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众摔碎定情玉佩与萧砚舟和离时,他冷笑应允。
>隔日便传出我约见新科状元游湖的消息。>他砸了书房:“她竟敢真去约会?
”>暗卫战战兢兢:“王妃…不,沈姑娘说…那是商业洽谈。”>后来我遭政敌绑架,
他单枪匹马杀入敌营。>浑身是血却将披风裹住我:“别怕。
”>我摸到他怀中碎玉:“早知今日,何必摔玉佩?
”>他吻着我指尖低笑:“不摔…怎知夫人吃醋的模样这么可爱?
”---靖安侯府的春日宴,牡丹开得跋扈。裴知雪指尖一滑,
我娘留下的紫砂壶在地上四分五裂。“姐姐莫怪,”她声音沾了蜜,
“这壶旧了…毕竟沈家如今……”话音未落,我抄起旁边温着的茶盏,泼了她满裙淋漓。
“壶旧心净,胜人衣冠楚楚包藏祸心。”我盯着她瞬间煞白的脸,
也盯着她身后那个玄色身影。萧砚舟皱着眉,像看一场闹剧。“知雪非故意,
你何必咄咄逼人?”他声音沉冷,是惯常审问犯人的调子。心口最后一点火星被这话浇灭。
我嗤笑一声,猛地拽下腰间那块莹润的“双鲤戏莲”羊脂玉佩,狠狠砸在他脚边青石板上!
玉碎声清脆又刺耳,盖过了满园臭气。“萧砚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淬了冰,
“我要和离!”满园死寂。他垂眼看着地上碎裂的玉,又抬眼看我,
眸底翻涌着我辨不明的情绪,最终被浓重的阴鸷和冷笑覆盖。“准!”一个字,
像冰锥扎透肺腑。我转身就走,没再回头看一眼那满地狼藉和那个冷冰冰的男人。
搬进城南静园那日,丫鬟玲珑哭得眼睛红肿,一边收拾一边骂萧府狗眼看人低。
我打开娘留下的乌木匣子,抽出一本泛黄的账册拍在桌上。“哭什么?
有娘这些嫁妆铺子打底,够我们东山再起。”“东山再起”的第一步,
是新科状元楚怀瑾递来的帖子。他赞“玲珑阁”新出的胭脂盒设计精巧。
我提笔回帖:“明日画舫,愿与君共论苏杭丝路。”玲珑急得跺脚:“小姐!孤男寡女游湖,
萧大人怕是要掀了那画舫!”我蘸饱墨,笔走龙蛇:“正缺个看客唱戏。”画舫上,
碧波粼粼。我将一份契约推到楚怀瑾面前:“楚公子请看,三成利,
换你楚家江南漕运线为我所用。”岸柳深处,墨七的声音透过窗棂缝隙,
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主子,沈姑娘递过去的…是账本。”“账本?
”萧砚舟的声音像结了冰,捏着茶杯的手指骨节泛白,“账本需要靠那么近?!
需要笑得那般…碍眼?去查!查那楚怀瑾祖宗十八代!”消息自然长了翅膀。隔日,
裴知雪“巧遇”下朝的萧砚舟,温言软语:“姐姐怕是怨极了您,才这般…自轻。那楚状元,
风评是极好的。”萧砚舟没应声,只把手中的马鞭攥得咯吱作响。我懒得理会那些风言风语。
沈家旧案沉疴难起,我需要更多筹码。线索指向西山盐道,我再次约了楚怀瑾。
西山枫叶如火。我执起一片红叶,指尖点向舆图上一处险隘:“楚公子,
此路若通……”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挟着冷风骤至。萧砚舟站在几步开外,
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寒玉,目光如刀,剐在我和楚怀瑾之间。“沈姑娘攀高枝的本事,
”他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盐道上的老狐狸见了,怕也要自愧不如。
”心底那点旧伤被狠狠戳中。我抬眼,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视线,
反唇相讥:“不及萧大人翻云覆雨手,黑的也能洗成白的!”藏在袖中的一小卷密信,
因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微微滑落。楚怀瑾头疼地扶额:“二位…这枫叶,其实甚美?
”萧砚舟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袖口。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不久后,
押送一批贵重苏绣前往北境打通商路,在险峻的落鹰涧遇伏。对方训练有素,刀刀致命,
绝非寻常山匪。护卫接连倒下,我后背撞上冰冷的山岩,匪首的刀光兜头劈下!千钧一发,
破空声撕裂死寂!一支羽箭精准洞穿匪首咽喉。混乱中,玄甲身影如战神降临,长剑翻飞,
血花四溅。是萧砚舟!他替我挡开侧面袭来的冷箭,自己肩头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闷哼一声,血腥味瞬间弥漫。血战终歇,满地狼藉。他看也不看我,
只将染血的剑在靴底擦了擦,声音冷硬如铁:“招惹仇家的本事,倒见长。” 说完,
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只丢下一方染血的帕子。我弯腰拾起,
帕角一个细小的“璃”字刺入眼帘——大婚时我亲手所绣。指尖触到那早已冰冷的血,
心头猛地一揪。风波并未平息。手握关键证据“幽兰册”的我,
在黑市交易时遭遇瑞王与北狄高手联手截杀。混乱中,楚怀瑾为护我,手臂被毒箭擦伤。
躲进山洞,他脸色泛青:“沈姑娘…不必管我…”“闭嘴!”我撕开他衣袖,俯身吸出毒血,
“你要死这儿,萧砚舟更得坐实我谋杀前夫的罪名!”洞口光影一暗,
萧砚舟浑身浴血站在那里,眼神像要吃人。他一把将我拽起,
声音淬着冰:“与野男人亡命天涯的滋味,可好?
”楚怀瑾虚弱地举手:“萧大人…我真是…清白的……”最终,瑞王狗急跳墙。
我被他的人掳至北境边境的狼牙堡,铁链锁住手腕,磨出血痕。他掐着我的下巴,
狞笑:“‘幽兰册’在哪?说出来,赏你做狄族阏氏!”我啐出一口血沫,
冷笑:“不如赏给您的好细作裴知雪?她可是您埋在萧府十年的钉子!” 堡外风雪呼啸,
隐约传来兵刃交击的厉响。千里之外,金殿之上。皇帝将边关军报摔在御案:“北狄陈兵!
此时救沈氏,必起战火!”阶下,萧砚舟摘下象征权柄的官帽,重重叩首:“臣妻若殁,
臣披发入山,永不还朝!”单骑裂开风雪,箭囊早已射空。墨七为护他坠崖,
嘶喊犹在耳边:“主子!前面是死路!”萧砚舟割下袍角,死死勒住腰腹不断渗血的伤口,
眼神如孤狼:“活路,在狼牙堡。”他像一柄烧红的尖刀,硬生生凿穿了层层守卫,
浑身浴血,左肩还插着半截短矛,踉跄着撞开地牢沉重的铁门。视线模糊,
只看到被铁链锁住的纤细身影。瑞王心腹的刀锋正抵在她颈侧。萧砚舟无视所有威胁,
无视周身叫嚣的剧痛,眼中只剩下那个脸色惨白、眼中惊惶未退的人。
他猛地扯下早已破烂不堪、被血浸透的玄色披风,用尽最后力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轻柔却坚定地裹住瑟瑟发抖的她。“清璃,”他声音嘶哑破碎,像砂纸磨过,“别怕。
我来了。”那三个字,击溃了我所有强撑的壁垒。绝境反杀,血染地牢。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他也力竭跪地。我扑过去扶住他,手忙脚乱想为他止血,
指尖却触到他心口一片坚硬湿黏。我以为是致命伤,
颤抖着手撕开他染血的衣襟——里面是一个被血浸透的锦囊。打开,
赫然是那日被我摔碎的玉佩碎片!每一片都被仔细擦拭过,小心珍藏,紧贴着他的心脏。
滚烫的泪瞬间决堤。所有的委屈、怨恨、恐惧,被这无声的、滚烫的坚守碾得粉碎。
我紧紧攥着那染血的碎玉,泣不成声:“萧砚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必摔那玉佩!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失血让他的脸白得像纸,却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艰难地抬起手,
抓住我染满他鲜血的手指,珍重地、近乎虔诚地吻了吻我的指尖,喘息着,
一丝孩子气的狡黠:“不摔…不摔…怎知…怎知我的夫人…为我吃醋的模样…”他喘了口气,
眼底碎光浮动,“竟…竟是这般可爱…”援军撞开地牢门的巨响中,他笑着倒在我颈窝,
滚烫的气息拂过:“…值了。”尘埃落定。金殿之上,
萧砚舟将“幽兰册”狠狠掷于林相面前:“瑞王许你的相位?他坟头草已三尺!
”我击掌为号,商队押着二十余名关键证人鱼贯而入:“盐税贪墨三百万两,账证人证俱在,
请陛下过目!”裴知雪面容扭曲,尖叫着扑向我:“沈清璃!
你凭什么——”被羽林卫拖走时,她凄厉嘶喊穿透殿宇:“萧砚舟!你欠我裴家两条命!
