时候选金有福做女婿，也是看中他手下有几十亩地。
农民背朝天脚朝地，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吃上好饭，纯靠地里那点收成。
金有福家是长寿村有名的肥田户，日子好过得很，前几次要钱都很爽快。
金老二心里琢磨怎么开口，没几分钟就到了金有福家。
大丫头嫁的是金有福的大儿子。那应该如同自己嫂嫂一般，吃得膀圆，在金家享福吧。
话说，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
这丫头怎么这么久没个人影呢？
他心里有些疑惑，说起来也很久没有见着大丫头了。
连带着见到金有福一家子人，对方都扭头不愿搭理。
“招娣，你在吗？我是你爹啊！”
金有福家门紧关着。
金老二便在门口喊着。
金招娣，是他大丫头的名字。
可惜了，这个名字没有给她们招来弟弟。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动静。
未见人，先听声，“叫什么叫！烦不烦人！”
一道泼辣尖锐的声音传来，木门一开，金有福的媳妇，也就是大丫头的婆婆冲了出来，插着腰，满脸不善地瞪着金老二，形似夜叉。
金老二一见这副模样，吓得腿先抖了抖，扭头想走。
可是想到爹提出的条件，他还是一脸为难，顶着发麻的头皮，扯着脸笑道，“亲家，我这打扰了。
我就是想来看看招娣，这丫头已经有一阵子没回家了，平日里也没见着，心里有点担心。”
他搓了搓手，继续扯着笑，“亲家，我家女儿呢？”
有福媳妇心里有气，正愁没处撒气，结果这货自己撞上来。她重重呸了一声，尖声高喊道，“我瞧是谁呢，这不是村里出了名的丫头爹嘛？怎么今天有空来这里打秋风啊？”
打秋风三个字着实有些侮辱人了。
饶是有些窝囊的金老二也被这几个字伤到了。他涨红了脸，胸膛起伏带了怒，语气也有些不高兴，“你这婆子，怎么说话的！”
“哎呦，”有福媳妇也来劲了，撸起袖子继续喊着，“老娘就这么说，你管得着嘛你，这次来找你丫头，又想从她身上薅多少啊！你们老金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整天只想着让女儿往娘家薅东西回家。什么家庭啊，经得起你们这么扒皮的？
我看啊，你别叫金老二了，你叫金扒皮吧！！！”
有福媳妇中气十足，嗓门又大，这一吼，周围村民都围过来看，对此议论纷纷。
金老二一贯觉得别人因自己生了丫头而瞧不上自己，这回围着自己周围嘀嘀咕咕，更是觉得在被耻笑。
男人的尊严一旦被踩脚底下，恶也从胆边生。
原本他也是想大女儿了，想看看她，顺便要钱。但是见自己被有福媳妇这么骂，女儿都不出来帮自己一把，他怒火中烧，也扯着嗓子吼起来，“金招娣！！！你在不在里面？”
“你就由着你婆婆这么骂你爹？你眼里还有没有你娘家？好歹养了你十几年啊！！！！”
“金招娣，你给我出来！！！”
金老二骂不过这恶婆子，但是他骂自己闺女总可以吧。
有福媳妇一听，火气更上来了，她上前一把用力一推，将金老二推了个狗吃屎，“你这黑心的扒皮，等有福回来我非让他揍你一顿不可！什么养了十几年的闺女！你家怎么对那几个丫头村里谁不知道啊！你们这些丧良心的，你们等着下地狱吧你！！！”
金老二摔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眼花，浑身都疼。
有福媳妇壮实，他这个大男人都比不过她。
可是周围村民见他摔成这样，个个耻笑他，让他这个大男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哪怕打不过，他也要给这臭婆子一点教训。
“我是她亲生的爹，我过来看看她有什么问题，你这婆子连让我看女儿都不让，你这人心太坏，我非教训你不可。”金老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抡起拳头朝她冲过去。
周围村民见状，几个男人连忙拉架，女人在一旁惊呼。
金老二被几个男人拦住，脸上又被有福媳妇挠了好几下，狼狈不堪。
这时，门打开了。
金招娣扶着墙，一步一步挪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如纸，神色偏偏又慌张，见自己爹和婆婆打成一团，拼着全身力气喊道，“爹！娘，你们别打了。”
有福媳妇虽然彪悍，但总归是女人，哪怕有拉架的男人暗中偏袒，也被金老二打中几下胳膊，咧着嘴痛得撕拉撕拉的。
金老二就更不用说了，又是被挠又是被薅头发，脸上挂着血丝，别提多狼狈了。
