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购物车在水果区挑特价脐橙。肚子已经七个月了,沉甸甸地往下坠。
拿最顶上那个有点费劲,踮着脚,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橙子皮。一个低沉的声音,
像淬了冰的金属,毫无预兆地砸在我耳后。“林见溪。”心脏猛地一抽,
那只橙子“啪嗒”掉回货架。我僵着脖子,不敢回头。怎么可能?我明明跑得够远了,
连身份证都是托黑市办的假的。“怎么,不认识我了?”那声音又近了一步,
带着熟悉的压迫感,几乎贴着我的后颈。购物车的金属扶手冰凉刺骨。我深吸一口气,
慢慢转过身。江临。三年零四个月。他好像一点没变,又好像全变了。
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裹着宽肩窄腰,眉眼依旧深邃锋利,
只是眼底沉淀着我看不懂的、更沉郁的东西。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的目光,
像实质的探照灯,一寸寸扫过我臃肿的羽绒服,最后,死死钉在我隆起的肚子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超市嘈杂的背景音成了遥远的嗡鸣。他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下颌线绷紧。眼神里的东西,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翻滚起一种近乎暴怒的阴沉。
他猛地伸手,不是抓我,而是狠狠攥住了我购物车里的那袋特价脐橙。
塑料包装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谁的?”两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
带着血腥气。我下意识护住肚子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货架。“不关你事。
”声音有点抖,但尽力稳住。“不关我事?”他低笑一声,那笑声比冰还冷。他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隔绝了超市的光线。“林见溪,你带着我的种,跑了三年,
现在跟我说不关我事?”“你怎么知道是你的?”我脱口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挑衅。
他眼底的暴风雪瞬间凝结。捏着那袋脐橙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好,很好。”他点头,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那就去做个亲子鉴定。现在,立刻,跟我走。
”他另一只手伸过来,不是抓手腕,而是直接扣住了我的小臂,力道大得不容抗拒。
“我不去!你放开!”我挣扎,声音带了哭腔。周围已经有好奇的目光投过来。“由不得你。
”他语气森然,拽着我就往外走,另一只手还拎着那袋被他捏得变形的橙子。
购物车孤零零地被遗弃在水果区。他力气太大,我挺着肚子根本挣不开,
被他半拖半拽地弄出了超市。冷风灌进脖子,我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
黑色宾利像蛰伏的野兽停在路边。司机早就机灵地打开了后座车门。江临把我塞进去,
动作谈不上温柔。他自己紧跟着坐进来,“砰”地关上车门。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他的气息和低气压填满。那袋可怜的橙子被他随手扔在脚下。“开车。
去最近的医院。”他命令司机,声音毫无起伏。车子平稳滑入车流。我缩在车门边,
尽量离他远点,手紧紧护着肚子。宝宝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紧张,在里面不安地动了几下。
“别怕,宝宝别怕…”我低头,无意识地小声安抚。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现在知道怕了?跑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我咬紧嘴唇,不吭声。
三年的委屈、害怕、独自支撑的艰辛,在这一刻堵在喉咙口,又酸又涩。“为什么跑?
”他问,声音依旧冷硬,但似乎压抑着什么。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霓虹灯模糊成一片光晕。为什么跑?因为三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他喝得烂醉,
把我当成了他心里那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薇薇”。他抱着我,滚烫的唇落在我的颈侧,
呼吸灼热,一遍遍呢喃着那个不属于我的名字。“薇薇…别走…”第二天清晨,
我在酒店凌乱的大床上醒来,浑身酸疼,身边已经空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沓厚厚的现金。
崭新,冰冷,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张便签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字字诛心:“昨晚的事,
忘掉。钱,拿着。别出现在我面前。”原来,在他眼里,我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只是一个可以用钱打发的、认错了人的错误。几天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我。去找他?告诉他这个错误的结果?然后呢?等着他再甩给我一沓钱,
命令我“处理掉”?或者,像打发垃圾一样,把我打发得远远的?我太了解江临了。他冷酷,
强势,掌控欲极强,最厌恶的就是计划外的麻烦。而这个孩子,
无疑是他人生规划里最大的意外和污点。我不能冒险。不能让他有机会决定我孩子的去留。
所以,我跑了。带着那笔屈辱的“封口费”,用最快的速度消失。换了城市,换了身份,
像老鼠一样躲藏。前几个月吐得天昏地暗,只能靠存款和打点零工撑着。孕中期才稍微好点,
找了份在家做设计图的活,勉强糊口。每一次产检都是一个人,看着别人成双成对,
心里酸得要命。摸着肚子跟宝宝说话,是唯一的慰藉。我以为我藏得很好。没想到,
还是被他找到了。而且是以这么狼狈的方式。“说话!”他提高了音量,
显然不满意我的沉默。“说什么?”我转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说你是怎么把我当成替身的?还是说你留的那笔钱有多侮辱人?江总,
那一夜对你来说是个错误,对我来说也是。这个孩子,跟你没关系。”“没关系?