”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帝闭上眼,挥了挥手:“裴氏,赐鸩酒。” 两条命,
是裴父为救萧母挡箭身亡,裴兄为萧砚舟试毒而亡的旧债,压了他十年。洞房花烛,
红烛高烧。那块“双鲤戏莲”玉佩,已被巧匠用金丝细细镶嵌修复,
裂痕化作独特的金色纹路,静静躺在他掌心。他温柔地将其系回我腰间:“裂痕犹在,
却更坚韧。璃儿,这一次,我绝不放手。”我嫣然一笑,
将一枚温润的玉钥放入他手中:“玲珑阁一半是你的。往后余生,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我与你,共享。”窗外飞雪无声。我依偎在他怀里,指尖摩挲着他心口那道狰狞的旧疤,
也摩挲着紧贴其上的金镶玉佩。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促狭:“夫人,
楚大人送了信来,约您明日巳时码头相见,说是…有批新到的番邦香料,
请您品鉴商议航线呢。”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萧砚舟慢条斯理地研着墨,
声音四平八稳:“知道了。备五十护卫,‘护送’夫人前往。”他顿了顿,
笔尖悬在奏折上方,又淡淡补了一句:“…等等,再加两队暗哨,码头风大,
别让什么不相干的人,惊扰了夫人的‘香料品鉴’。”我埋首在他颈间,闷笑出声,
将那块带着两人体温的金镶玉,轻轻贴在他心口那道为救我而留下的旧疤上。碎玉无声,
温润生光。碎玉贴着他心口那道狰狞的疤,指尖下是沉稳有力的搏动。窗外落雪无声,
屋内暖炉融融,熏得人骨头都发酥。门外玲珑那句“楚大人约夫人看番船”,像颗小石子,
精准地砸破了这一池旖旎春水。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萧砚舟搁下朱笔,
慢条斯理地继续研墨,墨锭与砚台相触,发出规律而低沉的沙沙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他眼皮都没抬,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喜怒:“知道了。备五十护卫,护送夫人前往码头。
” 笔尖在奏折上方悬停一瞬,他又淡淡补了一句,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务,
“…等等,码头风大,恐有宵小,再加两队暗哨随行,务必护夫人周全,
莫让…不相干的人惊扰了夫人的‘香料品鉴’。”最后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带着点磨牙的意味。我伏在他颈窝里,闷闷地笑,肩膀一耸一耸。
指尖下的心跳似乎快了两分。我抬起头,对上他垂下的视线,那眼底墨色沉沉,
分明写着“我看你如何狡辩”。我故意用指尖戳了戳他心口那处硬痂,
又点了点那块温润的金镶玉,拖长了调子:“王爷这醋缸子,怕不是能腌下三冬的梅子,
酸得十里八街都闻风而逃了。”他眸色一暗,大手忽地箍住我的腰,猛地将我往上一提,
温热的唇便精准地含住了我的耳珠,带着惩罚意味的轻咬,激得我浑身一颤。
低沉的气息混着龙涎香拂过耳廓,
痒进心里:“若夫人肯亲手喂我一颗…” 他的声音含混而危险,唇舌流连,
“…本王便大发慈悲,饶了那艘番船,如何?”一月后,码头。
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扑面而来,巨大的帆船宛如海上巨兽,停泊在晨曦微光中。
甲板上堆满了奇异的箱笼,裹着彩色头巾的异邦水手忙碌穿梭。楚怀瑾一身月白锦袍,
立在舷梯旁,风姿依旧,只是看向我身后那黑压压一片、甲胄森严的王府护卫时,
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沈…王妃,”他拱手,笑容有些无奈,“这阵仗,
楚某怕是担待不起。”我瞥了一眼身旁负手而立、面色沉静的萧砚舟,忍住笑意,
正色道:“楚公子说笑了,王爷忧心码头杂乱,护卫周全些总是好的。香料何在?
玲珑阁等着这批货开春上新呢。”楚怀瑾引我们登上甲板。木箱开启,
浓烈而奇异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有辛辣如火的胡椒、丁香,有醇厚如蜜的乳香、没药,
更有许多叫不出名目的珍奇。萧砚舟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侧半步,
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木箱、水手,以及楚怀瑾递过来的香料样品。
他拿起一小块深褐色的树脂状物,凑近鼻端嗅了嗅,眉头微蹙。“此物名‘龙涎’,
乃深海巨鲸体内所出,极为珍罕,香气持久霸道。”楚怀瑾解释道,又拿起一盒细白粉末,
“这是南洋的‘玉女粉’,以珍珠贝壳研磨,敷面可增光泽……”萧砚舟忽然打断他,
指尖捻起一点“玉女粉”,目光却沉沉落在我脸上,
语气听不出情绪:“此物…夫人也要亲自‘品鉴’敷面?
”楚怀瑾:“……”我:“……”码头上寒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最终,
那批价值不菲的番邦香料在王府护卫“虎视眈眈”的“护送”下,安然运抵玲珑阁总库。
楚怀瑾几乎是落荒而逃,临别时留下一个“王妃保重,楚某告辞”的复杂眼神。
回府的马车上,萧砚舟依旧闭目养神,仿佛码头上那个语出惊人的不是他。我挨着他坐下,
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王爷今日威风,吓得楚状元话都不敢多说。”他眼皮微掀,
露出一线墨色:“本王只是忧心夫人安危,怕那些番邦之物…不干净。”我忍俊不禁,
凑近他耳边,学着他之前的腔调,压低声音:“王爷放心,
那‘玉女粉’…妾身只给王爷一人看敷面的效果,可好?”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暗流翻涌,
一把将我捞进怀里,惩罚似的在我唇上重重碾过:“伶牙俐齿!”风波起于无声。
安稳日子没过两月。初春的夜,还带着料峭寒意。
我正对着一本新得的南洋香料图谱勾勾画画,玲珑阁的大掌柜陈伯,顶着夜色,
面色凝重地匆匆求见。“东家,”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惶恐,“出事了!
送往江南应天府的那批‘龙涎香’…连船带货,在运河黑石滩附近…被劫了!
押船的刘管事和八名伙计…下落不明!”我心头猛地一沉。龙涎香价值千金,但这并非关键。
这批货是打通江南新贵圈子的敲门砖,更是玲珑阁首次承运如此贵重番货,若出了岔子,
信誉尽毁!更蹊跷的是,押船的刘管事是萧砚舟当初拨给我的军中老手,沉稳干练,
手下伙计也非庸手。“黑石滩…”我指尖点在运河舆图上那片险恶水域,
“水匪没这个胆子动王府的货,更没本事悄无声息吃掉刘管事他们。查!动用所有暗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批货的标记…也放出去!”陈伯领命而去。我独坐灯下,
寒意顺着脊背爬升。这不是简单的劫掠。书房的门被推开,萧砚舟带着一身夜露寒气进来。
他显然已得了消息,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走到我身后,大手按在我紧绷的肩上,掌心温热。
“墨七带人去了黑石滩。”他言简意赅,“水面上干干净净,沉船都没有,像是…人间蒸发。
”我心头发冷。“是冲玲珑阁?还是…”“或是冲你我。”他目光锐利如刀,
“龙涎香只是个引子。对方要的,是断玲珑阁的商路,也是打本王的脸。”三日后,
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派往黑石滩下游查探的一名玲珑阁暗哨,尸体在芦苇荡中被发现。
致命伤在咽喉,伤口细窄,深可见骨——是专业杀手惯用的薄刃手法。尸体旁,
用血歪歪扭扭画了一个扭曲的符号,像一只狰狞的独眼。
“独眼蝮…”萧砚舟盯着墨七呈上的血符号摹本,眸中寒光大盛,“盘踞运河十几年,
销声匿迹已久的悍匪头子。他背后,果然还有人。”压力如同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收紧。
商路受阻,人心惶惶,更有流言在坊间悄然散播,说玲珑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气数将尽。
我坐镇玲珑阁,一面调集资金稳住各方供货商,一面将暗线撒得更广,焦灼地等待转机。
转机来得猝不及防,也带着血腥气。第五日深夜,万籁俱寂。王府后门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
三长两短。守门的老仆机警地开门,
一个浑身湿透、散发着浓重血腥和淤泥气味的身影栽了进来,正是失踪多日的刘管事!
他只剩半条命,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渗血,脸色惨白如纸。被抬进暖阁灌下参汤,
他缓过一口气,死死抓住我的手,
…货…货在…在裴家庄…地窖…独眼蝮…是…是林相余孽…裴…裴家的人…接头…”裴家庄?
!我和萧砚舟对视一眼,俱是震惊。那是裴知雪母族的产业,在京郊,早已败落多年!
…等东家去‘赎’…独眼蝮说…要东家…亲自带…带五万两黄金…只身前往…”刘管事说完,
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暖阁内死寂。灯花噼啪一声爆开。“好一个‘赎’!
”萧砚舟的声音冰寒刺骨,带着滔天的杀意,“裴家…真是阴魂不散!这是给裴知雪报仇?