见到自家丫头，他二话不说冲上前头，哭嚎道，“大丫，你可算出来了，你爹快被你婆婆打惨了！你要为你爹做主啊。”
金招娣浑身抖了抖，那模样看着比死人没好两分。她抬起哀怨的眼睛，张口想说却又没有力气，一腔话语全在那悲愤交加的眼神中。
有福媳妇也上前，一把扶住金招娣，嘴上机关枪似的，“我的天爷啊，你瞧瞧自己都啥样了，让我把他赶走就完事了，你还掺和什么。”
金招娣靠着婆婆，嘴巴张张合合几下，费劲力气才说出话，“妹妹。。。
妹妹苦。。。”
有福媳妇一听，天大的火气也没了，只有一脸心疼，“天爷啊，这是什么鬼家庭啊！”
金老二听见如此，又不乐意了，瞪大眼睛反驳，“你这婆子不会说话就别说，我的家庭有什么问题，我哥哥是村支书，我家小弟是考大学的料！我的两侄子个个未来都要考大学的！以后我们家日子肯定是长寿村最风光的那个！全家跟着沾光！你这婆子嫉妒就嫉妒，别在我女儿面前嚼舌根！”
话音刚落，一旁的村民哄堂大笑，有好事的婆子高喊，“金老二，那这些风光跟你有啥关系啊？不都是你哥哥弟弟的风光嘛！”
金老二脸一红，扭头反驳，“我家心齐，三个兄弟一条裤子，就是我的风光！”
身旁村民笑得更大声了，傻子呆子叫个不停。
金老二也懒得搭理，急着干正事，“招娣，现在家里有困难，爹这边要凑二百，你看你能出多少？”
“不对不对，是四百，家里急需要四百块。”金老二期盼看着金招娣。

金老二期盼着望着金招娣，手指头伸出四个指头，“家里急需四百块，你看你有多少？”
有福媳妇张大嘴，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多少？你说要多少？”
见这反应，金老二也惊觉自己说的数字太大了。
农民没啥经济来源，全靠几亩地的收成，哪怕是当村支书的金老大，一个月也才十几块的工资。
这在长寿村来说已经是收入天花板了。
“呃。。。”金老二挠了挠头，“两百也行，你看着给反正。”
有福媳妇已经无力做表情了，她一把将金老二推到大路上，然后扶着金招娣进屋，将门重重关上。
门关上前，她扭头朝金老二说，“你要是再敢喊，我让我弟到你家坐坐。”
金老二本来站起身还想纠缠，可是一听这话立马安分了。
有福媳妇的弟弟是四方八村有名的赖子，手头一起混的兄弟有十几个，日常就会打架斗殴殴打他人。
有次他倒霉在路上撞见那伙人站在路边，还无缘无故挨了几下打。
招惹上这波人，命都会没的。
这么一想，他只能捂着摔疼的屁股，往二丫夫家走去。
看着金老二的背影，那些村民纷纷摇头，只觉得千年难遇这家稀奇事，“多少次了，你们数数这都要钱多少次了。”
“哎呦，谁说不是呢。”
“这几个丫头真是惨啊。”
“损阴德啊！”
“就是就是。”
关上门，有福媳妇扶着金招娣进屋躺回床上。
“大丫，你别怪婆婆今天揍你爹哈，他太不是个人了。”有福媳妇倒了碗温水递给金招娣。
招娣喝了几口，才觉得身子稍微缓了些，她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娘，今天看你也带伤了，先擦点药吧。”
有福媳妇揉了揉胳膊，爽朗笑了笑，“这点伤不碍事，跟你老丈人打架都比这伤的重呢。倒是你，你这身子骨当年生妮妮的时候伤得太狠了，你可要自己心里有数，别再操心这些娘家事了。你既然进了我家门，就是我的人，别人别想再拿那套对付你。”
金招娣擦了把眼泪，心里暖暖的，“娘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只是我那几个妹妹的日子可怎么过。三丫当年要是别听我的就好了，至少。。。至少还有条命在。”
一提起三丫，金招娣泪就停不下来。
这些年她的身子骨垮成这样，有一大半原因就是因为三丫的死。
当年她嫁到有福家，经历了他们家庭和谐又平等的相处模式，才知道自己这些年在金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丈夫也有个妹妹，可从没有人骂她是赔钱丫头是累赘。
有福和媳妇特别疼这个女儿，从小就是搂在怀里宠着，三个孩子一碗水端平。三个孩子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服。
金招娣刚嫁过来，还很不习惯。
因为她发现她如同小姑子一般也享受到了同等的待遇。
她丈夫告诉她，人生而平等，没有什么男女之差，相比之下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她狠狠哭了一番，回想起这些年在家里的时光，只觉得如同地狱一般。
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样是不公平的。