”他猛地侧过身,阴影完全笼罩住我。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像燃着暗火的深渊。“林见溪,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带着我的孩子跑的?
”他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孩子在我肚子里,就是我的!”我梗着脖子,
寸步不让。“你的?”他嗤笑一声,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扫过我的腹部,“没有我,
你一个人生得出来?”“你!”我又羞又气,脸涨得通红。“亲子鉴定做完,
如果是我江临的种,”他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你,和孩子,都跟我回去。
”“你休想!你这是绑架!”我气得发抖。“随你怎么说。”他靠回椅背,闭上眼睛,
一副懒得再跟我争辩的模样,只冷冷丢下一句,“结果出来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他率先下车,绕到我这边,拉开车门。“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进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扶着车门,自己慢慢挪下来。他倒也没再动手,
只是紧跟着我,像个移动的冰山监工。挂号,缴费,抽血…所有流程,
他像个影子一样跟在旁边,眼神锐利地盯着护士的动作。抽我的血时,
护士被他盯得手都在抖。抽完血,护士把采血管递给他。他接过,像拿着什么稀世珍宝,
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恒温箱里。“加急。我要最快速度看到结果。
”他对旁边一个穿着西装、像是他助理的男人吩咐。“是,江总。”助理恭敬地接过箱子,
快步离开。“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我看着助理的背影,心里发沉。“走?
”他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就在医院待着。
”“什么?我凭什么住院?”我惊呆了。“凭你现在是重点监护对象。
”他扫了一眼我的肚子,眼神复杂,“为了确保我孩子的绝对安全。”不由分说,
他直接让助理去办了住院手续。我就这样,被强行“押送”进了一间豪华的单人病房。
环境很好,有独立卫浴,还有个小客厅。但对我来说,这就是个高级监狱。
江临派了两个面无表情、但眼神精悍的安保守在门口。美其名曰:保护。我躺在病床上,
看着天花板,心里乱成一团麻。手机被他以“辐射影响胎儿”为由没收了。彻底与世隔绝。
他倒是没一直待在病房里,似乎公司有急事要处理。走之前,只丢下一句:“老实待着,
别动歪脑筋。”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安静得可怕。我摸着肚子,
宝宝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不安,轻轻踢了我一下。“宝宝别怕…”我低声安抚,
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委屈,愤怒,更多的是恐惧。江临的手段,我太清楚了。
如果鉴定结果出来,孩子真是他的…他绝对会不择手段地把孩子抢走。而我呢?
一个可有可无的生母工具?我该怎么办?接下来的两天,度日如年。江临每天会来一次,
像领导视察。问医生我的情况,问护士我的饮食,然后就是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或者处理手机上的工作。偶尔,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会落在我肚子上,停留几秒,
带着一种审视和估量的意味。看得我浑身发毛。他很少跟我说话。我也不想跟他说话。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第三天下午,
我正在强迫自己吃医院送来的营养餐。门被猛地推开。江临大步走进来,
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文件。他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眼神锐利如刀,
直直射向我。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结果…出来了?他几步走到床边,
将那份报告“啪”地一声摔在床头柜上。纸张的边缘锋利。“自己看。
”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我颤抖着手,拿起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根据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
支持江临是林见溪腹中胎儿的生物学父亲。白纸黑字。像冰冷的判决书。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捏着报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指尖冰凉。
“现在,还有什么话说?”他俯视着我,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绝对的压迫感。
我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视线。绝望,反而让我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是,是你的。
然后呢?”我把报告扔回床头柜,“江总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错误’?”“错误?