还是想引你入瓮,一网打尽?”我盯着刘管事染血的衣襟,
那扭曲的独眼符号仿佛在黑暗中狞笑。亲自前往?龙潭虎穴。置之不理?
刘管事和那些伙计必死无疑,玲珑阁名声扫地,幕后黑手更会逍遥法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我抬起头,看向萧砚舟,他眼底翻涌着同样的风暴与决断。“王爷,”我声音异常平静,
“这‘约会’,看来是不得不赴了。”他猛地攥紧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我的骨头,
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怒与恐惧:“沈清璃!你休想!”我反手握住他紧绷的手腕,
迎上他燃烧的目光,一字一句:“萧砚舟,他们要我‘只身前往’,
可没说…不准我男人暗中跟着。” 我勾起唇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裴家庄的地图,
玲珑阁有。他们的‘惊喜’,我们…加倍奉还!”灯影摇曳,
将我们紧握的手和眼中跳动的寒芒,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宛如出鞘的利刃,交错在一起。
刘管事带血的“裴家庄”三字,像淬了剧毒的钩子,狠狠扎进紧绷的空气里。
萧砚舟周身戾气暴涨,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案几一角在他掌下应声碎裂!“裴家…好!
好得很!”他眼底翻涌着血色风暴,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本王倒要看看,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用这种下作手段!”我覆上他青筋暴起的手背,
冰冷的指尖一点点熨开他紧绷的指节,声音却异常平静,像淬了火的冰:“王爷息怒。
既然人家诚心诚意邀我‘赴约’,我们总不好空手而去,得备一份…厚礼才是。
”他猛地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惊人,眼底是惊涛骇浪般的惊怒与后怕:“沈清璃!
那是龙潭虎穴!独眼蝮是积年悍匪,林相余孽更是丧家之犬,毫无顾忌!你…”“我知道。
”我打断他,迎上他燃烧的目光,不退不让,“所以,这‘礼’得送得惊天动地,
送得永绝后患。裴家庄的地形图,玲珑阁有最详尽的。他们想要的‘惊喜’,我们加倍奉还,
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灯影在我们紧握的手上跳跃,
映着他眼中跳动的寒芒和我眼底冰冷的算计。子时,裴家庄。
废弃的庄园在惨淡的月光下宛如巨兽骸骨,残垣断壁投下狰狞的暗影。
夜枭凄厉的啼叫更添鬼气。我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
独自策马停在早已腐朽的朱漆大门前。马背上驮着一个沉重的木箱,
在寂静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吱呀——”厚重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
一只浑浊的独眼在黑暗中窥探,带着残忍的兴奋。“王妃果然情深义重,守信!
”独眼蝮的声音沙哑难听,像砂纸摩擦,“黄金呢?箱子打开!”“我要先见到人。
”我勒住躁动的马,声音在寒夜里清晰冷冽。独眼蝮狞笑一声,挥了挥手。庄园深处,
几个火把亮起,照亮了被捆缚在地窖入口处的七八个身影,正是失踪的刘管事和伙计们!
他们形容枯槁,身上带着伤,看到我时,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和担忧。“人看到了,货呢?
”独眼蝮的刀尖指向我马背上的箱子。我翻身下马,走到箱子旁,作势要掀开箱盖。“慢着!
”独眼蝮身旁一个蒙面人突然喝道,声音刻意压低却难掩一丝熟悉,
“让她自己把箱子扛过来!其他人退后!”是林茂!林相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竟然没死在流放路上,还搭上了裴家这条沉船!我依言,吃力地抱起沉重的木箱,
一步步走向地窖入口。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黑暗中无数贪婪而凶戾的目光黏在身上。
刘管事他们拼命摇头,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就在距离地窖入口三步之遥,独眼蝮按捺不住,
猛地伸手抓向木箱盖子:“让老子验验货!”就在他指尖触到箱盖的刹那——“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死寂!木箱并非装满黄金,
而是塞满了浸透火油的棉絮和大量石灰粉!箱盖被内置的机括猛地弹开,
炽热的火焰裹挟着呛人的白色粉尘轰然喷发!“啊——我的眼睛!” “咳咳咳!是石灰!
” 惨叫声、咳嗽声、咒骂声瞬间炸开!靠得最近的独眼蝮和林茂首当其冲,
被火焰燎了须发,石灰粉更是糊了满头满脸,灼痛难忍,瞬间失去战斗力!混乱骤起!
“动手!” 我厉喝一声,同时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短匕,
如毒蛇般刺向离我最近、正揉着眼睛嚎叫的一个匪徒!几乎在同一瞬间,
庄园四周的残墙断壁后、枯树阴影中,鬼魅般涌出数十道黑影!为首之人玄衣如墨,
长剑如龙,正是萧砚舟!他身后是王府精锐侍卫和墨七带领的玲珑阁高手!
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整个前院!“一个不留!” 萧砚舟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带着滔天杀意。他剑锋所指,血光迸现!王府侍卫训练有素,结阵绞杀,
玲珑阁的好手则如泥鳅般在混乱中穿插补刀,专攻要害。战斗瞬间白热化。
被石灰迷眼、被爆炸惊懵的匪徒们仓促应战,如同待宰羔羊。独眼蝮不愧是积年老匪,
强忍着眼睛剧痛,挥舞着鬼头刀怪叫着扑向被围在中间的伙计,想抓人质!“找死!
” 萧砚舟眼神一厉,身形如电,剑光直取独眼蝮后心!独眼蝮仿佛背后长眼,
猛地扭身回刀格挡!“铛!”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巨大的力道震得萧砚舟手臂微麻,
旧伤处传来一阵刺痛。独眼蝮也被震退两步,独眼凶光更盛!“萧砚舟!老子要你偿命!
” 他狂吼着,鬼头刀舞成一片乌光,状若疯虎。刀风凌厉,竟将萧砚舟逼得暂时后退半步。
这悍匪的凶悍,远超预料!另一边,林茂抹开脸上的石灰,看清形势,眼中满是怨毒和疯狂。
他竟不顾一切,挥舞着匕首朝被捆缚的刘管事扑去!“沈清璃!我要你后悔!
”我距离刘管事尚有几步,救援不及!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电光火石间,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狸猫般从地窖旁的阴影里窜出!
是之前佯装被抓、实则一直潜伏待命的玲珑阁暗桩——绰号“泥鳅”的少年!
他手中一根不起眼的吹管,对准林茂后颈猛地一吹!“噗!”细微的破空声。
林茂前扑的动作骤然僵住,匕首“当啷”落地。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上迅速漫上一层死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抽搐几下便不动了。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正插在他颈后。“泥鳅”一击得手,
立刻就地翻滚,躲开旁边匪徒劈来的刀锋,身影再次没入黑暗。我松了口气,
立刻挥匕割断刘管事等人身上的绳索:“快走!去安全的地方!”“多谢东家!
” 刘管事等人劫后余生,感激涕零,互相搀扶着朝庄园外突围。场中,
萧砚舟与独眼蝮的厮杀已到关键时刻。独眼蝮势大力沉,刀法凶悍,萧砚舟剑走轻灵,
身法如风,但旧伤牵制,一时竟难以拿下。独眼蝮瞅准萧砚舟一个细微的凝滞,
眼中凶光大盛,鬼头刀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直劈萧砚舟左肩旧伤处!这一刀若劈实,
后果不堪设想!“王爷小心!” 墨七目眦欲裂,却被两名悍匪缠住,救援不及!千钧一发!
我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淬毒短匕当作暗器,
用尽全力掷向独眼蝮仅剩的那只眼睛!同时,身体如离弦之箭扑向萧砚舟!
独眼蝮察觉恶风扑面,下意识偏头躲闪!匕首擦着他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就这瞬间的迟滞,我已扑到萧砚舟身前,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侧面一撞!“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鬼头刀没有砍中萧砚舟的肩头,却深深劈进了我格挡的左臂!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鲜血狂涌!“清璃——!!!” 萧砚舟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
带着毁天灭地的惊恐与暴怒!独眼蝮一击得手虽然目标错了,刚想狞笑,
眼前却骤然一黑!萧砚舟的剑,带着他所有的惊怒与杀意,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寒光,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精准地没入了独眼蝮大张的口中,贯穿后脑!
独眼蝮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独眼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清璃!
清璃!” 萧砚舟丢开剑,一把抱住软倒的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大手死死按住我血流如注的左臂,那温热的液体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和衣袖,刺目惊心。
我靠在他怀里,疼得眼前发黑,冷汗浸透后背,
却还扯出一个苍白的笑:“…王爷…你的‘礼’…他们好像…不太喜欢…”“闭嘴!别说话!
” 他厉声嘶吼,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朝着庄园外疾冲,“墨七!
扫尾!活口一个不留!叫太医!快!”他的怀抱紧得几乎要将我揉碎,胸膛剧烈起伏,
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我的耳膜。血腥味和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混在一起,意识模糊间,
只听到他一遍遍在我耳边低吼,带着绝望的颤音:“撑住…沈清璃你给我撑住!不准睡!
