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渡陈仓
她像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有意识地“创造”机会。
在张姨打扫时,她会“不小心”掉落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一张干净的纸巾,一颗包装完好的糖果。
每一次张姨默默捡起,眼神里的复杂便多一分:疑惑、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苏念敏锐地捕捉到张姨的变化。
她不止一次注意到,张姨清扫时,目光会悄悄掠过她床头那本厚重的《公司法》,眉头微蹙,似乎在困惑一个“疯子”为何需要看这个。
更让苏念心头微动的是,有次王姐粗暴地给她注射后离开,张姨收拾针管时,看到她手臂新添的淤青,嘴唇无声地抿紧了,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忍。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刺鼻。
张姨推着清洁车进来,动作带着惯常的疲惫。
苏念蜷在床上,闭着眼,呼吸均匀,仿佛沉睡着。
张姨轻手轻脚地擦拭家具,目光再次扫过那本《公司法》,又落在苏念苍白安静的睡颜上。
就在这时,床上的苏念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身体猛地弓起,剧烈地抽搐起来!
薄被被她无意识地蹬开,露出纤细的脚踝上几道未消的淡红勒痕。
她双手死死抓住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痛苦的呓语从她紧咬的牙关中破碎地溢出:[爸…爸爸…别…别签…那文件…假的…全是假的…] 声音充满了惊恐和绝望,[淮哥哥…薇薇姐…书房…你们…为什么…好黑…血…好多血…]张姨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她像被钉在原地,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那些破碎的词句——爸爸、淮哥哥(沈淮)、薇薇姐(林薇薇)、文件、假的、书房、血——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她听过太多护士们私下带着讥讽的议论,关于苏小姐如何“发疯”,沈总的“深情”,林小姐的“关心”……但此刻,这个被严密看守、伤痕累累的女孩在梦魇中喊出的词,却拼凑出一个令人心寒胆战、完全不同的真相轮廓!
她猛地想起自己病床上女儿苍白的小脸,想起女儿虚弱地喊“妈妈”的样子……失去至亲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苏念的呓语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张姨站在床边,看着苏念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痛苦蜷缩的姿态,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想起了那个悄悄塞进清洁袋的小餐包,想起了苏念指着心口说“痛痛”时那懵懂却首指人心的眼神。
同病相怜的悲怆,对强权的恐惧,以及对那一丝微弱善意的回报冲动,在她心中激烈交锋。
[豁出去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她像下定了某种生死攸关的决心,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确认没有脚步声靠近。
然后,她颤抖着手,以近乎痉挛的速度,从推车底层一个隐蔽的夹层里,摸出一张记录病房物品的便签纸和一支短铅笔。
她的手抖得厉害,铅笔尖几次戳破了纸张,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濒死之人的笔画:[苏小姐,我能帮你什么?]写完,她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门外似乎隐约传来脚步声!
她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多想,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猛地弯下腰,假装捡抹布,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皱巴巴、带着她汗湿手印的纸条,狠狠塞进了苏念虚握的拳头里!
动作太大,带倒了水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这响声如同惊雷,吓得张姨面无血色!
她手忙脚乱地扶起水桶,推着车,像背后有恶鬼追赶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病房。
厚重的房门“咔哒”一声重新落锁,隔绝了她粗重的喘息和满室的死寂。
门关上,落锁声响起。
苏念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那双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梦魇的混沌?
只剩下冰封雪原般的清明与锐利。
她摊开手,看着掌心那张被汗水浸得微潮、字迹扭曲的纸条,每一个歪斜的笔画,此刻都重若千钧。
她成功了!
第一步险棋,成了!
没有片刻犹豫,苏念像最敏捷的猎豹,无声地翻身下床,闪身进入卫生间,反手关上门。
这是唯一没有监控的死角。
她小心地从门框上方那个几乎看不见的松动墙皮缝隙里,抠出了那片被她磨得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
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借着高窗透进来的、吝啬的微光,她将纸条摊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玻璃碎片锋利的边缘压在指尖,带来尖锐的痛感。
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和精准的控制,在那狭小的纸条背面空白处,极其艰难却无比清晰地刻划出几个比米粒还小的字:**[联系陈伯,荆棘发芽。]**“荆棘发芽”——这是她和陈伯约定的暗号。
荆棘,代表着吃人的牢笼和凶残的敌人;发芽,代表她还活着,并且开始了行动!
每一个字的刻划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玻璃随时可能划破手指或发出声响。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
刻完最后一个字,她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指尖传来***辣的痛感,被玻璃边缘割开了细小的口子,渗出血珠。
她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将纸条重新折好,藏回原处。
接下来,就是等待张姨的下一次到来,以及一场更加危险的情报传递。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掌心伤口的刺痛感异常清晰。
这痛楚,此刻却像一剂强心针,让她混沌的大脑无比清醒,让蛰伏的意志更加坚韧。
她侧耳倾听着门外死寂的走廊,目光投向卫生间高窗外那一线灰蒙的天空。
一缕极其微弱的晨光,正努力穿透厚重的云层和高高的铁窗栏杆,在地面投下一小片朦胧的光斑。
光虽弱,却足以刺破这无边的黑暗。
也足以,照亮她通往复仇深渊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