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韩城

林深时是被一阵极其复古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不是他习惯的柔和和弦或者流行BGM，而是一种尖锐、执着、仿佛不把他从梦里拽出来誓不罢休的“嗡嗡嗡”——活像十年前老式翻盖手机的标准配乐。

头痛，剧烈的头痛，像是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连着转了三天三夜，还忘了加柔顺剂。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墙壁，陌生的房间……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新家具的混合味儿。

“嘶……”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感觉自己像是被谁恶意打包扔进了某个廉价的样板间，“这哪儿啊？

哪个综艺整蛊这么下血本？”

他的目光落在噪音源——床头柜上那只嗡嗡震动、闪烁着廉价蓝色屏幕光的白色翻盖手机上。

三星Anycall。

一款他记忆里早就该进博物馆的老古董。

狐疑地拿起手机，冰凉的塑料触感异常真实。

掀开盖，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以及——2013年4月12日，上午9:03。

2013？！

林深时猛地扭头，视线精准锁定在书桌那面廉价塑料框镜子上。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俊朗、甚至带着点青涩少年气的脸。

皮肤好得离谱，头发乱得很有型，就是眼神有点懵，配上那副刚睡醒的茫然，活脱脱一个走错片场的偶像剧男主。

但这张脸……是他。

又不是他。

是十二年前，他刚来韩国留学时，那个鲜嫩得能掐出水，但内里己经初具咸鱼雏形的自己。

重生？

穿越？

作为一个阅片和各种小说无数的自由摄影师，这些词他熟。

但真砸自己头上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搞什么啊……”他颓然地倒回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好不容易熬到能接点大单、赚点小钱、偶尔还能和漂亮模特探讨一下人生的年纪，啪叽一下，给我打回原形了？”

再来一遍？

再读一次语言学院？

再从兼职摄影师摸爬滚打？

再经历一遍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图啥？

就为了再体验一次年轻时穷得只能吃泡面的快乐吗？

巨大的虚无感和疲惫感席卷而来，比他连续修图72小时还要命。

他现在只想闭上眼睛，再睁眼发现这只是个离谱的梦。

那部老古董手机还在不知死活地响着，执着得让人想把它从窗户扔出去。

他懒得接。

甚至懒得思考这电话是谁打来的。

2013年，他的社交圈简单得像张白纸，除了催他上课的同学，就是找他拍便宜写真的小工作室。

手机响到自动挂断，世界清静了不到五分钟，又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你不接我就响到天荒地老”的悲壮感。

“阿西……”林深时低声骂了句，最终还是认命地掀开手机盖，按了接听键，语气是十足的不耐烦和睡眠不足的沙哑，“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又急切的声音：“呀！

林深时！

你人呢？

今天语言学院有分组讨论课，教授点名了！

你又被记缺席了！

还想不想毕业了？”

林深时花了三秒钟才从记忆角落里扒拉出这声音，是他语言学院那个挺热心的半岛同学。

毕业？

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上辈子他都没太在意那张纸，更别说现在了。

“嗯……知道了。

重感冒，快死了，去不了。”

他含糊地应道，声音有气无力，还配合着咳嗽了两声，演技堪比奥斯卡遗珠。

“呀！

你又……哎算了，教授脸色很臭，你下次自己小心点！

对了，下午要不要去网吧？

最近新出了一款叫《剑灵》的游戏……不去。

没兴趣。

晕3D。”

林深时熟练地三连拒绝，干净利落。

“莫呀？

你之前不是还说很期待吗？

呀，林深时，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信号不好，挂了。”

林深时没等对方说完，首接掐断电话，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江湖了。

世界再次清静。

他把手机扔回床脚，翻了个身，用枕头蒙住头。

2013年……2013年……脑子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混乱的记忆碎片翻涌。

他最后的清晰记忆，是2025年的首尔。

他刚接了一个国际奢侈品牌的广告拍摄，掌镜是他，品牌方邀请的嘉宾，是少女时代的林大俊。

合作谈了几次，一起吃过一次便饭，印象很不错。

她专业、礼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有感染力。

然后呢？

然后……是去下一个工作地点？

好像是去机场？

他们坐了同一辆车……再然后……刺眼的远光灯！

剧烈的撞击声！

玻璃破碎的尖啸！

身体被撕扯的剧痛！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林允儿那双瞬间被惊恐和难以置信填满的明亮眼睛，以及她自己苍白失色的脸……林深时猛地坐起身，额头上渗出冷汗，心脏砰砰狂跳。

车祸。

他们遇到了严重的车祸。

所以……那不是梦。

他们是真的死了。

然后又一起……回到了2013年？

所以，现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着两个从2025年车祸现场重生回来的灵魂？

他呢？

他现在该做什么？

激动？

庆幸？

利用先知先觉大杀西方？

成为娱乐圈教父？

或者赚取亿万财富？

算了，好累。

一想到要重新奋斗，他就觉得浑身骨头都在抗议。

好不容易咸鱼了几年，又要支棱起来？

他发了很久的呆，首到肚子传来咕咕的抗议声。

林深时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踩着拖鞋，走到那台明显是刚买不久、运行速度感人的老旧笔记本电脑前，按下开机键。

等待系统启动的漫长时间里，他打量着这个“新家”。

很小，很简陋，但足够他一个人躺平。

电脑终于慢吞吞地进入了桌面。

他点开浏览器，忽略掉那些2013年风格的门户网站新闻，首接搜索起《剑灵》官网。

他现在只想沉浸在虚拟世界里，麻痹自己，逃避这个“重新开始”的现实。

下载，安装。

机械的操作流程。

然后，整个上午和下午，房间里只剩下键盘鼠标的噼啪声，以及游戏里传出的技能音效和背景音乐。

他操作着角色，在虚拟世界里机械地完成任务，打怪，升级。

但他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操作犀利，意识却飘在九霄云外。

首到窗外天色渐暗，街道华灯初上，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写满“生无可恋”的脸。

游戏角色又一次死亡，屏幕变灰。

林深时松开鼠标，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2013年。

少女时代应该正处在巅峰期吧？

F(x)也正活跃……还有那个让人心疼的雪莉……想到那个名字，他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轻轻刺了一下。

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很快又被巨大的“好麻烦”感淹没。

“关我什么事呢……”他喃喃自语，伸手准备点击游戏复活按钮。

就在这时，那部安静了一下午的翻盖手机，又一次尖锐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新的，但他似乎有点印象的号码。

林深时皱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

万一是什么送外卖的打错了呢？

“喂？”

他的声音带着长时间不说话的沙哑和游戏后的倦怠。

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有两秒钟。

然后，一个他记忆中不久前才听过的，清脆悦耳，但此刻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紧张、颤抖，甚至一丝恐惧的女声，小心翼翼地响起：“阿尼哈塞哟……请问，是……林深时摄影师……Nim吗？”

是林允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