听见没有!”王府,暖阁。浓重的药味弥漫。太医小心翼翼地剪开我手臂上被血浸透的布料,
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萧砚舟像一尊煞神般立在床边,脸色铁青,
周身散发的寒气让整个房间如坠冰窟。他死死盯着太医的动作,仿佛对方稍有差池,
就要将其生吞活剥。清洗伤口时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闷哼出声,冷汗涔涔。“轻点!
” 萧砚舟立刻低吼,声音像绷紧的弦。太医手一抖,差点拿不稳镊子,
额上全是汗:“王…王爷,这伤太重,腐肉需清理…王妃需忍一忍…”“本王说轻点!
” 他一步跨前,几乎要夺过太医的工具。“萧砚舟…” 我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
“…你出去…你在这里…太医…手抖…”他猛地顿住,赤红的眼睛看向我,
里面翻涌着痛苦、自责和无边无际的后怕。他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最终,
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退后一步,背过身去,双肩微微颤抖。那挺拔的背影,
此刻竟透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孤寂。“好…我出去…”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别怕…”房门轻轻关上。暖阁内只剩下太医压抑的呼吸和药瓶碰撞的轻响。
疼痛一阵阵袭来,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沉浮。不知过了多久,
伤口终于被仔细清理、上药、包扎妥当。太医长舒一口气,擦了擦汗:“王妃万幸,
刀锋偏了几寸,未伤及筋骨。只是失血过多,需好生静养。”房门再次被推开。
萧砚舟几乎是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夜露寒气。他看也没看太医,径直扑到床边,
小心翼翼地捧起我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臂,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他俯下身,
滚烫的额头抵在我未受伤的右手手背上,温热的液体瞬间濡湿了我的皮肤。他在哭。
这个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在狼牙堡浑身浴血也未曾低头的男人,
此刻像一个迷途的孩子,伏在我手边,肩膀无声地耸动,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
“对不起…对不起清璃…” 他一遍遍重复,声音破碎不堪,
“是我没用…是我没护好你…我…”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与疼痛交织。
我费力地抬起右手,轻轻抚上他刺硬的短发,指尖传来微微的湿意。
“…傻子…” 我声音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你的命…比我的手臂…值钱多了…”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里满是血丝和未干的泪痕,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吓人,
却又在触碰到我包扎的手臂时猛地放轻。“不准胡说!”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像要用眼神把我刻进骨头里,“沈清璃你听着,本王不许你死!一根头发都不许少!
你的命是本王的!本王要你长命百岁,陪我到老!听到没有!
”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霸道又脆弱的样子,一股奇异的暖流混着酸楚涌上心头,
压过了伤口的疼痛。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倒吸一口冷气。
“嘶…疼…”他立刻慌了神,手足无措:“哪里疼?太医!太医!”“不用…” 我拉住他,
“…你…上来…抱着我…就不那么疼了…”他一怔,随即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处,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像对待易碎的琉璃,躺到床上,将我整个儿圈进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
“好…抱着…一直抱着…” 他低声呢喃,像在发誓,
“…谁再敢伤你…本王诛他九族…”血腥味尚未散尽,药味苦涩。窗棂透进熹微的晨光,
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影子。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嗅着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萧砚舟…”“嗯?
”“…下次‘约会’…能不能…挑个…安全点的地方…” 声音越来越低,终至无声。
他身体一僵,随即更紧地拥住我,低头在我额角落下一个无比珍重、带着咸涩湿意的吻。
“…没有下次了。” 他声音低沉,斩钉截铁,像在宣告一个不容更改的法则,
“…以后所有的‘约会’,本王亲自陪你。寸步不离。”窗外,天光破晓,
照亮了他眼底尚未散尽的猩红,和那浓得化不开的、失而复得的恐惧与珍重。
太医小心翼翼剪开最后一层染着褐黄药渍的细棉布,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晨光里。
皮肉已生出淡红的新痂,像一条扭曲的蜈蚣盘踞在手臂上,虽不再渗血,依旧触目惊心。
萧砚舟立在床边,背脊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自裴家庄那夜后,他寸步不离守了三日三夜,
眼底的红血丝织成了一张网,下颌绷紧的线条透着未散的戾气。太医刚松了一口气,
说“伤口愈合尚可,王妃吉人天相”,他便一步上前。没有言语,只有动作。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象征玲珑阁半壁江山的羊脂白玉钥——温润通透,雕着缠枝莲纹。
又从自己玄色蟒袍腰带上,解下一枚乌沉沉的玄铁环佩。指尖翻飞,
竟用一根极细却坚韧无比的金链,将玉钥牢牢锁在了那环佩的暗扣上!“咔哒”一声轻响,
清脆又决绝。他俯身,将系着玉钥的环佩重新挂回自己腰间,
紧贴着那块从不离身的金镶碎玉。玄铁衬着羊脂白玉,冷硬裹着温润。“从今往后,
”他抬眼,目光沉沉锁住我,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本王在何处,
这玉钥便在何处。”他粗糙的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极其轻柔地抚过我臂上那丑陋的结痂,
仿佛触碰易碎的梦,“夫人若想谈生意…”他顿了顿,
环视这间充斥着药味、却也是王府最核心的书房,“此处够不够宽敞?不够,
本王把议政殿腾出来?”太医吓得一哆嗦,收拾药箱的手都不利索了。我靠在软枕上,
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霸道又笨拙的守护姿态,心底那股酸涩的暖流又涌了上来,
冲淡了伤口的隐痛。故意偏过头,视线落在他紧绷的喉结上,声音拖长了,
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狡黠:“若谈的是…番邦新进的那批‘鸳鸯枕’呢?
” 传闻此枕需夫妻共枕,内藏南洋奇香,可助…闺房之乐。空气骤然一窒。
太医连滚爬爬告退了,房门被无声地带上。
萧砚舟眸底那点强装的镇定瞬间被燎原的暗火吞噬。他猛地欺身上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一手扣住我未受伤的右腕压过头顶,滚烫的身体将我严严实实压进柔软厚重的锦被里。
龙涎香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将我笼罩。“那…”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
声音哑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
“得关起门来…本王与夫人…秉烛夜谈…细、细、品、鉴!”最后一个字音落下,
滚烫的唇已狠狠封缄了我所有未出口的戏谑,带着劫后余生的焦渴和失而复得的狂乱。
书房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锦被摩擦的窸窣声,药味也被另一种更旖旎的暗香悄然覆盖。
半月后,风波再起。臂伤渐愈,萧砚舟的“贴身监管”却变本加厉。
玲珑阁的账目搬进了王府书房,楚怀瑾的信函需他“过目”才转交,连与江南布商洽谈,
他都以“王妃伤体未愈”为由,亲自出面,将人“请”到王府花厅,
自己则端坐屏风后“旁听”。一时间,京城皆知,玲珑阁东家成了摄政王心尖上的琉璃盏,
碰不得,吹不得。就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保护下,一根毒刺悄无声息地扎了进来。这日清晨,
宫中急召。萧砚舟前脚刚走,后脚陈伯便脸色煞白地冲进书房,
手里攥着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和一包打开了的胭脂。“东家!出…出大事了!
” 陈伯声音发颤,将胭脂递到我面前。那胭脂色泽娇艳,正是玲珑阁最畅销的“醉芙蓉”,
只是凑近细闻,一股极淡、却绝不该有的杏仁苦味隐隐透出!“今早刚开门,
西市铺子就被人围了!” 陈伯急道,“京兆尹家的庶小姐用了这‘醉芙蓉’,
昨夜…脸就烂了!昏迷不醒!太医说是中了剧毒!京兆尹震怒,当场封了铺子抓了掌柜!
紧接着,城南、城北…七八家铺子都报了官!都说用了咱家的胭脂水粉出事!
这…这包是刚截下的,还没来得及上架的货!”我捻起一点胭脂细嗅,
那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神经。不是意外,是精心策划的构陷!
毒下得极其隐秘,若非陈伯机警截下这包,后果不堪设想!对方算准了萧砚舟被朝务牵绊,
又利用了我“伤愈复出”的时机!“中毒的人呢?症状如何?” 我强迫自己冷静。
“都说是脸烂昏迷,可人被京兆尹府牢牢控制着,根本探不到实情!” 陈伯额头冒汗,
“更麻烦的是,不知谁放的风,说…说这毒胭脂,是您为了垄断生意,故意放的!
还说…还说当初裴家倒台,就是您用毒计害的!流言传疯了,现在满城都在骂玲珑阁黑心,
骂您蛇蝎…”心猛地一沉。裴家!这事果然还没完!不仅是要毁玲珑阁,
更是要借机翻裴家的旧账,把脏水彻底泼到我身上!“备车!” 我霍然起身,
牵扯到左臂伤处,一阵刺痛,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去西市铺子!”“东家!使不得啊!
” 陈伯大惊,“外面群情激愤,京兆尹的人也在,您这一去…”“我不去,
这黑锅就扣实了!” 我打断他,眼神锐利,“去!
