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墙上的爬山虎刚抽出新叶时，苏晚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陈砚手里。
七岁的男孩缩在孤儿院活动室的角落，校服袖口磨破了边，
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这是他被送到“暖阳之家”的第三天，始终抱着膝盖不说话。
“我叫苏晚，比你大一岁，以后我当你姐姐。”十岁的女孩蹲在他面前，
扎着歪歪扭扭的马尾，额角贴着块创可贴——是昨天帮他抢回被抢走的馒头时，
被推倒在石阶上撞的。她把饼干袋撕开个小口，“院长妈妈说，分享的孩子能长高。
”陈砚盯着她创可贴边缘露出的红痕，忽然把饼干推回去：“你吃。”声音细若蚊呐，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苏晚笑了，掰了半块塞进他嘴里，甜香在舌尖炸开时，
男孩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院长李淑琴站在门口，
看着两个孩子分享一块饼干的模样，悄悄红了眼眶。她手里攥着刚收到的捐赠单，
是早年从孤儿院走出去的孩子寄来的，附言里写着“想给弟弟妹妹们买些新校服”。
阳光穿过活动室的玻璃窗，落在苏晚和陈砚交握的手上，像给这对没有血缘的姐弟，
盖了个温暖的章。从那天起，孤儿院的孩子们总看见苏晚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苏晚帮陈砚补磨破的袖口，陈砚就帮她拎装着捐赠衣物的篮子；苏晚被调皮的男孩欺负，
陈砚会攥着小拳头冲上去，哪怕被推倒也咬着牙不松手；晚上查寝时，
李院长总能在苏晚的被窝里，找到偷偷钻进去的陈砚——他怕黑，只有挨着姐姐才能睡着。
“小砚要快点长大，以后保护姐姐。”李院长摸着陈砚的头，看着正在给月季花浇水的苏晚，
眼里盛着欣慰。陈砚用力点头，目光追着苏晚的身影，像株绕着大树生长的藤蔓。
十二岁那年，有人来孤儿院领养孩子，选中了成绩好又懂事的苏晚。
领养人是对知识分子夫妇，承诺会供她上最好的中学。苏晚躲在紫藤花架下哭了整整一下午，
陈砚蹲在她身边，把攒了半个月的糖果全倒出来：“姐姐别走，我以后再也不抢你的馒头了。
”最终苏晚还是没走。她找到李院长，把领养协议推回去：“我走了，小砚会害怕的。
”李院长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以后有能力了，才能更好地照顾弟弟啊。
”这句话，苏晚记了很多年。初中开学那天，苏晚牵着陈砚的手走进校门。她考上了市重点，
特意申请跟留级一年的陈砚在同一个学区。有男生托人给苏晚递情书，
粉色信封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苏晚把信塞进书包最底层，回家后当着陈砚的面烧了。
“姐姐，那是什么？”陈砚扒着灶台，看火苗舔舐着信封。苏晚往灶里添了把柴，
火光照亮她泛红的耳尖：“没用的纸。”她不敢看弟弟的眼睛——在拆开信封，
看到“我喜欢你”四个字时，她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小砚知道了会不开心”。
那天晚上，陈砚又钻进苏晚的被窝。黑暗里，他忽然说：“姐姐，以后我保护你，
不让别人欺负你。”苏晚把下巴抵在他发顶，闻着他头发上淡淡的肥皂香，
忽然下定决心：等小砚长大了，等他有了能照顾自己的人，她再考虑其他的事。
高中部的紫藤花架比初中部的粗了不少。苏晚坐在石凳上，看着陈砚抱着篮球从操场跑过，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校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紧绷，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清晰。
“苏晚，三班的陈砚是不是你弟弟？”同班的女生凑过来，手里捏着本练习册，
“他刚才投进个三分球，好多人在看呢。”苏晚翻书的手顿了顿，
嘴角悄悄扬起来：“他从小就爱蹦蹦跳跳。”她是高二1班的班长，成绩稳居年级前三，
是老师眼里的重点培养对象；陈砚在高一3班，成绩中上，篮球打得极好，
抽屉里总塞满别班女生递的情书——这些，苏晚都知道，却从不说破。
她只是每天早上把热牛奶塞进他书包，晚上等他训练完一起回孤儿院，
路上听他讲篮球场上的趣事。班主任周延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
袖口卷到小臂。他看出苏晚对陈砚的格外照顾，也知道这对姐弟在孤儿院的过往。某次家访，
他坐在李院长的藤椅上，看着墙上苏晚和陈砚并排贴的奖状，轻声说：“苏晚这孩子，
心思太重了。”李院长叹了口气，给周延倒了杯菊花茶：“她总觉得自己是姐姐，