”他眉头狠狠一拧,似乎被这个词刺到了。“不然呢?”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三年前那个晚上,你不是把我当成了顾薇吗?这个孩子,
不就是你认错人、酒后乱性的错误产物?跟当年那笔钱一样,都是你需要处理的‘麻烦’,
不是吗?”顾薇的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眼底压抑的潘多拉魔盒。暴怒、阴鸷,
还有一种被戳中痛处的狼狈。“闭嘴!”他低吼一声,猛地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力道大得我骨头生疼。“林见溪,谁给你的胆子提她?又是谁准你擅自给我的孩子下定义?
”他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激烈情绪。“孩子不是错误!他是我江临的种!唯一的继承人!
”“继承人?”下巴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却倔强地不肯示弱,“所以,
你只是想要这个继承人?那我呢?生完孩子,再给我一笔钱,让我滚得远远的?
像三年前那样?”他捏着我下巴的手骤然收紧,眼神阴沉得可怕。“你做梦!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孩子是我的。至于你…”他停顿了一下,
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和肚子上来回扫视。“既然你生下了他,就给我负起责任来。
老老实实待着,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其他的,你没资格问。”“我没资格?
”巨大的屈辱感淹没了我,“江临,你把我当什么?生育机器吗?”“当什么?
”他冷笑一声,松开钳制我下巴的手,指腹却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力道,
重重擦过我被他捏红的地方。“林见溪,从你带着我的孩子跑掉那一刻起,
你就失去了跟我谈条件的资格。”他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矜贵,居高临下地宣判。
“收拾东西。出院,跟我回家。”“家?”我愣住了,“回哪个家?”“我的家。
”他语气不容置疑,“以后,也是你和孩子的家。”“我不去!”我几乎是尖叫出来,
“江临,你没有权利囚禁我!你这是非法拘禁!”“非法?”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眼神却冰冷刺骨。“林见溪,搞清楚状况。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我有权利监护他。而你,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
“一个连稳定居所都没有、靠打零工维生、甚至需要买特价水果的孕妇,你觉得,
如果上了法庭,法官会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谁?”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心里最脆弱的地方。我脸色瞬间惨白。他说的…是事实。我拿什么跟他争?金钱,
权势,社会地位…我一样都没有。唯一拥有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可这唯一的筹码,
在法律面前,在强大的江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将我淹没。
我颓然跌坐回床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争辩的欲望都没有了。眼泪无声地滑落,
砸在手背上。“想明白了?”他冷眼旁观着我的崩溃,声音毫无波澜,“想明白了就签字。
”助理适时地递过来一份文件。我茫然地抬头。《孕期监护及抚养权归属意向书》。
一行行冰冷的条款,核心意思无比清晰:我自愿在孕期及孩子出生后一段时期内,
接受孩子生父江临的安排和监护,并承诺不擅自离开。作为交换,孩子出生后,
江临会给予我相应的经济补偿,并保留我一定的探视权具体条款待定。
***裸的“卖身契”。用暂时的自由和尊严,
换取未来可能存在的、极其有限的探视孩子的机会。“签了它,
你和孩子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江临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不签…”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我颤抖着手,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处,重若千斤。
看着报告上“生物学父亲”那几个字,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宝宝又动了一下,像是在催促,
也像是在安慰。最终,那笔尖还是沉重地落了下去。写下“林见溪”三个字,
每一笔都像在剜心。助理迅速收走了文件。江临似乎满意了,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一丝。
“走吧。”他言简意赅。我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像个提线木偶,被他的人半搀扶着,
离开了这个住了三天的“监狱”,塞进了那辆黑色的宾利。车子驶向城市另一端。
最终停在一处闹中取静的高档公寓楼下。顶层复式。视野极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璀璨灯火。
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调,巨大的落地窗,昂贵的家具,纤尘不染。奢华,
冰冷,没有人气。像江临这个人。“以后你住这里。
”他把我带到一个宽敞的、自带卫浴的客卧。“张姨会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有什么需要跟她说。门口的安保会保证你的安全。”他顿了顿,补充道,
“也保证你不会再做蠢事。”安全?监视还差不多。“手机还我。”我伸出手。