把库房里所有同批次、不同批次的‘醉芙蓉’,还有原料、账册,全带上!
再让‘泥鳅’想办法,摸清那几个‘中毒’小姐的真实情况!快!”西市铺子外,
早已被愤怒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烂菜叶、臭鸡蛋砸在紧闭的门板上,污秽不堪。
叫骂声、哭喊声不知真假沸沸冲天。“黑心商人滚出来!” “毒妇沈清璃偿命!
” “砸了这害人铺子!”王府的护卫艰难地隔开人群。我刚下马车,
一个臭鸡蛋就呼啸着砸来,被护卫眼疾手快挡开,蛋液溅在车辕上,腥臭扑鼻。
无数道或愤怒、或怨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刀子般扎过来。“王妃!您来得好!
” 京兆尹府的王捕头带着几个衙役排开众人,皮笑肉不笑地拱手,眼神却透着不善,
“贵号的胭脂害人不浅,苦主家属都在府衙候着,请您过府一叙吧!” 话是请,
手却按在了刀柄上。我环视一圈激愤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灌注内力,
清晰地传遍嘈杂的现场:“诸位父老乡亲!玲珑阁立足京城多年,靠的是货真价实,
童叟无欺!今日之事,蹊跷甚多!我沈清璃在此立誓,若真是玲珑阁的货出了问题,
我愿倾家荡产,以命相偿!”人群的喧哗稍滞。“但!” 我话锋一转,
目光如电射向王捕头,“若有人蓄意栽赃,构陷良商,坏我声誉,
害我性命…” 我缓缓抬起刚刚拆掉绷带、疤痕狰狞的左臂,阳光下,
那扭曲的伤疤显得格外刺目,“…我沈清璃,还有这身伤换来的夫君,也定叫他…血债血偿,
九族难安!”最后八个字,带着森然杀气,掷地有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不少人看着那条伤疤,眼中露出惊疑和惧色。王捕头脸色也变了变。“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 我不再看他,转身对陈伯道,“将我们带来的所有货物、账册,当着大家的面,封存!
随王捕头一同送往府衙!本王妃,亲自去会会那些‘苦主’!”京兆尹府,后堂。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京兆尹赵大人是个圆滑的老官僚,此刻坐在上首,
端着茶盏,眼皮耷拉着,看不清神色。下首坐着几位衣着华贵、哭哭啼啼的妇人,
正是那些“中毒”小姐的母亲或嫡母。她们一见我,哭嚎声顿时拔高了一个调。“王妃!
您行行好,救救我家莺儿吧!她才十五啊!” “我可怜的薇儿,脸都毁了,
以后可怎么活啊!” “毒妇!你还我女儿命来!”哭骂声中,
一个穿着素净、面容憔悴的妇人却只是默默垂泪,
她是唯一一个“中毒”的平民商户之女柳絮儿的母亲柳氏。她偷偷抬眼看了我一下,
眼神复杂,欲言又止。赵大人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一脸为难:“王妃,
您看…这…物证指向堂下封存的玲珑阁货物确凿,人证指了指哭嚎的妇人们…唉,
众怒难犯啊!下官也是秉公…”“赵大人!” 我冷冷打断他的官腔,“物证在此,
尚未查验,何来确凿?人证?她们亲眼见到自家女儿用了我玲珑阁的胭脂中毒?
还是亲眼见到我沈清璃往胭脂里下毒?”赵大人一噎。“查案讲的是真凭实据!
” 我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本王妃要求,即刻提审柳絮儿!
她是唯一一个尚未昏迷、且据我所知,昨日还曾出现在东市布庄的‘中毒者’!她的话,
至关重要!”此言一出,那几个哭嚎的贵妇人哭声猛地一滞,眼神闪烁。柳氏则猛地抬头,
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赵大人脸色微变:“王妃,柳氏女虽未昏迷,但受惊过度,
神志不清…”“神志不清,本王妃更要亲自安抚!” 我寸步不让,“或者,
赵大人是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王妃慎言!” 赵大人拍案而起。就在僵持之际,
堂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衙役连滚爬爬冲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
柳…柳絮儿她…她在牢里上吊了!”“什么?!” 柳氏尖叫一声,当场晕厥。
堂内瞬间大乱!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灭口!对方下手了!柳絮儿是关键人证,
她死了,死无对证!这脏水,眼看就要坐实!“赵大人!” 我厉喝,压下翻涌的杀意,
“人死在你府衙大牢!此事,你难辞其咎!本王妃现在就要验尸!看看这柳絮儿,
到底是受惊过度自寻短见,还是被人…杀人灭口!”赵大人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正在此时,一个冰冷低沉、裹挟着滔天怒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府衙大堂外炸响:“验尸?
不必了!”玄色蟒袍的身影挟裹着凛冽寒风,大步踏入堂中。萧砚舟面沉如水,
眼底是压抑不住的雷霆风暴!他身后,墨七押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鼻青脸肿的人,
像丢死狗一样扔在堂下!那人,竟是京兆尹府衙的狱卒头子!“本王倒要看看,
”萧砚舟的目光如同冰锥,一一扫过堂上众人,最后钉在面无人色的赵大人脸上,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本王眼皮底下,构陷本王的王妃,还敢…杀人灭口!
”萧砚舟的声音裹挟着北地风雪的凛冽,像一柄重锤砸碎了府衙后堂死水般的僵持。“验尸?
不必了!”玄色蟒袍的身影挟着雷霆之怒踏入,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心尖。
凛冽的杀气如有实质,让堂内温度骤降。赵大人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
直接从太师椅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嘴唇哆嗦着:“王…王爷…下官…下官冤枉啊…”萧砚舟看也未看他,
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扫过那几个瞬间噤若寒蝉、眼神躲闪的贵妇,
最后落在地上昏迷的柳氏身上,眉头紧蹙。他身后,
墨七像拖死狗般将一个被捆得结实、鼻青脸肿的人狠狠掼在堂前青砖上!那人穿着狱卒服色,
正是京兆尹府衙的狱卒头子钱三!“本王倒要看看,”萧砚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是谁借了泼天的狗胆,构陷本王的王妃!又是谁,
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行此龌龊灭口之事!” 他的目光最终钉在瘫软的赵大人脸上,
“赵大人,你的人,你来审?还是本王…代劳?”赵大人浑身筛糠,抖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王爷!” 我压下翻腾的心绪,快步走到被衙役抬上来、盖着白布的柳絮儿尸身旁。
少女的身体尚有余温,颈间一道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我蹲下身,不顾衙役的阻拦,
伸手探向柳絮儿紧握成拳的右手。那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带着绝望的力量。我一点点,极其小心地掰开她冰冷僵硬的手指。堂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缓缓摊开的手掌上。掌心,赫然躺着半枚耳坠!金丝缠绕,
镶嵌着一小块莹润剔透的羊脂白玉,
玉上天然的血沁纹路被金丝巧妙地勾勒成半朵莲花的形状!那金丝缠绕的纹路,
那玉的质地和血沁…我瞳孔骤缩!“这纹样…” 萧砚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森寒。他一步跨前,俯身拾起那半枚耳坠,
指尖摩挲着那独特的金镶玉纹路,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
“…是内务府二十年前为慈宁宫特制的纹样!母后当年的陪嫁里,就有一套这样的头面!
”“慈宁宫?太后?!” 赵大人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仿佛为了印证这石破天惊的指认,堂后那扇一直紧闭的紫檀木屏风后,
猛地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茶盏失手砸落在地!屏风后细微的骚动瞬间被死寂放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钉在那扇绘着松鹤延年的屏风上。空气凝固,
连赵大人筛糠般的颤抖都停滞了。萧砚舟握着那半枚染血耳坠的手,指节捏得泛白,
眼底的惊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翻涌起更深的、带着血腥味的漩涡。他缓缓直起身,
玄色蟒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的寒意让整个府衙大堂如同冰窟。他没有看屏风,
目光却像穿透了那层薄薄的木质,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锋芒,落在我脸上。“墨七。
” 声音不高,却如金铁交鸣。“属下在!” 墨七按刀上前,杀气腾腾。“请赵大人,
” 萧砚舟的视线终于转向面如死灰的京兆尹,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还有屏风后的那位…贵客,一同移步。本王倒要看看,这天子脚下的府衙大牢,
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柳絮儿是‘自尽’,还是‘被自尽’,验一验她颈上的勒痕,
自见分晓!”“王爷!王爷饶命!下官不知情!下官真的不知情啊!” 赵大人涕泪横流,
磕头如捣蒜。屏风后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抽气,紧接着是布料急促摩擦的窸窣声,
显然里面的人想走。“拿下!” 萧砚舟厉喝。墨七如猛虎出闸,身影一闪已至屏风后!
只听得一声短促的惊呼和挣扎声,
一个穿着深褐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被墨七反剪双臂,踉跄着推搡出来!