得把小砚护得严严实实的。前阵子有企业想资助苏晚去国外读高中，她一口回绝了，
说要等小砚考上大学再说。”周延望着窗外缠绕的紫藤花，没再说话。陈砚收到第一封情书，
是在高二开学那天。粉红色的信封塞在他的篮球鞋里，字迹娟秀：“陈砚，我喜欢你很久了，
周六下午三点，紫藤花架下等你。”他捏着信封，心跳得像要冲出胸腔——不是因为喜悦，
而是慌乱。他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让姐姐知道。那天训练时，他频频走神，
被教练骂了好几次。放学路上，他踢着路边的石子，偷偷看苏晚的侧脸。
姐姐正低头讲着物理题，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忽然觉得，
那封情书烫得像块烙铁，烧得他指尖发疼。“姐，”快到孤儿院时，他忽然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如果有人给你写情书，你会怎么办？”苏晚愣了愣，
转头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别过脸：“就……随便问问。”“我会还给她。
”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陈砚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却又升起点莫名的失落。他踢飞一块小石子，
看着它滚进孤儿院的大门，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居然在期待姐姐说点别的。周六下午，
陈砚没去紫藤花架。他躲在篮球馆，投了一下午的球，直到汗水浸透球衣，累得瘫在地上。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孤单的感叹号。他掏出那封情书，
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扔进了垃圾桶。他不知道，苏晚那天其实就在不远处的图书馆窗口。
她看见那个女生在紫藤花架下等到天黑，也看见陈砚从篮球馆出来时落寞的背影。
周延老师恰好经过，站在她身边说：“有些感情，像紫藤花，得顺着架子慢慢长，急不得。
”苏晚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错题本。高三上学期的家长会，李院长来参加。
周延把苏晚和陈砚的成绩单递过去，两个名字并排放在一起，都在前列。
“苏晚准备冲刺一本，陈砚努努力也能上本科。”周延看着李院长，“他们俩互相鼓励，
比什么都强。”李院长摸着成绩单上两个熟悉的名字，眼眶有些湿润。这些年，
从孤儿院走出去的孩子不少，有的开了家小超市，有的成了修车师傅，每次回来捐赠，
总会问起苏晚和陈砚：“那对姐弟怎么样了？”她总说：“好着呢，跟亲的一样。
”可只有她知道，某个深夜查寝时，
她看见苏晚在日记本上画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小人；也知道陈砚的枕头下，
总压着苏晚第一次给他补的袖口布料。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牵绊，早已超过了普通的姐弟。
高考结束那天，孤儿院的紫藤花开得正盛。苏晚被本地师范大学录取的消息传回来时，
李院长牵着她的手，看着围过来的孩子们，眼里的骄傲藏不住：“看看我们晚晚，
以后要当老师了！”陈砚考上了邻市的理工学院，学的机械维修，
他说：“以后修东西能挣钱，能养姐姐。”他站在人群外，看着被簇拥的姐姐，
忽然觉得有些遥远。这几个月，他刻意躲着苏晚，训练到很晚才回孤儿院，
吃饭时也尽量坐得远些。他害怕自己眼里的心思被看穿，更怕捅破那层窗户纸后，
连姐姐都做不成。周延老师来送录取通知书时，把陈砚叫到了紫藤花架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年轻的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我也有过这样的纠结，
后来才明白，真正的感情不是负担，是动力。”他递给陈砚一个信封，
“这是苏晚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等你想通了再看。”陈砚捏着信封回了宿舍。里面不是信，
是一沓被精心整理过的情书——从初中到高中，所有写给苏晚的情书，
都被她收在一个铁盒子里，现在全给了他。最上面有张纸条，是苏晚清秀的字迹：“小砚，
这些我都没看过。”那个晚上，陈砚第一次失眠。他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
想起初中时姐姐帮他挡拳头的样子，想起高中时她每天早上塞给他的热牛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