他瞥了我一眼,从西装内袋拿出我的旧手机,丢给我。“别想着联系不该联系的人。
”警告意味十足。我默默接过手机,没说话。他转身要走。“江临。”我叫住他。
他停在门口,没回头。“孩子…生下来之后,你真的会让我见他吗?”我的声音干涩。
他沉默了几秒。“看你表现。”留下四个冰冷的字,他离开了房间。门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的世界。我环顾着这个精致华丽的牢笼,慢慢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我。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宝宝,
对不起…妈妈好像…真的跑不掉了。”接下来的日子,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住在江临的豪华公寓里,被全方位“照顾”着。张姨手艺很好,变着花样做营养餐,
严格按照营养师的食谱。安保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口和楼下,我连倒垃圾都不用自己动手。
定期有顶尖的产科医生上门产检,设备都是便携式带过来的,阵仗很大。江临很忙,
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晚上会回来,但也只是待在书房处理工作,或者睡在主卧。
我们几乎碰不上面,碰上了也无话可说。他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异常关注。每次医生来,
他只要在家,必定会亲自询问情况,听得非常仔细。甚至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喝水,
发现他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还有他压低的声音,
似乎在电话里跟人讨论着什么“新生儿监护设备”、“顶级育儿团队”之类的话题。
他对这个“继承人”的重视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可这种重视,让我更加心寒。
他只是要孩子。而我,只是盛放这个珍贵“容器”的工具。八个月产检那天,
江临难得地亲自开车送我去医院。依旧是VIP通道,顶级专家诊室。做B超时,
医生仔细地看着屏幕,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宝宝发育得很好,很健康。看,这是小手,
小脚…”江临就站在旁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神情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黑白影像。
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一种近乎柔软的神色。虽然很淡,转瞬即逝。“胎位也正,头位,
顺产条件不错。”医生继续说,“妈妈要保持好心情,适当活动。”检查结束,我整理衣服。
江临忽然开口,问医生:“她最近腿抽筋有点频繁,晚上睡不好。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我晚上腿抽筋?还睡不好?医生给出了一些补钙和***的建议。
江临听得很认真,还让旁边的助理记下来。回去的路上,车里气氛依旧沉默。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快到公寓时,他忽然说:“下午会有人送***椅过来,
放在你房间。晚上让张姨按医生说的帮你热敷***。”我惊讶地看着他冷硬的侧脸。
他…这是在关心我?还是仅仅因为怕我休息不好,影响他孩子的发育?我分不清。
但不可否认,那天晚上,躺在专门送来的、据说能缓解孕妇疲劳的顶级***椅上,
小腿被热毛巾包裹着,张姨力道适中地按着穴位…身体上的舒适,
多少冲淡了一点心里的冰冷和屈辱。至少,他对孩子是真心在乎的。这让我在绝望中,
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关于未来的希望——为了孩子,也许,我可以试着忍受。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发笨拙。预产期越来越近。
我开始有些焦虑,尤其是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既期待又害怕。那天深夜,外面下着大雨。
我突然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不是平时假性宫缩的感觉,
而是规律性的、一阵紧过一阵的坠痛。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我忍着痛,扶着肚子,
艰难地挪到门口,想叫张姨。刚打开房门,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摔倒。
一只手及时地、有力地扶住了我。是江临。他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似乎刚回来不久,
西装外套都没脱。“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疼…好疼…”我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昂贵的西装面料里,
“好像…要生了…”他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打横将我抱了起来!身体突然悬空,
我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
以及手臂坚实的力量。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穿过客厅,脚步沉稳,没有丝毫摇晃。“张姨!
通知医院!准备车!”他沉声命令,语速快而清晰。整个公寓瞬间灯火通明。安保迅速行动。
张姨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待产包跟上来。我被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江临紧跟着坐进来,
依旧把我半抱在怀里,用身体替我挡住可能因为颠簸而产生的碰撞。“开稳点!