她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神慌乱,嘴唇哆嗦着,正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
慈宁宫的掌事嬷嬷——孙嬷嬷!“孙嬷嬷?” 萧砚舟的声音冷得像冰,“好兴致。
不在慈宁宫伺候母后,跑到这京兆府衙的后堂…听审?”孙嬷嬷强自镇定,
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老…老奴奉太后懿旨,来…来问问京兆尹,
关于…关于宫外流言扰了太后清修之事…”“流言?” 我上前一步,
从萧砚舟手中接过那半枚染血的耳坠,举到孙嬷嬷眼前,声音清晰冷冽,“嬷嬷说的流言,
是指玲珑阁的毒胭脂?还是指…这枚本该在慈宁宫库房里落灰的旧耳坠,
为何会出现在一个‘自尽’的商户女手中?又为何…沾着血?” 那血沁在羊脂白玉上,
在堂内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妖异。孙嬷嬷瞳孔猛缩,看着那耳坠,如同见了鬼魅,
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老…老奴不知…这…这耳坠…许是…许是仿的…”“仿的?
” 萧砚舟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明黄的绢帕,小心翼翼地展开。帕子里,
赫然是另外半枚一模一样的金镶玉耳坠!“此乃母后当年赐予本王,留作念想之物。
内务府金玉作大师傅的手艺,血沁纹路独一无二,天下无人可仿!孙嬷嬷,
你要不要…仔细辨辨真假?” 他将那半枚耳坠也举到孙嬷嬷面前。两半耳坠拼在一起,
断裂处严丝合缝!那独特的血沁莲花纹路,瞬间完整!铁证如山!
孙嬷嬷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浑身抖如秋风落叶:“王…王爷饶命!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啊!
太后…太后她…”“住口!” 一声威严中带着不易察觉惊惶的厉喝,
陡然从府衙大门外传来!众人悚然回头。只见府衙大门洞开,两队盔甲鲜明的禁军鱼贯而入,
迅速分列两旁。紧接着,八名身着深蓝宫装的太监抬着一顶明黄凤辇,
步履沉稳地踏入堂前庭院。凤辇垂着明黄流苏,帘幕低垂,
一股无形的、属于帝国最尊贵女人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混乱的府衙。
凤辇在堂前阶下停稳。一只保养得宜、戴着赤金嵌宝护甲的手,缓缓掀开了帘幕一角。
一张雍容华贵却隐含薄怒的脸庞露了出来,正是当朝太后!她目光如电,
先扫过堂内一片狼藉和跪地的孙嬷嬷,最后落在萧砚舟和我身上,眼神复杂难辨。
“皇帝刚在哀家面前夸你勤勉国事,转头你就带着王妃,在这京兆府衙…唱起全武行了?
” 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构陷王妃?
杀人灭口?砚舟,你眼里可还有哀家?还有王法?”萧砚舟握着那对拼合的金镶玉耳坠,
指节捏得发白。他迎着太后的目光,缓缓躬身行礼,声音却毫无波澜,
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圣驾亲临,
想必也是被这‘扰了清修’的滔天血案惊动了?
儿臣正要将这胆大包天、构陷王妃、杀人灭口,甚至…胆敢动用慈宁宫旧物嫁祸的恶徒,
绳之以法!母后既来了,正好做个见证!”他将“慈宁宫旧物”几个字咬得极重,目光如炬,
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凤辇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堂内死寂,落针可闻。府衙内外,
数道目光在太后、萧砚舟、我、以及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和半枚染血耳坠之间来回逡巡。
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和血腥味。太后面沉如水,
护甲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她看着萧砚舟,
看着他那双与先帝如出一辙、此刻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又缓缓移开视线,落在我身上,
落在我臂上那道即便隔着衣袖也能想象出的狰狞伤疤上,最后,
定格在萧砚舟掌心那对刺目的、拼合完整的金镶玉耳坠上。时间仿佛凝固。
堂外寒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良久,太后才缓缓开口,
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与深藏的寒意:“哀家老了,
宫里库房年久失修,丢了些旧物,竟被宵小利用,闹出这等泼天祸事…孙嬷嬷御下不严,
监管失职,哀家自会严惩。”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瘫软如泥的赵大人和那几个面无人色的贵妇,“至于这京兆尹府衙…赵庸!
”赵大人一个激灵,连滚爬爬:“臣…臣在!”“你***,
致使府衙大牢成了杀人灭口的屠场!构陷王妃,欺君罔上!罪无可赦!
”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革职查办!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太后!
太后饶命啊!臣冤枉!臣都是…”赵庸惊恐万状,涕泪横流地指向孙嬷嬷,
却被禁军粗暴地堵住了嘴拖了下去。那几个贵妇人早已吓瘫在地,连哭喊都不敢了。
太后的目光最后落在孙嬷嬷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至于你…孙氏,回宫,
到慎刑司…领罚吧。”“太后…”孙嬷嬷绝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带走!
”太后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立刻有太监上前,将瘫软的孙嬷嬷架起拖走。处理完这些,
太后的目光重新回到萧砚舟和我身上,那眼神深邃难测,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一场误会,闹得满城风雨,还累得王妃受了惊吓。”她语气缓和下来,
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砚舟,带王妃回府好生休养。这案子…到此为止。哀家自会给你,
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莫要…再纠缠了。”“到此为止?”萧砚舟猛地抬头,
眼底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握着耳坠的手背青筋暴起,“母后!柳絮儿一条人命!
玲珑阁被构陷的清白!还有清璃她…”“萧砚舟!”我猛地拉住他的手臂,
指尖用力掐了他一下,迎上他惊怒不解的目光,微微摇头。
太后此刻的姿态已是最大的让步和警告,再逼下去,便是彻底撕破脸,于我们有害无益。
那对耳坠是物证,但太后咬死“失窃”,推出孙嬷嬷和赵庸顶罪,已是最体面的结果。
真正的幕后黑手,依旧藏在慈宁宫的阴影里。萧砚舟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不甘与暴怒,
最终在我恳求的目光下,生生将那口恶气压了下去。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
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死寂。他缓缓躬身,声音毫无温度:“儿臣…遵旨。
”太后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放下了帘幕。明黄凤辇在禁军的护卫下,
无声地驶离了混乱的京兆府衙。堂内一片狼藉,只剩下压抑的死寂和浓重的血腥味。
赵庸被拖走时留下的尿骚味,柳絮儿尸身散发的冰冷气息,
还有那对躺在萧砚舟掌心、冰冷刺目的金镶玉耳坠。他摊开手掌,
看着那对拼合完整的“证物”,又缓缓收拢五指,将之紧紧攥住,仿佛要捏碎什么。指缝间,
玉的温润与金的冷硬交织。“清璃…”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寒意,
“我们…回家。”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车厢内,
我和萧砚舟并肩而坐,谁也没有说话。他依旧紧紧攥着那对耳坠,指节泛白,
侧脸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我轻轻覆上他紧握的拳头,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
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反手,将我的手连同那对耳坠,一起包裹进他宽大而灼热的掌心。
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恐慌和后怕。“她…终究是我的母后。”他声音低沉,
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苦涩和无力,“我不能…弑母。”我靠向他坚实的肩膀,
感受着他身体细微的颤抖和压抑的怒火。“我知道。”我轻声说,“柳絮儿的命,
玲珑阁的清白…这笔账,我们记着。血债…总有血偿的时候。但不是现在。”他低头,
滚烫的唇印在我的发顶,带着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回府后,”我抬起眼,
望进他翻涌着痛楚与戾气的深眸,“让墨七亲自去一趟柳家。柳絮儿是为我们而死,厚葬,
抚恤其母,保她后半生无忧。还有那些被利用的‘中毒’女子…查清楚,
是被胁迫还是真不知情,该安抚的安抚,该清算的…也绝不手软。”他点点头,
下颌抵着我的头顶,声音闷闷的:“好。”“至于玲珑阁…”我目光渐冷,
“毒胭脂的流言必须彻底肃清!明日,以我的名义,开仓放粮三日,救济京中孤寡!
所有玲珑阁铺面,悬挂‘假一赔十、以命担保’的牌匾!我沈清璃,亲自坐镇总店!
