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县域蛰伏（1986-1995） 水乡初至，理想撞碎在机关门内1986年的夏天，江南水乡的蝉鸣格外聒噪，湿热的风裹着河水的腥气，糊在人脸上黏腻得难受。
苏桐背着半旧的帆布行囊，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县城街道上，额角的汗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洇湿了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
行囊里塞着几件换洗衣物，一本翻卷了页脚的《政策与管理》，还有那张被他攥得发皱的分配通知——白纸黑字印着“经研究，分配苏桐同志至江安县人民政府办公室综合科工作”。
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娃，也是今年全县唯一一个分配到县府办的毕业生。
来之前，乡邻们围着他道喜，说“苏桐出息了，进了县衙门，以后就是吃公家饭的大人物”；初恋林晓雅送他到村口田埂上，眼睛亮晶晶的，说“苏桐哥，你一定要好好干，等你站稳了脚跟，我就去找你”。
那时的他，胸膛里像揣着团火，满脑子都是“学有所用干出一番事业”的念头。
他以为，凭着西年苦读的学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总能在这县城里闯出一片天。
江安县府大院坐落在县城中心，青砖黛瓦的门楼前挂着两块红底黑字的牌子，透着一股威严。
苏桐深吸一口气，攥紧行囊带子，迈着略显拘谨的步子走了进去。
大院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办公用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办公室门开合时的轻响。
水泥路两旁栽着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投下斑驳的阴影，却挡不住盛夏的燥热，反而让这安静更添了几分压抑。
他按照通知上的地址，找到了位于二楼的综合科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几人闲聊的声音，夹杂着茶杯碰撞的脆响。
苏桐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顿时停了。
“进。”
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传来。
他推门进去，只见办公室里摆着西张办公桌，三个穿着干部服的男人正围坐在靠窗的桌旁喝茶，见他进来，都抬眼望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您好，我是苏桐，今天来综合科报道。”
苏桐连忙上前一步，双手递上分配通知，腰微微躬着，语气带着刚出校门的青涩和恭敬。
围坐的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带着褶子的男人慢悠悠地站起身，接过通知扫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苏桐一番——旧衬衫、帆布包，浑身透着股“乡下学生”的土气，眼神里的漫不经心更重了些。
“哦，苏桐是吧，”男人把通知放在桌上，指了指最靠门的一张空办公桌，“那张桌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我姓张，你叫我老张就行。
科长姓李，李建军，刚出去开会了，等他回来你再跟他汇报。”
“好的，谢谢张同志。”
苏桐连忙应下，放下行囊，开始收拾那张空桌子。
桌面上积了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用了，抽屉里还塞着一些废弃的文件和旧报纸，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他拿出自带的抹布，仔细地擦着桌子，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留意着旁边三人的闲聊。
“听说了吗？
这次分配来的大学生，还是重点院校的，按理说该去计委或者经委，怎么分到咱们综合科来了？”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压低声音说道。
老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撇了撇嘴：“还能为啥？
没人呗。
你看他那样，穿得跟个农村娃似的，估计家里没什么背景，分到咱们科，也就是来写写材料，打打杂。”
“可不是嘛，咱们综合科就是个‘大杂烩’，什么活儿都干，什么人都能来。
想往上走？
没点门路，没点眼力见，光靠学历有啥用？”
另一个瘦高个接话道，语气里满是讥讽。
这些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苏桐心上。
他攥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脸上却只能强装着没听见，继续低头擦桌子。
他原以为，机关是施展抱负的地方，可眼前的景象，耳边的闲言碎语，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的热情。
收拾完桌子，苏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所适从。
老张三人依旧在一旁喝茶聊天，没人给他安排工作，甚至没人再跟他说一句话，仿佛他只是办公室里一件多余的摆设。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桌面上，却暖不了苏桐冰凉的心。
他看着桌上那张崭新的分配通知，又想起林晓雅期待的眼神，想起乡邻们的嘱托，只觉得喉咙发紧。
难道，他梦寐以求的“理想之地”，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就在他心神恍惚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笔挺干部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严肃。
“李科长回来了。”
老张几人立刻站起身，语气恭敬了不少。
苏桐心头一紧，连忙也跟着站起来，快步迎上去：“李科长您好，我是苏桐，今天来报道。”
李建军瞥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分配通知，看都没看就放在桌上，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刚来先熟悉熟悉环境，老张，你先给他找些以前的文件看看，熟悉一下咱们科的工作。”
“好嘞，李科长。”
老张连忙应道。
说完，李建军便径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再也没看苏桐一眼，仿佛刚才那句话己经是最大的“关照”。
苏桐站在原地，看着李建军冷峻的侧脸，又看了看旁边老张递过来的一摞厚厚的旧文件，心里那团刚刚被浇灭的火苗，彻底凉了下去。
他默默地接过文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纸张泛黄，字迹有些模糊，全是些枯燥的会议纪要和工作总结。
他翻开第一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觉得眼睛发花，心里空落落的。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户洒在文件上，映出他单薄的身影。
苏桐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迷茫。
他以为的青云路，才刚迈出第一步，就己经撞在了冰冷的现实墙上。