”他厉声吩咐司机。阵痛一阵强过一阵,我疼得蜷缩起来,冷汗浸湿了鬓发。
他的手一直护着我的腰和肚子,掌心滚烫。“别怕,深呼吸。”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尽管他自己似乎也绷得很紧。
“疼…江临…我好疼…”我忍不住呜咽出声,脆弱在这一刻暴露无遗。“我知道。
”他手臂收紧了些,声音低沉,“忍一忍,马上就到医院了。”车子在雨夜中疾驰。
每一次阵痛袭来,我都控制不住地发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只大手,
笨拙地、一下下地,轻拍着我的背。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这细微的动作,竟奇迹般地给了我一点点支撑的力量。到了医院,
早已接到通知的产科团队严阵以待。我被迅速推进了VIP产房。江临被拦在了外面。
“家属外面等!”门关上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焦灼。接下来的时间,
是炼狱般的煎熬。宫缩的疼痛排山倒海。助产士的声音在耳边,鼓励我用力。
汗水、泪水模糊了视线。意识在剧痛中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
在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产房紧绷的空气。“出来了!
是个男孩!恭喜妈妈!”助产士喜悦的声音传来。我瘫在产床上,浑身虚脱,
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汹涌而出。是喜悦,是解脱,是说不出的复杂。
护士抱着清理好的小家伙,送到我眼前。红红的,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闭着眼睛,
小嘴一瘪一瘪地哭着。可在我眼里,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珍宝。
“宝宝…”我虚弱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柔软的小脸。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
似乎都值得了。产房的门开了。我疲惫地抬眼望去。江临几乎是冲了进来的,
脚步带着罕见的急促。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审视,快速扫过,
确认我没事。然后,才看向护士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他的脚步顿住了。眼神,
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震惊?茫然?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他慢慢走过去,
高大的身躯在小小的婴儿面前,显得有些无措。护士微笑着把孩子递向他:“江先生,
看看您的儿子吧?”他僵了一下,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伸出手。那双手,
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签下亿万合同都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微微有些颤抖。
他笨拙地、几乎是屏着呼吸,接过了那个柔软的小生命。那么小的一团,在他宽阔的怀抱里,
显得那么脆弱。他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小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发出细小的哼唧声。江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我。
那双总是冰冷深沉、充满算计和掌控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产房明亮的灯光,
还有…一种近乎脆弱的水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见溪…”他叫了我的名字。不是连名带姓的冰冷,也不是带着嘲讽的“林小姐”。
只是“林见溪”。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的、我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
“他…他很好。”他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目光又落回怀里的孩子身上,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仿佛抱着稀世珍宝。那一刻,看着他抱着孩子,脸上那种近乎笨拙的温柔和珍视。
我积压了九个月的委屈、愤怒、恐惧,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大半。只剩下疲惫,
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原来,铁石心肠如江临,也会被一个新生命,砸得手足无措。
月子,是在顶级私立医院的VIP套房坐的。江临安排了最好的月嫂团队和产后康复师。
他依旧很忙,但出现在医院的时间明显增多了。每次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然后去婴儿床边看儿子。小家伙有了名字,江临取的,叫江小满。他说:“小满即安。
”我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取这么个接地气又带着点禅意的名字。他抱着小满的时候,
动作从一开始的僵硬笨拙,变得熟练了许多。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骗不了人。
他会用指尖轻轻碰碰小满的脸蛋,会对着他皱眉头的小表情若有所思,甚至有一次,
我撞见他对着睡着的儿子,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快得像幻觉。
月嫂张姐是个爽利人,私下跟我说:“林小姐,您是没看到,
江先生第一次给小少爷换尿布那个手忙脚乱的样子哦!袖子卷得老高,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比签大合同还紧张!”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他对小满,
是真的用心了。这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至少,孩子跟着他,会得到最好的。
而我,大概很快就要履行那份“协议”,拿着补偿金,离开了吧?小满满月那天,
江临在公寓里办了个很小的家宴。只请了他一个关系很近的发小,陆沉,和他的妻子苏蔓。
公寓里难得有了点烟火气。张姨做了一桌子好菜。小满被包裹在红色的襁褓里,
像个喜庆的福娃娃,被苏蔓抱着逗弄。陆沉性格开朗,话也多,跟江临碰着杯,
说着生意场上的事。气氛还算融洽。我坐在旁边,安静地喝着汤,像个局外人。“嫂子,
你恢复得真不错!”苏蔓抱着小满,笑着对我说,“气色比刚生完那会儿好多了。
”我礼貌地笑笑:“谢谢,张姨照顾得好。”“那也得自己心态好。
”苏蔓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旁边沉默喝酒的江临,“有些人啊,就是嘴硬心软,轴得很。
”江临抬眼,淡淡瞥了她一眼。陆沉赶紧打圆场,岔开话题:“哎,临哥,听说城西那块地,
顾家也插手了?动作不小啊。”顾家?我的心莫名一跳,下意识看向江临。顾薇的顾家?