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往我头上泼脏水!”他圈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陪你。
”马车驶入王府。刚下车,管家便面色凝重地迎上来,手里捧着一份朱漆封印的帖子。
“王爷,王妃,宫里的旨意…刚送到的。”萧砚舟接过,拆开火漆。明黄的绢帛上,
是太后亲笔,字迹雍容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念及王妃受惊,体弱需静养。
特赐温泉行宫‘华清苑’休沐三月。着即日起行,无诏…不得返京。
”华清苑的温泉终年氤氲,乳白色的水汽裹着浓郁的硫磺气息,弥散在精巧的亭台楼阁间。
这本该是极佳的疗养之地,然而,那朱漆宫门落下的沉重铜锁,
以及宫墙外无声游弋、盔甲森严的禁军身影,却将此地变成了一座华丽的金丝牢笼。
萧砚舟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
极其缓慢地抚过我左臂那道已褪去狰狞、只余下淡粉色印记的伤疤。温泉水滑,浸润着肌肤,
却化不开他眼底凝结的寒冰。他低沉的嗓音在氤氲水汽中响起,
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母后这‘休沐’,当真是体恤入微。囚凰于金笼,赏泉听风,
好一番…‘静养’。”我靠在他怀里,温热的泉水包裹着身体,却驱不散心底那丝阴霾。
太后那道“无诏不得返京”的旨意,是明晃晃的放逐,更是警告。
裴家庄的血、柳絮儿的命、玲珑阁的污名,都被强行按在了“到此为止”四个字下面。
这华清苑的温软泉水,是安抚,也是毒药。“金笼也好,樊笼也罢,
” 我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试图抚平那份戾气,“只要笼子够大,
总还有腾挪的余地。玲珑阁的暗桩还在,江南的商路未绝。太后想让我‘静养’,
我便‘静养’给她看。”他捉住我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惩罚似的轻咬了一口,
眼底的寒冰被一丝无奈的暖意稍稍融化:“夫人心大。只是…” 他环视这守卫森严的宫苑,
眸色转深,“这笼子,本王拆定了。”暗夜潜踪。行宫的夜晚,
寂静得只剩下温泉水流淌的潺潺声和远处禁军巡逻时盔甲摩擦的轻微声响。更深露重,
我倚在临窗的软榻上,
就着烛火翻看一本枯燥的佛经——这是行宫里唯一能找到的“无害”读物。“咔哒。
”一声极轻微、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的异响,从雕花木窗的方向传来。我指尖一顿,
目光未离经卷,心跳却悄然加速。窗户被无声地撬开一道缝隙,
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壁虎般滑了进来,落地无声,正是玲珑阁的暗桩“泥鳅”!
他动作快如鬼魅,迅速掩好窗户,解下背上一个不大的包袱,又递过一张折叠得极小的油纸。
“东家,”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夜风的寒气,“楚公子的人冒险送进来的!
江南八百里加急!”我迅速展开油纸。上面是楚怀瑾熟悉的清隽字迹,
墨色却透着一股凝重:“清璃亲启:急!今晨截获江南贡品司押运入京贡炭车队,例行查验。
于其中三车‘银霜炭’夹层内,搜出秘***域奇毒‘醉梦散’粉末逾十斤!此毒无色无味,
遇热即化,吸入者初时嗜睡,久则神智昏聩,脏腑衰竭而亡!押运官乃太后心腹,
贡炭直送…华清苑!万望警惕!怀瑾顿首。”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太后!
她竟如此迫不及待!这温泉行宫,果然是她精心挑选的坟墓!供炭取暖,天经地义,
谁能想到炭火中竟藏着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东西呢?” 我声音冷冽。“泥鳅”解开包袱,
里面是几块看起来与普通银霜炭无异的炭块,只是颜色似乎更深沉一些。
他取出一柄特制的小刀,小心地刮开其中一块炭的表层,露出里面填充的灰白色细腻粉末,
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檀香又带着一丝甜腻的气息。我捻起一点粉末,凑近鼻端细嗅。
那丝甜腻之下,隐藏着一种令人精神微感恍惚的诡异感。指尖轻轻摩挲,粉末细腻如尘。
“好一个‘安神香’…” 我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太后娘娘,
真是煞费苦心,连我夜不能寐的‘病症’都替我想好了方子。”“东家,怎么办?
这炭…怕是拦不住,很快就要送进行宫了!”“泥鳅”急道。窗外,
禁军巡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缓缓走远。我盯着指尖那点致命的灰白,脑中思绪飞转。
硬拦?等同抗旨,正中太后下怀。不用?寒冬腊月,堂堂王妃不用贡炭取暖,更惹人生疑。
被动防御,处处是死路!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彻骨、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沉嗓音,
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在窗外响起,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
狠狠砸进静谧的夜:“本王看,这炭火…烧给慈宁宫那位正主暖炕头,正!合!适!
”窗棂无声洞开!萧砚舟一身玄色劲装,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
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扫过桌上的密信和那堆致命的贡炭,
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杀意!显然,他早已潜入行宫,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王爷!
” “泥鳅”吓了一跳,连忙行礼。萧砚舟没看他,径直走到桌边,
一把抓起那块被刮开的毒炭,五指收拢,坚硬的炭块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灰白的粉末簌簌落下。“好…好得很!” 他怒极反笑,声音却冷得让人骨髓发寒,
“本王这位母后,为了除掉眼中钉,连这等下作阴毒的手段都用上了!醉梦散…呵,
她怎么不直接赐鸩酒?!还省得费这许多周章!”“她不敢。” 我冷静地接口,
拿起楚怀瑾的密信,“赐死当朝摄政王妃,动静太大,她担不起天下悠悠众口。
用这‘醉梦散’,神不知鬼不觉,让我在这温泉行宫里‘病弱而亡’,才是上策。
既能除了我,又能保全她的‘慈名’,还能…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最后一句,
我看向萧砚舟,目光沉静。他与我视线相交,眼底的暴怒被一种更深沉的痛楚和决绝取代。
他猛地将手中碎裂的炭块掷在地上,溅起一片粉尘。“她做梦!” 他斩钉截铁,
眼中寒光四射,“清璃,这华清苑,我们一刻也不能多待!”“走?宫门落锁,禁军环伺,
如何走?强行闯宫,便是谋逆!” 我摇头,指向那堆毒炭,“炭,必须收下。不用,
是抗旨。用,是找死。唯一的生路,是让这炭…‘用’得神不知鬼不觉,
还要让送炭的人…有口难言!”萧砚舟眼神锐利如刀:“你有办法?”我走到桌边,
拿起“泥鳅”带来的另一块未被刮开的贡炭,又指了指窗边取暖用的普通炭盆,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算计:“炭,照收不误。太后娘娘的‘恩赏’,岂能辜负?
只是这华清苑地气湿热,又临着温泉,银霜炭这等精贵物事,受潮霉变了…也是常事吧?
”萧砚舟眼中精光一闪,瞬间领会:“‘泥鳅’!”“属下在!” 少年机灵地应声。
“去找行宫管事的太监,就说王妃畏寒,感念太后恩典,贡炭即刻就要用上!
让他们把炭送到王妃寝殿旁的暖阁!” 萧砚舟下令,随即看向我,“清璃,
你…”“我去暖阁,‘亲自’验看太后的‘恩赏’。” 我微微一笑,眼底却毫无温度。
半个时辰后,暖阁。三车封装严实的贡炭“银霜炭”被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搬了进来,
堆放在暖阁一角。炭块乌黑发亮,表面似有银霜,确非凡品。
负责押送的内侍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躬身:“王妃娘娘,这贡炭是上上品,
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了,紧着您用。您看…”“有劳公公。” 我端坐在主位,神色淡淡,
“本王妃正觉寒湿入骨,这炭来得及时。打开一筐,本王妃要看看成色。
”太监依言打开一筐封盖。浓烈的炭火气息扑面而来。我起身,莲步轻移,走到炭筐前,
装模作样地拿起一块炭掂了掂。指尖不经意地拂过炭块表面,
一丝极其微弱的甜腻气息钻入鼻腔。就是它!“嗯,果然是好炭。” 我赞许地点点头,
随即蹙起秀眉,语气带着一丝忧虑,“只是…公公,你觉不觉得,
这暖阁里…湿气似乎重了些?这温泉氤氲的水汽,最是伤炭。本王妃记得,
往年宫中贡炭入库,都需置于干燥通风之处,否则极易受潮霉变,烧起来烟气大不说,
还会污了屋子…”那太监一愣,显然没料到这茬,下意识地环顾暖阁。行宫依温泉而建,
暖阁为了取景,窗户开得大,湿气确实比别处重些。“这…娘娘说的是…” 太监有些迟疑。
“本王妃也是担心辜负了太后的心意。” 我叹了口气,“这样吧,劳烦公公,将这几车炭,
先移到西边那几间闲置的、最干燥的库房去。待本王妃命人将这暖阁彻底烘烤干燥,
祛了湿气,再搬回来使用。这期间,先用些寻常炭火凑合便是。”“这…” 太监面露难色,
“娘娘,这炭是专供您…”“怎么?” 我脸色微沉,“本王妃的话不好使?还是说,
太后娘娘的恩赏,本王妃连如何存放的资格都没有了?非得堆在这湿气重的地方,
等着霉变浪费了不成?”我语气转冷,带上了一丝摄政王妃的威压。
那太监想起京兆府衙那日的风波,想起眼前这位主儿连太后娘娘都敢硬顶的“凶名”,
顿时冷汗涔涔,哪还敢多言。“不敢不敢!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他连声应着,
指挥着小太监们,将这三车要命的贡炭,原封不动地又搬了出去,
送往西边那排远离主殿、地势较高、相对干燥的闲置库房。看着炭车消失在院门外,
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暖阁内只剩下我和萧砚舟。“西库房…清璃,你打算如何处置?
