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誓言

1 蚀

晚上九点十七分，苏晚用镊子夹起最后一块商代青铜器残片时，修复室的灯突然灭了。

雷声像把生锈的斧头劈开云层，雨点砸在故宫角楼金色的琉璃瓦上，溅起带着六百年前尘土的腥气。她摸索着去够抽屉里的应急灯，却在闪电亮起的刹那，看见玻璃窗上霍沉舟的倒影。

他黑色西装上沾着紫禁城特有的朱砂色墙灰，右手还握着林月柔病房的探视卡。苏晚的睫毛颤了颤——那张卡是昨天护士给她的，背面印着角膜移植术前注意事项。

"修复师不该怕黑。"

霍沉舟的声音裹着雨汽贴上她后颈，带着龙舌兰酒味的掌心捂住她眼睛。这个动作他做了三年，每次都会在她右眼尾痣的位置多停留半秒，那是林月柔车祸后消失的泪痣。

苏晚的背撞在未完工的青铜鼎上，冰凉的饕餮纹路硌着脊椎。她听见纸张撕裂的声响，角膜捐赠书锋利的边缘划破指尖："故宫闭馆后的监控...霍先生不怕被人看见？"

"看见什么？"霍沉舟的牙齿咬开她旗袍领口的珍珠扣，"看见你像修复赝品一样，把自己钉在我的收藏架上？"

血从苏晚指尖滴落在捐赠书"自愿"二字上，晕开成诡异的曼陀罗花纹。她忽然想起上个月修复唐代壁画时，霍沉舟也是这样掐着她的腰，在飞天的璎珞飘带间冷笑："你这种靠模仿别人活着的女人，连当赝品都不配。"

应急灯的白光突然亮起，霍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缩。

苏晚右眼的美瞳不知何时脱落了，琥珀色的虹膜在冷光下流转着蜜蜡般的光泽——那是林月柔车祸前最后一场《吉赛尔》的剧照里，被媒体称作"琥珀之泪"的绝版眸色。

"戴回去。"霍沉舟扯过修复台上的硅胶垫，将人死死按在青铜器纹路上，"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苏晚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右手却精准地摸到工作台暗格。那里藏着修复敦煌古卷用的金箔，此刻正被她蜷曲的指尖一点点碾成皱巴巴的千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