这江安县府办的综合科，到底是他实现理想的起点，还是埋葬理想的坟墓？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个夏天，他揣着满腔热血而来，却在踏入机关大门的第一天，就尝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苏桐背着半旧的帆布行囊，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县城街道上，额角的汗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洇湿了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
行囊里塞着几件换洗衣物，一本翻卷了页脚的《政策与管理》，还有那张被他攥得发皱的分配通知——白纸黑字印着“经研究，分配苏桐同志至江安县人民政府办公室综合科工作”。
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娃，也是今年全县唯一一个分配到县府办的毕业生。
来之前，乡邻们围着他道喜，说“苏桐出息了，进了县衙门，以后就是吃公家饭的大人物”；初恋林晓雅送他到村口田埂上，眼睛亮晶晶的，说“苏桐哥，你一定要好好干，等你站稳了脚跟，我就去找你”。
那时的他，胸膛里像揣着团火，满脑子都是“学有所用干出一番事业”的念头。
他以为，凭着西年苦读的学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总能在这县城里闯出一片天。
江安县府大院坐落在县城中心，青砖黛瓦的门楼前挂着两块红底黑字的牌子，透着一股威严。
苏桐深吸一口气，攥紧行囊带子，迈着略显拘谨的步子走了进去。
大院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办公用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办公室门开合时的轻响。
水泥路两旁栽着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投下斑驳的阴影，却挡不住盛夏的燥热，反而让这安静更添了几分压抑。
他按照通知上的地址，找到了位于二楼的综合科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几人闲聊的声音，夹杂着茶杯碰撞的脆响。
苏桐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顿时停了。
“进。”
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传来。
他推门进去，只见办公室里摆着西张办公桌，三个穿着干部服的男人正围坐在靠窗的桌旁喝茶，见他进来，都抬眼望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您好，我是苏桐，今天来综合科报道。”
苏桐连忙上前一步，双手递上分配通知，腰微微躬着，语气带着刚出校门的青涩和恭敬。
围坐的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带着褶子的男人慢悠悠地站起身，接过通知扫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苏桐一番——旧衬衫、帆布包，浑身透着股“乡下学生”的土气，眼神里的漫不经心更重了些。
“哦，苏桐是吧，”男人把通知放在桌上，指了指最靠门的一张空办公桌，“那张桌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我姓张，你叫我老张就行。
科长姓李，李建军，刚出去开会了，等他回来你再跟他汇报。”
“好的，谢谢张同志。”
苏桐连忙应下，放下行囊，开始收拾那张空桌子。
桌面上积了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用了，抽屉里还塞着一些废弃的文件和旧报纸，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他拿出自带的抹布，仔细地擦着桌子，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留意着旁边三人的闲聊。
“听说了吗？
这次分配来的大学生，还是重点院校的，按理说该去计委或者经委，怎么分到咱们综合科来了？”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压低声音说道。
老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撇了撇嘴：“还能为啥？
没人呗。
你看他那样，穿得跟个农村娃似的，估计家里没什么背景，分到咱们科，也就是来写写材料，打打杂。”
“可不是嘛，咱们综合科就是个‘大杂烩’，什么活儿都干，什么人都能来。
想往上走？
没点门路，没点眼力见，光靠学历有啥用？”
另一个瘦高个接话道，语气里满是讥讽。
这些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苏桐心上。
他攥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脸上却只能强装着没听见，继续低头擦桌子。
他原以为，机关是施展抱负的地方，可眼前的景象，耳边的闲言碎语，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的热情。
收拾完桌子，苏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所适从。
老张三人依旧在一旁喝茶聊天，没人给他安排工作，甚至没人再跟他说一句话，仿佛他只是办公室里一件多余的摆设。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桌面上，却暖不了苏桐冰凉的心。
他看着桌上那张崭新的分配通知，又想起林晓雅期待的眼神，想起乡邻们的嘱托，只觉得喉咙发紧。
难道，他梦寐以求的“理想之地”，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就在他心神恍惚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笔挺干部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严肃。
“李科长回来了。”
老张几人立刻站起身，语气恭敬了不少。
苏桐心头一紧，连忙也跟着站起来，快步迎上去：“李科长您好，我是苏桐，今天来报道。”
李建军瞥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分配通知，看都没看就放在桌上，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刚来先熟悉熟悉环境，老张，你先给他找些以前的文件看看，熟悉一下咱们科的工作。”
“好嘞，李科长。”
老张连忙应道。
说完，李建军便径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再也没看苏桐一眼，仿佛刚才那句话己经是最大的“关照”。
苏桐站在原地，看着李建军冷峻的侧脸，又看了看旁边老张递过来的一摞厚厚的旧文件，心里那团刚刚被浇灭的火苗，彻底凉了下去。
他默默地接过文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纸张泛黄，字迹有些模糊，全是些枯燥的会议纪要和工作总结。
他翻开第一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觉得眼睛发花，心里空落落的。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户洒在文件上，映出他单薄的身影。
苏桐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迷茫。
他以为的青云路，才刚迈出第一步，就己经撞在了冰冷的现实墙上。
这江安县府办的综合科，到底是他实现理想的起点，还是埋葬理想的坟墓？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个夏天，他揣着满腔热血而来，却在踏入机关大门的第一天，就尝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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