” 萧砚舟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我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寒冷的夜风灌入,
吹散了暖阁内残留的炭火气和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目光投向黑沉沉西边库房的方向,
声音冷得像冰:“等。”“等?”“等一个‘意外’。” 我回身,烛光跳跃在我眼中,
映出冰冷的算计,“一场…足以让那些炭彻底‘霉变’,变得毫无用处、只能丢弃,
甚至…‘不小心’引发一场小火,将其‘意外’焚毁的‘意外’。这行宫年久失修,
库房走水…不是很正常吗?”萧砚舟眼神一亮,
旋即又蹙眉:“看守的太监和禁军…”“看守库房的,是行宫最不得势的几个老弱太监,
平日就爱喝几口黄汤。” 我冷笑,“至于禁军…他们的职责是看住我,
不是看住几间堆破烂的旧库房。墨七和‘泥鳅’,知道该怎么做。”三日后的深夜。
西边库房的方向,骤然腾起一片火光!浓烟滚滚,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醒目!“走水了!
西库房走水了!” 惊慌的呼喊声划破行宫的宁静。禁军和太监们乱作一团,
纷纷提桶端盆赶去救火。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两道鬼魅般的黑影,
在确认火势已彻底引燃那三车贡炭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我站在寝殿的露台上,
裹着厚厚的狐裘,冷眼看着西边那片冲天的火光。热浪和浓烟的气息被夜风送来,
一丝极其怪异、令人闻之欲呕的甜腻焦糊味——那是“醉梦散”被烈焰焚毁时散发出的毒息。
“娘娘!娘娘受惊了!您没事吧?” 行宫总管太监连滚爬爬地跑来,一脸烟灰,惊魂未定。
“本宫无事。” 我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
“只是…可惜了太后娘娘赏赐的贡炭…”“哎呀娘娘!人没事就是万幸!” 太监哭丧着脸,
“库房年久失修,堆的又是些旧物,
怕是烛火倒了…或是…或是老鼠啃了灯油线…这才走了水!万幸万幸,没烧到主殿这边!
那贡炭…烧了就烧了吧!奴才…奴才这就上报宫里请罪!
” 他只想赶紧把责任推到“意外”上。“有劳公公了。” 我微微颔首,
转身回了温暖的寝殿。殿内,萧砚舟负手立于窗边阴影里,
看着外面逐渐被扑灭、只剩残烟余烬的火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炭烧了,
‘恩典’也尽了。” 他转过身,烛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母后…接下来,您还有什么‘厚礼’,要送给儿臣和儿臣的王妃?”京城的暗流,
并未因这场“意外”的大火而平息,反而更加汹涌。贡炭被焚毁的消息传回慈宁宫,
太后震怒,砸碎了一整套前朝官窑的茶具。然而,“意外”二字被行宫总管太监咬得死死的,
又有禁军统领含糊其辞地佐证看守不力,太后一时竟抓不到把柄。
她只能将怒火发泄在办事不力的奴才身上,杖毙了几个行宫管事,
却动不了远在华清苑的我们分毫。但这口恶气,显然不会就此咽下。半月后,
一个雪后初晴的午后。我正与萧砚舟在行宫暖阁里对弈,借棋局推演着京中可能的风向。
墨七脚步匆匆而入,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疑。
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长匣,匣身古朴,没有任何纹饰,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王爷,王妃,”墨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行宫外…有人留下此物,未留名姓。守卫只看到一个乞丐模样的影子,丢下匣子就跑了。
属下…属下斗胆查验过,里面…里面是…”他迟疑着,将长匣小心地放在棋枰旁。
萧砚舟剑眉微蹙,伸手打开匣盖。没有预想中的机关暗器,也没有珠光宝气。匣内,
静静地躺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那颜色,刺目惊心!萧砚舟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抓起那卷绢帛,入手沉重冰凉,质地绝非寻常!他屏住呼吸,
极其缓慢地展开——绢帛的开头,赫然是八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御笔大字:“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楷。萧砚舟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飞速扫过那些字句。
他的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越来越白,握着绢帛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微微颤抖起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深陷狼牙堡绝境,
他也未曾如此!“砚舟…?” 我心头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萧砚舟猛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
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狂怒、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痛楚!
他死死地盯着我,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遗诏…是先帝…真正的…遗诏!”紫檀木匣无声地躺在棋枰旁,
像一口开启的棺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匣中那卷明黄色的绢帛,
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王朝的倾覆之力。萧砚舟的手指在触碰到绢帛的瞬间,
失去了所有血色,惨白得如同冬日里冻僵的枯枝。他展开绢帛的动作极其缓慢,
仿佛在拆解一个足以将灵魂都炸得粉碎的惊雷。墨玉般的瞳孔深处,
风暴在疯狂地酝酿、旋转,几乎要吞噬掉所有光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低沉嘶哑的声音从他喉间艰难地挤出,
每一个字都像在滚烫的烙铁上行走,带着灼烧灵魂的痛楚。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
死死盯住那展开的绢帛。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是熟悉的、属于先帝苍劲有力的御笔!
我的心跳在“传位于皇弟赵珩”几个字撞入眼帘时,骤然停跳!赵珩?当今皇帝?
而非…先帝的亲子萧砚舟?!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这怎么可能?!萧砚舟是先帝嫡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这是举朝皆知、不容置疑的铁律!这遗诏…是假的?
可那字迹…那明黄的绢帛…那沉重的皇家威压…都做不得假!萧砚舟的目光还在往下移,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绢帛下方,一行用朱砂批注的小字,
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刻骨的怨毒,狠狠刺入眼帘,
也刺穿了这二十年来所有坚固的认知壁垒:“**朕大渐,乃知身中‘牵机’之毒,
日积月累,药石罔效!下毒者,皇后柳氏当今太后!其恐朕废后,
更惧砚舟继位后追查其族旧恶!此毒妇,人面兽心!更有一事,朕愧对列祖列宗,
砚舟…非朕亲子!乃柳氏当年为固后位,暗以宫婢之子调换朕之嫡子!朕…愧为人父!
此诏藏于…**”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污彻底覆盖、湮灭!
那血污的形状,像一只绝望抓挠的手印,凝固了先帝临终前所有的痛苦、愤怒与不甘!
“轰隆——!!!”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
紧随而来的惊雷如同天柱崩塌,震得整个暖阁都在簌簌发抖!
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萧砚舟的脸——那张曾睥睨天下、冷峻如神祇的脸上,
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死寂和碎裂的痕迹。他手中那承载着滔天秘密与血腥的明黄绢帛,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他僵硬的指间无声飘落,软软地委顿在冰冷的地面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碎裂。暖阁内死寂得可怕,只有窗外暴雨倾盆砸落的哗啦声,
以及…萧砚舟喉间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般的、嘶哑到极致的抽气声。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棋枰。黑白棋子如同冰雹般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清脆的撞击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脊梁,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心口的位置,
仿佛那里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活生生掏空、撕裂!
“二…二十年…” 破碎的音节从他紧捂的指缝间艰难地挤出,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腥甜和灭顶的绝望,“…本王…竟是个鸠占鹊巢的…野种?
”他抬起头,那双曾令敌人闻风丧胆、深邃如寒潭的墨眸,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灵魂,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毁灭性的风暴在无声地肆虐!目光茫然地扫过地上那卷刺目的遗诏,
扫过惊骇失声的我,最后定格在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上。
“母后…呵…好一个母后…”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扭曲而疯狂,
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毒杀亲夫…偷龙转凤…构陷儿媳…如今…连本王这条‘野狗’的命…也容不下了?
哈哈…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最终化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孤狼绝境长嚎般的嘶吼!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坚实的红木柱子上!“砰——!”一声闷响!
碗口粗的柱子竟被砸得木屑纷飞,留下一个清晰的凹坑!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紧握的拳头指缝间汩汩涌出,滴落在散落的黑白棋子上,洇开刺目的红。
“砚舟!” 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心痛中回过神来,尖叫着扑过去,
死死抱住他因剧痛和狂怒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别这样!别这样伤害自己!
”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身体僵硬如铁,任由我抱着,
滚烫的泪水混着他拳头上滴落的鲜血,砸在我的颈窝里,灼痛我的皮肤。
那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沉重地敲打在我的心上。
“清璃…” 他猛地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勒断,
滚烫的唇胡乱地印在我的发顶、额角,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绝望,
“…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我究竟是谁?!”我无法回答。
巨大的真相如同冰山,将我们两人都狠狠撞沉在冰冷刺骨的深海。先帝遗诏上的每一个字,
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心上。
太后的狠毒、先帝的悲愤、萧砚舟身世的惊天逆转…这一切,彻底打败了所有认知!
“遗诏…是真的。” 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冰冷和决绝,
“字迹、绢帛、血印…做不得假。柳氏…她欠下的血债,该还了!
她加诸在你身上的耻辱和痛苦…我要她百倍偿还!”我挣开他的怀抱,弯腰,
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虔诚,捡起地上那卷染血的、沉重的遗诏。明黄的绢帛冰冷刺骨,
上面干涸的深褐色血污散发着陈年的铁锈腥气。我的指尖拂过那行泣血的朱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