那时候二丫已经嫁了，三丫还在家里。
她怀着几个月身孕，回娘家听说，家里给三丫已经物色了对象，是个丧偶的老鳏夫，岁数比自己爹还大。
只因为那人愿意出两百块的彩礼。
她很震惊，也第一次真真切切对家里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她和二丫三丫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金家叫她回来，也是希望她能劝劝三丫，别闹。
她才知道，三丫不同意这婚事，已经绝食三天了。
她去看三丫的时候，三丫已经饿得恍惚了，嘴里只念着，自己不愿意嫁。
身旁几个姐妹围着她，让她至少喝点水，她都不愿意。
她让妹妹们都出去，握着三丫的手，告诉她至少吃点，就算想抗衡，也得有力气抗衡啊。
三丫摇摇头，嘴角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姐，我愿意。只要想到自己在第一次为自己做主，我就愿意。”
她人虚弱，可眼睛很亮，似乎还有些开心，“那人跟我说，他已经在筹钱了，只要我这边以命相搏，搏到家里人松口，他再一提亲，哪怕彩礼少点，家里说不定也愿意。”
她才知道妹妹有了情谊相通的心上人，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能让条件不好的心上人能娶到自己。
她真心为三丫感到高兴，她还鼓励三丫要注意分寸，别真伤到身子，她也会劝劝家里别再逼了，到时候差的彩礼钱，她会想办法补上。
似乎因为她的鼓励，三丫更加有斗志了。
可是当她跟家里隐晦地提，别把三丫嫁给老鳏夫，三丫嫁给谁，彩礼都不会差太多的，实在不行她补点。
这是她做得最差的一件事。
因为她奶奶听到这句话，呵斥道，三丫的彩礼一分不能少，她也得立马拿出钱补贴家里。
她被气到了，刚回到有福家里，下体就出了血。
有福媳妇知道了三丫的事情，也很惋惜，但是她更心疼儿媳的身子。
本来招娣身子骨就弱，医生说是从小没吃上什么东西，底子太差，怀着孕更是虚弱，便让她别插手三丫的事情，先把胎养好。
她也有心给招娣点钱，拿去先成全三丫，可是她弟弟今天急忙出现需要钱，问又什么事情都又不说。
她和弟弟相差十几岁，从小就两人相依为命，小时候她拉扯弟弟长大，嫁人后不方便再管弟弟，可弟弟到处打零工干活，赚到钱都给姐姐。
这是弟弟第一次开口向她借钱，数目还不小。
有福媳妇便把家里的小一百块都给弟弟了。
这事，她也不敢跟任何人说，只好让儿媳在家先养养，这事情她操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三丫能不能再和家里好好说说，毕竟也是老二家的亲生丫头，还能真要了命不成。
金招娣被劝了下来，这胎也是嫁过来两年了才好不容易怀上的，她也觉得家里无论如何不会真让三丫怎么样，还是保胎要紧。
就这样，她才在家躺了两天，一直心神不宁。
果不其然，那天傍晚，四丫突然失魂落魄地冲进家里。
她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天旋地转。
“大姐！！！！！！”
“三姐！！！”
“三姐没了啊！！！！！”

金老大早起右眼皮就狂跳个不停。
村上的人都有些迷信，老人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金老大心里纳闷，大儿子刚回家，是喜事啊，右眼皮怎么还会跳呢？
他端杯茶喝了口，翻阅桌上的报纸，看了一会儿，心里还是不对劲。
他想了想，还是打个电话给学校问问，天赐都放假回家了，那天宝啥时候放假。
拿定主意，他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金老大笑着介绍自己是金天赐、金天宝的父亲，想问问哥哥回来了，天宝啥时候也放假。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金老大的脸一僵，音量拔高，“什么？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响，引来身边的同事观望。
都是一个村的，有啥风吹草动立马传遍整个村。
瞧见旁人的探究的眼神，金老大一脸铁青，穿上衣服就告假往家走。
金家厨房。
小六一脸惊恐，全身用力抵抗挣脱，嘴上尖叫，“大哥！我是你妹妹啊！！”