江临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跳梁小丑而已。”语气平淡,
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轻蔑。苏蔓抱着小满,轻轻拍着,忽然笑道:“说起来,小满这眉眼,
跟临哥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薇薇姐要是看到,肯定也喜欢。”“薇薇姐”三个字,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陆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拼命给苏蔓使眼色。江临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垂着眼,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周身的气压却骤然降低。我坐在那里,
感觉像被无形的冰针扎了一下。顾薇。这个名字,永远是我和他之间拔不掉的那根刺。
也是我所有狼狈和不堪的起点。我放下汤匙,站起身,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小满好像饿了,我抱他去喂奶。”从苏蔓手里接过孩子,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回到客卧,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怀里的小满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刚才强装的平静瞬间瓦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闷闷地疼。苏蔓是无心的。但恰恰是这种无心,才更伤人。提醒着我,在江临的世界里,
在所有人眼里,顾薇才是那个应该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拥有这个孩子的“薇薇姐”。
而我林见溪,算什么呢?一个阴差阳错的替代品?一个意外怀孕的工具?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我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怀里懵懂无知的小满。“宝宝不怕,
妈妈在。”我蹭了蹭他柔软的小脸,把眼泪逼回去。为了小满,我必须坚强。
在客卧待了快一个小时,估摸着外面应该结束了。我抱着睡着的小满,轻轻打开门。
客厅里只剩下江临一个人。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孤寂,手里端着一杯酒,
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映在他深色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我,落在我怀里的小满身上,
眼神里的冷硬似乎融化了一瞬。“睡了?”他低声问,声音有点哑。“嗯。”我点点头,
抱着小满走向婴儿床,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去,盖好小被子。做完这一切,我直起身,
准备回房间。“林见溪。”他叫住我。我停下脚步,没回头。身后传来他走近的脚步声,
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雪松香。他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不易察觉的滞涩。
“苏蔓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身体微微一僵。他…这是在解释?还是在安抚?
“顾薇…”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我慢慢转过身,
看向他。他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半脸在灯下,一半脸在阴影里,神情晦暗不明。“是吗?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可对我来说,那不是过去。那是我的现在,
甚至…是我的未来。”我指了指婴儿床里熟睡的小满。“江临,我们之间,
永远横着一个顾薇。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对我好,给我这一切,
只是因为我是小满的妈妈。等小满再大一点,不需要我了,我的位置在哪里?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疑问。“你会让我留下吗?
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留下?还是说…你会让那个‘应该’的位置,物归原主?
”江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灵魂。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林见溪,”他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被激怒的危险气息,“在你眼里,我江临是什么人?
一个需要靠女人、尤其是靠顾薇来巩固地位的人?还是一个会为了所谓的‘应该’,
就把自己儿子的亲生母亲扫地出门的***?”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和质问噎住,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我告诉你,”他打断我,步步紧逼,直到把我逼到墙边,
退无可退。他一手撑在我耳侧的墙壁上,将我困在他与墙壁之间,低头俯视着我。
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愤怒,受伤,
还有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急切?“顾薇是过去式,早就翻篇了!
我江临想要什么女人,不需要任何人来‘应该’!更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什么狗屁地位!