金天赐急红了眼，满头大汗，挂着猥琐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六妹，哥哥会对你好的！哥哥不做别的，只是想看看，就看看！”
男女之间力气悬殊太大，小六挣脱不掉，反而被金天赐渐渐拖出角落。
情急之下，另一空闲的手在灶台上一番摸索，摸到了罐里粗糙的颗粒。
小六抓了一把藏身后，见金天赐已经失了智，她知道无论如何只能下死手了，不然她的清白不保！
一切都那么紧急，小六只见自己离金天赐的大脸越来越近，他的神情也越来越激动。
他的另一只肥胖大手也伸向自己。
那方向，朝着的是自己的胸！
十二岁，已经发育的胸，平日里发育会痛，她都是小心翼翼呵护，碰一下都会痛。
可如今，至亲兄长竟然如此龌龊，竟然想对弱女子下手！
人被逼到这份上，小六的脑海里响起梦中姐姐的话，“女子命也尊贵，她们的意愿也应该被尊重，她们的身体，也应该由自己主导！”
眼神一冷，藏在背后的手顺势而出，在与金天赐越来越近的距离中，盖在了他的双眼中。手掌中握着的颗粒是粗盐，被她完完整整洒在了金天赐的眼中。
“啊！！！！！”
肥唇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金天赐只感觉到眼睛火辣辣的刺痛。他下意识放开小六，“我的眼睛！！！好痛好痛！！我的眼睛啊！！！”
肥硕的身子痛到发抖，本能驱使他去找水洗眼睛。
“你这个该死的贱人，竟然，竟然拿盐撒我眼睛！！！
贱人！
贱人！你死定了！！”
金天赐一边骂着，一边冲眼睛。
小六趁着这点时间，赶忙拔腿冲出屋外，抱起林叶就要逃出屋子。
这边，金天赐随便冲了几下眼睛，能睁开后立马也跑出了厨房，“你这个贱人，我看你往哪里跑，我非捏死你不可。”
他的眼睛通红，疼痛让他如暴躁的老黄牛，更加狂躁凶猛，也比往常敏捷许多。
小六个头小，且灵活，可是怀里抱着林叶，速度反而比不上金天赐愤怒下的跑步速度。
小六又不敢将小十单独留在家里自己跑走，金天赐生气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很可能对着小十撒气！
小六一边喊着杀人了！！一边往大门方向跑！
大门就在眼前，
小六咬着唇，拼劲全力伸手去拉门。
只要门一开，大路上都是来往的村民，他们肯定能注意到他们的动静，那么她就得救了。
她的手伸出去，手指头碰上了木门的栓子，
只要…
只要再一点点，就能拉开门了。
只要一点点…
就在这时，厚重的压迫感贴近背后。
小六浑身立起鸡皮疙瘩，就在这时，麻花辫被人重重一拉。
头皮狠狠一痛，顺着惯性，小六连带着怀里的小十都狠狠摔倒在地。
门，没拉开。
完蛋了…
小六和林叶心里同时os。
“让你跑！”金天赐居高临下看着小六，一脸狰狞，“只是让你给我看看，你竟然还敢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用力一脚踩在小六身上，冷笑道，“这下，可不只是看看这么简单了。”
林叶摔在小六身边，顾不上痛，心里也急着要命，她屏住呼吸，丹田蓄力，默念着再奏效一次！再奏效一次。
上次真气击退金老太，她后来再练习了几遍都没有再成功过，如今腹中更是空空，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
小六被踩在腹部，顿时惨叫一声。
金天赐近两百斤的重量，这一脚几近踩断小六的肋骨。
“早点听话就好了，哪里还需要受这些苦。”金天赐有自信小六不敢再反抗，蹲下身子，凑近小六就要掀她的衣裳。
小六紧闭双眼，只觉得口腔溢出腥甜，腹部剧痛，她的身下是小十，希望她没磕碰到哪里。
小十一直很乖，能不哭闹就不哭闹，总是安安静静睁着双眼看着她们。
这么乖的妹妹，是她们的福星。
她是现在几个姐妹中最大的，如果她都抗衡不了这样的龌龊事，那让几个更年幼的妹妹如何抗衡？
吃差干多她们都认了，为何还要遭遇这样的事情？
她不服！
就像梦中姐姐说的那样，凭什么！为什么不反抗！哪怕没命！
就像三姐那样，死了至少没有再受苦了！
想到这，小六猛然睁开双眼，双手出手快如闪电，常年拎锄头的手劲不小，双手一起上威力更大。
拉扯，用力拧，使出全部的力量！
如果说盐巴撒眼睛是十级疼痛，那么这将是百级疼痛！
金天赐只觉得突然钻心的疼，痛到大脑一黑，浑身泛冷，晕了过去。
小六如释重负，见金天赐晕过去了，捂着肚子喘着气，额头也冒着豆大冷汗，腹部实在是太疼了。
她得缓缓，吐一口痰里全是血丝。
这时，门突然开了。
金大媳妇掺着金老爹和金老太，一脸诧异看着她。
“我的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